前有阮丞相管教不严，自请告老还乡，后有江南一事，沈太傅在审讯时便立即进了宫，在太和殿跪着请罪。


    “沈太傅，陛下不见您，您还是别为难咱家吧。”


    程海躬着身子想将人扶起来，沈太傅侧过身子躲开


    “程公公，还烦请通传一声，我要亲自和陛下请罪。”


    程海站起身，手里的拂尘一顺，搭在腕间，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沈太傅，唉…您这是何必呢。”


    他长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殿内，随着大殿的门合上，沈太傅背脊略弯了些。


    第二日，萧云姝在给圣旨盖上玉玺，程海在一旁恭候着。


    “沈淙人回去了吗？”


    捧起圣旨，漫不经心地问着，一面轻吹着墨迹


    “夜里人体力不支倒下了，奴才吩咐让人抬回去了。”


    “啧啧，沈凌慧倒是没学着她爹半分的傲骨，竟学些勾栏式样了。”


    程海陪着笑不敢接话，如今这盛乾谁敢惹了这位还有那位。


    “去宣旨吧.”


    “诺。”


    “爹，你好些了吗？”


    沈淙年过七旬，经此一事，整个人愈发的垂老，鬓边的白发似又多了些，比着发黑的面色更加银白。


    他半睁着眼，看着床榻前的一众人等。


    “谁送我回来的。”


    “是程公公安排人送回来的。”


    沈淙的长子沈凌旭，年过五旬，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如今成了这样，大男人也难得哽咽。


    “陛下这是不愿见我。”


    他望着帐顶，喃喃道，浑浊的双眼像是蒙上一层灰雾，沈夫人抓着自己丈夫的手，哭喊道


    “陛下怎得如此不讲道理，她们母子去了我们家一向安分守己，不肯出半分差错，江南老家相隔甚远，又怎能怪我们。”


    “母亲，慎言，陛下是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四妹妹……”


    沈凌旭未将话说明白，但大家都懂，如今新皇登基，他们家好在有父亲在顶着，当初也是尽力没完全倾倒过去，可站队天然就错了，清算是迟早的事儿。


    “旭儿，你代我手书一封快马送到江南。”


    “是。”


    大理寺萧锦岑接了圣旨，明黄色的绸缎，让他不由地眼热，不是为了这差事，是皇帝颁发的圣旨，是他表哥，即便知道内情也不影响他的愉悦。


    “替我送送程公公。”


    大理寺的后院，洛禹安穿着官服上前来，将名单递给他。


    “我会让暗七、暗八、暗九随你一同去，这些人都得杀了，时机一到，再将抄家所得直接送往边关。”


    “好，此事父亲已同我部署过，此番由我做钦差，他们没胆子不配合。”


    钦差大臣一向是高危岗位，可人换成了萧锦岑，便是另一种境遇。


    洛禹安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锦盒递给他，


    “也别掉以轻心，一路小心，这果子危急时刻可以保命，除了沈家，江南的皇商粟家一同都得查，除了名单上的必死，其余由你斟酌。”


    萧锦岑望着眼前的人，年龄比他还要小两岁，可那眼底的沉稳和杀伐手段却是要甩他一大截，和表哥正是良配。


    随着萧锦岑的出发，在众人以为这把火将从江南沈家烧起时，京城埋的雷却在第一把火的余温下，一个个自爆起来。


    有了告沈家的前人在前方走出了一条直达天听的路，跟在路上的人不在少数，第二个紧接着就是宁家，礼部宁侍郎。


    盛乾元二十七年的学子，如今已是四十有三，从十八岁的举人，此后一直在殿试落榜至今，可以说是活到老学到老，古人的平均寿命极低。


    而他的状告更是满众哗然


    “草民乃盛乾元九年的举人徐长风，此番敲登闻鼓既是状告礼部侍郎宁至操纵科考舞弊，容许买官卖官，又以他人代考，除此也是前来自首，曾多次与宁至交易，助他人代考，草民有罪，请大人查明真相，还科举的清明。”


    这一步棋戚从宴是中途插进去的，那一叠厚厚的状子，将这十多年谁是买进去的，谁是代考的，姓甚名谁，交易多少，写得一清二楚，科考本是国家选拔官员的制度。


    倒是被这些利益熏心的狗官当成了敛财的工具，洛禹安带着人马站在长街上，这条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大道，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又能走进来多少人，早已被门阀世家垄断。


    放眼望去，能从百姓里一路考上来的，屈指可数。


    “宁至这狗官，我们考的多不容易。”


    “竟被这样买卖出去，那我们的寒窗苦读又算得了什么。”


    “必要严惩，还我等学子的清白。”


    “我就说那些学都不怎么学的，怎么就考进去了。”


