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下午，甲方正式通知她们按照方案二，即陈记和凌蕙的方案继续往下稳步推进。


    收到消息的时候陈记正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嘴里叼着一片薯片，茶几上散着五颜六色的零食和没吃完的炸鸡。


    她立刻坐起身，咬碎薯片，吞下去后尖叫了一声，又跳下沙发，在客厅跑了两圈，深呼吸了一下，才掏出手机，在群里回复“收到”。


    几乎在同时间，凌蕙也发来了消息。


    【A-007女杀手：过了！今晚要不要聚个餐？叫上郑工他们，还有你的苏工哈哈，我们小群里的人聚一下，庆祝庆祝！】


    陈记立刻回复了一个【可】


    凌蕙随后就在小群里艾特的所有人，问大家今晚有没有空聚餐，她和陈记请客。没过多久，大家都表示有空。于是众人一起定了家川菜馆的包间。


    陈记出门前，洗了澡洗了头，还画了一个淡妆。


    她站在镜子前对自己说：“今天就是清楚关系的时间了。”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了苏芮铭，项目又走上了稳步推进的节奏，她没有理由继续不清不楚地逃避了。


    无论是从此陌路还是从此相伴，都必须做出选择了，不能永远停留在岔路口，不能永远黏黏糊糊不清不楚。


    这是她三年前用血泪换来的原则，谁也不能打破它，就算是苏芮铭。


    陈记打开车门，在驾驶座位置坐下，手扶在方向盘上，在脑内过了一遍“计划”。


    她今天特地选择自己开车，也做好了聚餐不喝酒的打算。她和凌蕙从家里出发，苏芮铭今天还需要上班，下班之后直接来餐厅。而他之前提过公司的车位很紧张，他去上班都不开车，所以他今天也不会开车。


    那么今晚聚餐结束后，陈记就可以让凌蕙帮忙支开别人，她单独开车送苏芮铭回家，在车上两人独处的时候确定答案。


    陈记轻舒一口气，发动车子。


    她到达餐厅的时候，苏芮铭他们已经在包间里了，凌蕙还没到。


    “陈工，你来了！”钱思捷站起身，在空中大幅地摆了摆手，“恭喜啊，推方案二，李奶奶的房子保住啦。”


    郑工“哼”了一声。


    “谢谢，是咱们大家一起的努力，”陈记随意地坐在了苏芮铭的旁边，“你们今天下班这么早？”


    “老钱说前一段日子太辛苦了，今天没什么事，就让我们早点下班了。顺便蹭师父的车过来。”钱思捷快言快语。


    “你开车了？”陈记看向苏芮铭，声音有些变调。


    “嗯。”苏芮铭握着白色的茶杯，没看陈记。


    “今天去甲方那边开会了，师父说开车方便。”钱思捷补充道。


    “好吧。”陈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想到，虽然他们都开车了，但她可以喝酒蹭他的车啊，再找机会赖在他的车上。


    陈记美滋滋地笑了笑，她侧头看向苏芮铭，却发现他正垂眸看着手里的杯子，看上去兴致不佳。


    陈记皱了皱眉，正想问问他怎么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你们到这么早，”凌蕙正站在包房门口，看了下手机，“7点，现在6点40，我可没迟到啊。”


    “赶紧过来坐吧你。”陈记招了招手。


    “点菜点菜，太饿了。”凌蕙一边坐一边说。


    众人吵吵闹闹地开始点菜。这家餐厅上菜很快，一行人边吃边聊边喝，陈记为了蹭苏芮铭的车，但同时又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只能浅浅喝了一小杯。


    其它时候，为了壮胆做心理建设，陈记就狂喝饮料，因为喝太多了，饭局刚过一小半的时候她溜出包房上了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快到包房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抱住了大腿。


    “妈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陈记低头看过去，发现小希正仰头朝她笑着，她爸爸正在一侧弯腰无奈地拽着她。


    苏芮铭站在不远处，手搭在包房的门把上，正望向这边，那声响亮的“妈妈”灌进了他的耳朵。


    他在原地愣了两秒后，逃也似地退回了房间。


    他的背抵着门，心脏一阵阵抽搐的疼痛。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你早就知道她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为什么现在亲眼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还是会这么难受？


