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重，从眼眶到太阳穴泛起一阵酸痛。


    陈记努力掀开眼皮，适应了一段时间昏暗的光线后，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眶，又揉了揉太阳穴。


    头疼，眼睛也酸，好多年没宿醉了，太难受了。


    昨晚和凌蕙一回家，她就把家里存了好几年的酒都拿出来，边哭边喝。凌蕙拦不住她，索性就让她喝了，反正她酒量差，喝不了多少，而且陈记酒品不错，喝醉了也只是睡觉，从不发酒疯。


    尽管她昨晚没喝多少，但睡醒还是很不舒服。


    陈记使劲闭了下眼睛，才慢慢从床上下来。站直后，从心口处涌上一阵恶心，但同时胃又很空，胆囊的位置泛起疼痛。


    不该饮酒过度，她现在很后悔。


    至于饮酒过度的原因，她现在并不想想起。


    陈记摸黑打开卧室门，客厅的明亮光线瞬间扑在了她身上，她站在门口眯了眯眼睛，正准备喊凌蕙的名字，却发现凌蕙并不在，隔壁的卧室门也大开着，里面没有人。


    屋里明亮却安静。


    她在门口驻足了几秒，朝厨房走去，拿起烧水壶准备接水，却发现水壶沉甸甸的。


    她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水温正合适，于是仰头喝完了一整杯。放下杯子后，侧头就看见了冰箱门上的磁吸白板，上面有凌蕙的留言。


    “冰箱里有鸡丝粥和三明治，餐桌上有椰子水。吃饱饭，往前看。”


    “PS：你是自由的。”


    陈记打开冰箱，把鸡丝粥和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又走到餐桌边，喝了几大口椰子水。


    吃完早餐后，她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苏芮铭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在昨天之前，他们每天早上都会互道早安，再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陈记先舒了一口气，接着泛起一丝失望。随即她又开始骂自己。


    拜托你清醒一点吧。你失望个屁。不对，你应该失望，你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最后发现不过如此。一边有女朋友一边又和别的女生走这么近。


    不对，是不是你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把你当同事，你却把人家当旧情。苏芮铭不会是这样三心二意的人。


    胡扯！十几年了，你怎么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再说，人怎么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呢，连本人都没办法完全了解本人，你又怎么可能完全了解别人呢？


    你活了三十多年，你早就很明确被人喜欢是什么样了。他对你绝对不是只当同事。


    而且，你要知道他除了是苏芮铭外，他还是一个男人。男人，男人，靠男人！他爹的男人！


    陈记“啊”了一声，抓起椰子水，仰头一股脑全灌了下去。


    放下空瓶子后，她打开微信，手指戳着屏幕，似乎要把屏幕戳穿。她给郭旭扬和徐钦发送了同一条消息。


    【陈记：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郭旭扬在大洋彼岸，正准备睡觉，看到消息后淡淡回复。


    【郭旭扬：是啊，你才知道吗？】


    徐钦也很快回复。


    【徐钦：姐，快告诉我，是不是姨妈给你介绍男人了！有没有乐子快讲给我听！】


    陈记看到自己表弟的回复，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个结论很正确。她回复了一个“滚”字。


    她刚发完，又收到了吕凌发来的消息。


    【吕凌：人家孙朗二胎都满月了。朋友圈截图.jpg】


    这句话如果陈记平常看到，回复个表情，事情就过去了。但今天她心情很差，非常差。


    【陈记：关我屁事？】


    【吕凌：你要是跟孙朗结婚，我现在也当姥姥了。】


    【陈记：您要是实在想当姥姥，我现在就可以喊您姥姥。】


    【吕凌：微笑emoji。】


    【吕凌：你赵姨给你推了一个优质男，你看看。简历.jpg】


    陈记点都没点开，看到“赵姨”两个字后就退出了和吕凌的聊天界面。


    她点开郭旭扬的聊天框。赵姨，郭旭扬妈妈，没事就喜欢当“媒人“，平常陈记会遵循尊老爱幼的原则，但是人类心情不爽的时候，可能会没有原则。她今天就是如此。


    【陈记：你给你妈说一下，别老给我妈推男人。如果再推，我只能破釜沉舟了，让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本来已经睡意朦胧的郭旭扬立刻坐起身来，直接打了一个微信电话给陈记。


    “什么叫破釜沉舟？”郭旭扬低吼。


    “就是帮你在你爸妈面前踢开柜门的意思。”陈记冷冷答道。


    “我知道了，我给我妈说，让她少掺和你的事。”


    “不是‘少’，是‘别’掺和。”


    “你今天吃炸药了？”郭旭扬问。


    “吃了，吃了叫苏芮铭的炸药。”


