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吧。”郑工长舒一口气。


    “你们明天还要加班吗？”陈记问道。


    屏幕里的郑工苦涩地笑了一下，他说：“今明两天我整理好方案，分好任务，他们周一再做。毕竟这几周他们每周都只休了一天，这半年又降了两次薪，说实话，那点钱我是真不好意思让他们加班。”


    陈记和苏芮铭一起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郑工深呼吸了一下，说，“陈工，苏工，我先下线了。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联系。”


    “好的。”陈记说。


    陈记叉掉窗口后，随手拿起手边的笔记本，翻开纸张，开始梳理会议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她写完内容，合上笔记本，扣上笔帽，无意识地抻了个懒腰，胳膊肘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僵了一下，扭头看过去。


    苏芮铭的头正被她撞地偏向了一边。


    “啊，”陈记下意识地弯下胳膊，扶住苏芮铭的脑袋，“对不起，撞疼了吗？”


    苏芮铭眸光微动，喉咙滚动了一下，缓缓道：“我没事。”


    陈记眨了两下眼睛，手心传来温热。她快速撤下双手，移开目光，说：“你要纸和笔吗？记一下会议内容。”


    “我不用了，”苏芮铭举起手机，“刚才记在手机里了。”


    “哦，挺好挺好。”陈记盯着面前的白墙。


    苏芮铭垂眸盯着桌子的边沿，似乎那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结构。


    一种似有似无的，后知后觉的尴尬蔓延在空气里。尤其是当陈记突然想起现在他们两正单独呆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


    刚才急着开会，没多想就拉着苏芮铭到了她的房间。


    这事其实不奇怪，出差驻场的时候，如果酒店没有会议室，经常会和同事们在某一个人的房间里讨论方案。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当然以前是一堆人一起，现在只有苏芮铭和她两个人。


    还是说因为是苏芮铭，所以她才这么自然地把他拉到她的房间？毕竟以前如果是和单独一个男同事开会，就算酒店没有会议室，还是会去酒店大堂之类的公共区域。


    “我们，”苏芮铭说，“我们去吃午饭吧。”


    “哦哦好的，”陈记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合下电脑，“走吧。”


    两人到餐厅的时候，时间刚过12点，餐厅里人声鼎沸，瓷碗和筷子撞击的声音叮铃啷当地混杂其中。


    “小陈，”老板站在前台，笑着朝陈记招招手，“今天吃什么？”


    “我们等会看看，不过，”陈记笑笑，“今天不喝酒。”


    “好，”老板递过来一张菜单，又指了一个方向，“那有两个空位。”


    陈记接过塑封的菜单，往老板指向的座位走去，苏芮铭跟在她的身后。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坐在座位上后，陈记把菜单递给苏芮铭。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苏芮铭把菜单推了回去。


    陈记盯着他看了一会，说：“苏芮铭，你现在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嗯？”苏芮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在沉默几秒后，答道，“橙子。”


    “还是橙子啊，”陈记笑了一下，把菜单推过去，“那这些菜里，你喜欢吃什么？”


    苏芮铭看着陈记，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桐城抄手店，陈记眉眼弯弯，笑着说“苏芮铭同学的喜好清单＋1”。


    陈记伸手在苏芮铭面前晃了晃，说：“这么纠结吗？”


    苏芮铭移开目光，说：“那就糖醋排骨。”


    陈记挑了挑眉，说：“再选两个。”


    “香椿炒蛋，和——”苏芮铭顿了顿，说，“剩下一个你来点吧。”


    陈记没有推脱，说：“那就再加个清炒时蔬好了，总得有道青菜。”


    菜上齐后，苏芮铭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搓了搓递给陈记。


    陈记接过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吃下去后说：“老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


    苏芮铭弯起唇角，看着一脸满足的陈记，说：“你好像现在和老板很熟。”


    “这几天我和凌蕙天天来这吃饭，”陈记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我还买了好几瓶酒寄给我朋友。啊对了！”


    “怎么？”


    “给钱思捷也买了一瓶，忘记给他了。”


    “我明天给他带回去。”


    “给你也买了，但是，是不是不好拿，要不我给你寄过去。”


    “没事，我没带多少行李，高铁也方便，我自己提回去就好。”


    “哦。”陈记有点失望，随即又觉得自己怎么像个变态，为什么想知道别人住在哪里。


    “你下午什么安排？”苏芮铭问。


    “我准备去酿酒厂走一圈，”陈记喝了口水，说，“你下午呢？”


    “我没什么安排。”苏芮铭看着陈记。


    “那你跟我一起去酿酒厂吧。”陈记说完又喝了一口水。


    “好。”


    “但是你不是说工作要收尾吗？”陈记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苏芮铭怔了几秒，说：“需要常老师返资料，晚上回去做。”