    “师父，你不是去洗手间吗？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钱思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侧。


    苏芮铭缓缓抬头，哑声道：“不想去了。”


    “啊？上厕所也能不想就不去吗？”钱思捷一脸懵逼。


    苏芮铭没有回应，只是慢慢走回座位，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师父，你不是说今天不喝酒要开车吗？”钱思捷惊愕地开口。


    “想喝了。”


    “哦，那师父你喝吧，到时候叫代驾。”钱思捷满不在意地说。


    苏芮铭又倒了一杯酒，冰凉的酒滑过喉咙，他想起今天下午开完会后的闲聊。


    “方案二过了，师父！”钱思捷兴奋地说。


    “什么方案二？”周浩凑过来问。他是今天开会项目的建筑方案负责人。


    “我们另外一个项目，乡村规划的。”钱思捷说。


    “陈记？”周浩看到对话框里被艾特的名字，惊讶地开口。


    “你认识？”苏芮铭看向周浩。


    “我前同事，诶呦，没想到她还在行业内呢。”


    “什么意思？”苏芮铭冷冷看向周浩。


    “我给你们说个八卦啊，”周浩坐了下来，“19年的时候，陈记在甲方群里骂人，骂了三十多条，最后还被踢出群了，结果她一个电话打给甲方区域总，张口继续骂。”


    钱思捷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那个时候我跟她就隔壁工位，我当时以为她准备不在这行干了才这么勇，回头想想，那个甲方是真sb，老是着急要东西，但是经常不收文件，隔几天说文件过期了，我早就想骂了，但是不敢。陈记是真勇。”


    “陈工这么牛b？看不出来啊。”钱思捷说。


    “我当时觉得是她要结婚了，刚好辞职不干了，不然你们说谁能这么勇。”


    “为什么一定是因为结婚？”苏芮铭问。


    “就出这事前，我和我当时的女友去餐厅吃饭，刚好碰见了陈记和她老公，不对，当时应该还是男朋友，她男朋友呢又刚好是我当时女友的大学同学。所以就凑一桌子聊了，他们提到他们要结婚了，准备去国外旅行结婚什么的。后来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这事，现在谁身上不背着贷款啊，她一定是没有后顾之忧才敢这么勇，那就是结婚喽，听说她老公挺有钱的。”


    “陈记她不是靠老公生活的人。”苏芮铭平静地开口，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


    “那我不知道了，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毕竟你们说陈工刚拿下了这个项目嘛。”周浩随口应道。


    “你当时女友？现在分手了？”钱思捷八卦地问。


    “分了分了，你不知道……”


    话题逐渐被扯远，但是苏芮铭已经没再听了。


    “苏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张志轩的声音突然出现，拉回了苏芮铭的思绪。


    苏芮铭沉默了几秒，说：“在想下午的会议内容。”


    “苏工，出来吃饭就别想工作啦。”


    “嗯。”苏芮铭点点头，看向包间的木门。


    那扇厚重的门外，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其乐融融地聊天吧。苏芮铭想。


    门外的陈记确实在聊天，但氛围绝对称不上其乐融融。


    “小希同学，‘干’字又被你吃了吗？快吐出来。”陈记蹲在小希前面，严肃地说，“干妈，不是妈妈。”


    “干——”小希拖长声音，“妈妈。”


    说完后还做了个鬼脸。


    陈记无语地捏了捏小希的脸，站起身来，看向她爸爸：“你们出来吃饭？小语呢？”


    “她今天在公司加班，我带小希来这给她朋友过生日。”


    “幼儿园小朋友在川菜馆过生日？她们能吃吗？”陈记面露犹疑。


    “她朋友的爸妈是这家店的老板。”


    “是吗？小希，”陈记蹲下来，“你和你爸爸来这里是为了给你朋友过生日？”


    “是，”小希大幅度地点了点头，指向尽头处的包间，“就在那里，可多人了，我们班的同学都来啦。”


    听到好多人，陈记放了心，她站起身来，刚好看见小希爸爸的白眼。


    “你问小希是什么意思？”小希爸爸问。


    “字面意思，我问下我干女儿的行程，有什么问题吗？”