    “铭哥？你和铭哥见面了？”郭旭扬的声音很惊讶。


    “还铭哥，叫得够亲热的啊？这些年我跟你是朋友还是他跟你是朋友？这些年我帮你守柜门，还是他帮你守柜门？我都说了我吃了名叫苏芮铭的炸药，你难道推理不出来我现在很不爽他吗？”


    郭旭扬深吸一口气，说：“我错了。我重新说，你和他见面了？”


    “见了，有一段时间了。”


    “然后现在什么情况？”


    “他有女朋友了。”


    “你之前不也差点结婚？”


    “这是两回事吧，我不是因为他出现才不结婚的，我是因为我自己。有他没他我都不会跟孙朗结婚。我现在纯纯单身。但他是选择跟另外的人在一起到现在。听说在一起很久了，他在国外的时候，他女朋友在国内，还巴巴地买蛋糕给她女朋友过生日，还天天守着电话线。”陈记越说越酸。


    “你嫉妒了？”


    “是啊，我嫉妒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嫉妒很奇怪吗？”


    “我没说你奇怪。”


    “我觉得我自己现在有点可恶。”


    “我可没说你可恶啊，你自己说的。”


    “算了，听到你们男的声音就觉得烦。”陈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郭旭扬回拨了过来，陈记直接挂断了，手指在屏幕戳半天，给郭旭扬发了条消息。


    【陈记：你放心，我不会帮你踹柜门的，我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那种地步。】


    【郭旭扬：感恩的心。】


    陈记觉得自己跟郭旭扬聊完，头更疼了，后脑勺连着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她叹了一口气，手机又响了一声。点开一看，是之前项目群来了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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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蕙上传了一个文件，名称叫做“东立面材料比选”。


    陈记立刻小窗凌蕙。


    【陈记：突然来事了吗？还有啥没做的我来做。】


    【凌蕙：早上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东立面要换铝板，我已经做完了。这两天工作就交给我吧，你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反正荼村的项目稳步推进就行，其它的项目都是收尾的小事。】


    【陈记：扑向你的怀里.jpg】


    【陈记：早餐我吃了，心情好了很多。谢谢我们家蕙蕙。】


    【凌蕙：小意思】


    【凌蕙：望你谨记隆恩，待本宫难过之时，像本宫一样挑起SEY大梁。】


    【陈记：谨遵懿旨！】


    回复完消息后，陈记闭上眼睛，仰靠在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眼睛。屋里窗帘大开，一片明亮，但是她却突然觉得家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昨晚的情绪似乎只是被短暂打断，此刻那种郁结痛苦的情绪又慢慢渗了出来。


    在昨天以前，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她和苏芮铭的重逢是“命运般的重逢”。


    因为她很确定苏芮铭现在还是喜欢她，只是她不知道喜欢的程度，可能是一点点，也可能是很多。但无论是一点点还是很多，中间都隔着另外一个女孩。


    这或许根本就不是“命运般的重逢”，而是“狗血的两女一男的三人恋”？其中一个男的在两个女的之间摇摆不定。


    而这个男的竟然是她念了十三年的苏芮铭。


    她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如果这个男的是别人，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矛盾。偏偏是她念了十三年的人，现在家里的展示架上还摆放着他当年送给自己的礼物。


    自从他们分开后，她想了他无数回，念了他无数回。


    现在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吗？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向他告白了。那他会选择谁呢？在他心里，谁更重要呢？


    如果他选择自己，那他对她的喜欢岂不是基于她喜欢他？如果没有她喜欢他的前提，他就还是跟他现在的女友在一起。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主动选择她。更像是一场衡量后的选择。


    如果他选择了他现在的女友，那么，他这些日子程度不明的喜欢又是什么？一时的“追忆时光”？


    如果他犹豫了，他在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甚至两个都想要。


    啊啊啊啊那更是差劲！


    无法接受！


    陈记深呼吸了几下，又打开运动手表的深呼吸功能，跟着指示深呼吸了二十几次，才感觉好一点。


    这种感觉称得上是“久违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状态。胸腔被塞了一团棉花，每过一天，那团棉花就变得湿重一点。到最后，胸腔几乎快要被那块湿重的棉花撑爆了。


    她当时是怎么走出情绪的呢？


    那好像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比痛苦的生长周期短很多。


    具体是哪一天真正走出情绪的，或者具体是什么事件让她走出情绪的，她难以界定。只是拥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好像很多人很多事一齐作用，不知不觉间，她就走出来了。


    彻底结束痛苦的那一天是那么模糊。


    但是开始走出痛苦的那一天，她却记得异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