    “哦。”陈记没有再追问。


    两人吃完饭，站在前台付钱，老板笑着问：“小陈，你们下午准备去哪里？”


    “去你说的那个酿酒厂考察，”陈记低头看向手机，“我正准备看看怎么过去呢。”


    “你们要不骑电动车过去，很快，不到半小时，那边不好打车回来，也没班车。”


    “电动车？”陈记想了想，“哪里有租的呢？”


    “我这啊，”老板说，“自己骑的，不租给你，直接借给你。”


    “这多不好意思。”陈记笑着说。


    老板摆摆手，说：“你这些日子这么照顾我生意，还有你那个朋友也常带人来吃。”


    “但是我不会骑。和自行车一样吗？”陈记语气有些犹豫。


    “你会骑吗？”老板看向苏芮铭。


    “会。”苏芮铭点点头。


    “那就直接让他带你不就行了，反正我这也就只有一辆。”老板无所谓地说。


    陈记看向苏芮铭，清了清嗓子，问：“行吗？”


    “好。”


    老板把钥匙扔给苏芮铭，又领着他们到门口，指了指一辆黑色的电动车：“就这辆了，你们在我关店之前还回来就好。”


    说完老板就掀开帘子，走回店里。


    “那我们走吧。”陈记眼神有些飘忽。


    “好。”苏芮铭跨坐上电动车。


    陈记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也跨坐了上去，但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搁，犹豫了几秒后，她心一横，把手搭在了苏芮铭的肩膀上。


    苏芮铭僵了几秒才发动了车子。


    “我在后面导航。”陈记就着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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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道。


    乡间道路两侧的麦田辽阔如海，春风刮过，泛起翠绿的浪潮。黑色的电动车上载着两个人，像海浪上荡涤的小船。


    陈记坐在电动车的后座，眼前是苏芮铭被风吹得鼓起来的黑色卫衣，几乎扫在了她的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味混着青草味萦绕在鼻翼。


    有那么一瞬间，陈记觉得这条路的目的地不是南城的酿酒厂，而是桐城的那个废砖厂。


    她甚至想要环住苏芮铭的腰，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样。


    但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现在没有立场那么做。


    电动车行驶的速度不快，但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酿酒厂。


    一位看起来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大门的位置，正伸着脖子左右张望。


    电动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


    可能是没想到他们骑着电动车过来，中年男子眼睛瞪大，试探性地问：“是来参观酒厂的两位领导吗？”


    陈记从电动车上下来：“您就是王厂长吧，宋明修，小宋书记联系您的。”


    “是的是的，”王厂长咧开嘴笑起来，“两位领导好。”


    “叫我们陈工，苏工就好，”陈记笑着说，“麻烦王厂长带我们参观了。”


    “不麻烦不麻烦，欢迎都来不及。”王主任在空中摆了摆手。


    酒厂不大，但王厂长很能说。他领着陈记和苏芮铭一起走过发酵间，压榨间，滤清罐等一系列工作间，一边走一边介绍，从历史说到工艺，又从工艺说到酿酒厂的未来。


    等参观完最后一个地点——酒窖之后，王厂长又带着陈记和苏芮铭一起到接待室里尝了尝他们酿造的酒。


    陈记酒量不行，连连推脱，最后只是浅浅尝了一杯低度数的酒，苏芮铭则是因为要骑电动车，滴酒未沾。


    临走的时候，王厂长非要给他们两箱酒。


    “不用了，王厂长谢谢你，”陈记说，“我们今天电动车来的，实在不方便拿的。”


    “瞧我这脑子，”王厂长掏出纸笔，“你们把地址留下，我回头给你们寄过去。”


    苏芮铭和陈记连连摆手拒绝，王厂长还是不依不饶。


    来来去去的推拉下，陈记只好转移话题：“王厂长，你们网店叫什么名字？我们直接下单。”


    “诶呦，没有网店，之前是搞了一个，”王厂长叹口气，“根本没人买，就关了。我儿子——”


    “算了，不说了，”王厂长摆摆手，“那无论如何你们都带上两瓶回去。”


    王厂长说完，就直接塞了两瓶酒到苏芮铭怀里，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陈记想把钱给王厂长，王厂长死活不要，只是说“这酒算不了什么，要是酒厂真能让大家富起来就好了”。


    陈记不知道宋明修给这位王厂长画了什么大饼，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定尽力。”但实际上，陈记知道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对了，这附近还有片梅林，你们想去看看吗？”王厂长扭头，指向后山，“绕过去就是了。”


    “梅林？”陈记顺着王厂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片翠绿。


    “对，就是现在季节不对，2月份的时候半山都是白梅，我们常常去那边喝酒。”


    “王厂长，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陈记想尽可能地收集一些信息。


    “没问题！”王厂长回答得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