    “你！”小希爸爸瞪向陈记。


    “小希，我要先去忙了，今天玩得开心啊！”陈记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小希爸爸的气还没上来，站着没动。


    “爸爸，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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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了？”小希抬头看向她爸爸。


    “你干妈跟你爸是仇人，你妈妈再跟你干妈来往几次，家都得被你干妈拆散”这句话就在嘴边，小希的爸爸硬是吞了下去。他挤出一张笑脸，看向小希：“走，小希，叔叔阿姨说准备了冰激淋，我们吃冰激淋去！”


    “好耶！”小希欢呼。


    陈记推开包间门，刚好对上了苏芮铭的视线。但随即他就移开了视线。


    陈记坐回座位，看向苏芮铭。到此刻为止，他今天没跟她对视过，甚至没主动跟她说话，情绪看上去也有些低落。


    “你今天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陈记问。


    苏芮铭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陈记不太相信，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不过陈记不打算追问，她准备等到今晚他们单独在车里的时候再问。


    餐食吃得差不多了，钱思捷站起身说：“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如果要是搁在平常，陈记一定会说“这也太老套了吧，不想玩。”


    但是现在，她有点想试探一下苏芮铭的答案，所以她第一个表示赞同。郑工和张志轩都惊讶地看向她。


    “拿酒瓶转吗？那还得撤掉盘子。”凌蕙说。


    “不用，你们怎么这么老土！”钱思捷大概是喝多了，口无遮拦了起来，“用小程序，电子，二十一世纪了，什么游戏没有电子版？”


    “好！”陈记积极回应。


    游戏很快就开始了，玩了8局，苏芮铭和陈记各轮上了一次，但是问题卡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终于在第九局的时候，又轮上了苏芮铭。


    凌蕙立刻出手：“我们玩游戏有个规则，每逢“九”就只能选真心话！”


    “还有这规则？我怎么没听说过？”钱思捷问。


    “你年纪太小了。”


    郑工也没听说过，不过他懒得说话。


    “那真心话吧，师父。”


    “我来问。”凌蕙说。


    “手机上有卡片为什么要你问啊？”钱思捷问。


    “你不觉得卡片上的问题没什么意思吗？这种问问题还是得真人问。”


    “那你问吧。”钱思捷露出八卦的眼神，他也很期待凌蕙会问什么劲爆的问题。


    “咳咳，”凌蕙看了眼陈记，又把目光转向苏芮铭，“苏工，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这算什——”钱思捷脱口而出。


    “你闭嘴，”凌蕙看向钱思捷，又转而看向苏芮铭，“苏工，你说。”


    苏芮铭沉默了片刻，说：“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可能是这些年说顺口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是嫉妒了。


    陈记手里的手机滑落，摔到了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有？你有女朋友？”凌蕙瞪大眼睛。


    “是啊，凌工，你这完全浪费了一个问题啊，这我都知道啊，我师父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之前他在国外的时候跟女朋友异国，还总是在他女朋友生日那天买蛋糕。”


    “什么？”凌蕙还是不敢相信。


    “是啊，”钱思捷用胳膊肘捅了捅苏芮铭，“是吧师父，老钱给我说的，还说你天天守着电话线，就为了跟女朋友通话。”


    “嗯。”苏芮铭说。


    陈记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钱思捷说的话，和苏芮铭的那声“嗯”，混在“嗞——”的响声中，模模糊糊，像从天边传来的。


    你高估自己了啊，陈记。


    “下一盘！下一盘！”钱思捷继续吆喝。


    陈记像坐飞机解决耳鸣问题那样，咽了好几下喉咙，接着挤出笑容，说：“来，下一盘。”


    “别玩了，”凌蕙站起身，“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散了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啊，这就散场了！”钱思捷吐槽。


    “是，现在散场，我刚才已经买过单了，我们回去吧。”


    “我同意散场。”郑工说。


    因为都喝了酒，于是只能各自打车回家了。凌蕙本来想叫代驾，但是陈记冲到马路边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她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走吧，我们快走吧。”


    “好。”凌蕙叹了口气，跟着一起钻进了出租车。


    苏芮铭站在马路边，遥遥望着。


    那辆绿色的出租车疾驰而去，冲进昏暗的夜色，很快就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