    自古读书人聚在一起，手中的笔便成了利剑，不肖一刻钟，宁至已经急忙跑去太和殿门口跪下了，一同他跪下的还有礼部及考官一干人等。


    从先帝死后，在新皇登基大典前，未正式上朝，写折子也来不及，自然是来跪下更快些。


    人还没跪，嘴里的冤枉已经传到了太和殿内，萧云姝嘴角一抽


    “这个老滑头还好意思喊冤枉，到底是多年的老树皮。”


    萧云麒在一旁看着那些状纸，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他在朝为官这些年，这些藏污纳垢自然也清楚，大多数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谁让戚鹤川这么偏袒三皇子。


    即便出了点事情，那两母子上前说一通，也就重拿轻放了，可如今直视这些细节，却足以让他惊心，这些人的胆子已经大到敢去捅破天了。


    “这些蠹虫，早该杀了才是，好好的科举搞的乌烟瘴气，倒成了他们自家的钱罐子了。”


    “阿宴在外扩疆域图，留下的这些名单，自然得都杀了。”


    萧云姝眼眸里的杀意是一点也掩饰不住，程海这些天都听得麻木了，立在一旁只等着颁发旨意。


    “传旨下去，将此状上涉及的人员全部收押，限五天内查清楚，按律法罪加一等，谁也不许有例外。”


    那些已经考进来或许已在高位的，一个也不许放过，能杀都杀了，给她的阿宴祭旗，不能杀的抄了家填国库，总归戚鹤川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都得连根拔去，医个彻底。


    旨意一下，巡防营的人马带出的一阵风，吹向整片京城，此事牵连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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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数众多，洛禹安骑着大马，光看着那一片的哀嚎惨叫，都看得视觉疲劳了。


    谁也没想到新帝的手段如此狠辣，半分情面也不讲，从太和殿到养心殿，跪着求情的，喊冤枉的，谁也没见着皇上的面。


    而事情不急，有了沈家的开胃菜，后面的大菜一道一道都还跟着，翌日一早那登闻鼓的声音按时响起，已经到了闻鼓心颤的地步。


    “草民要状告工部尚书蒋和，草民们乃阜阳县人，盛乾元二十四年在我们县修铸大坝，吾等说好二十五文一日，可到结算只给十五文一日，且修筑分批而建，那石头小的还没吾等腰粗，我们找上面人反映，反被驱赶打了一顿。”


    跪成一片的村民满打满算二十多个，将大理寺的堂前跪满了，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着像难民，如今萧锦岑不在，由大理寺正审案。


    “可是元二十五年夏冲毁的大坝。”


    “是，大人，就是那里，那年大雨连下了三日，可堤坝全无人看守，下面十多个村庄，几百条人民啊大人，全然淹没在了洪水中，事情发生后他们还带着人追杀当时修建堤坝的人，我们几个一直躲在山林里住了两年才逃过一劫。”


    此事虽久，可那年的堤坝拨款两百万两，一年的时间就垮了，本就该追责，可蒋和是三殿下的人，这事儿只怪在天意上。


    事情接二连三，再是迟钝这些人也知道绝不是偶然，怕是皇帝就想整他们了，该是要清算的时候了。


    仅仅两天倒了三家，其余世家开始私下抱团联合想应对之法。


    “如今陛下根本不见，谁知道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是啊，陛下再是年轻气盛，总归不会和我们这些人这般撕破脸。”


    连日的奔波洛禹安这一晚难得早些睡下，早膳都没用，就想着睡到晌午一并解决，哪知道一早上程海便来传话。


    “县主，陆家来人了。”


    “知道了。”


    说完程海便走了，至于怎么做，洛禹安心里自有数，陆家作为这些世家里的领头羊，如今能做出什么，都在戚从宴的预判之内。


    养心殿外这群人嚷着要见皇帝，为何阻止他们见皇帝，有何错有何罪，只想见一见皇帝，可只见到了萧云姝，便有人提出后宫不得干政，为何萧家不让他们见皇帝。


    此话就差明着说，你萧家作为母家，却越过皇上行事，萧云姝只是笑着看着他唾沫横飞，有些嫌弃地用帕子挡着嘴，待人说完，才悠悠地说了句


    “你们这是都涉案其中？来求情的？”


    这话谁也不敢接，气得一脸铁青在原地，可这是太后，除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多余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等人出了宫，半日不到的时间，民间便开始议论纷纷，字字句句都暗指萧家借萧云姝把控了皇帝，否则如此大事皇帝都未曾出面，此事也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当天夜里便雷鸣电闪，谣言更是愈演愈烈，说是老天显灵了。


    “啊！！！老爷！”


    暴雨过后的初春，阳光格外的温暖，在陆府却是晴天霹雳，陆大人在一早被下人发现死在了院中的大树旁，枝干焦黑，这是雷劈之状。


    陆大人被雷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