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吃早饭吗？”陈记弯腰，轻轻地推了推凌蕙。


    “不去，你给带点，困得不行。”凌蕙翻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


    陈记坐回了自己的床沿，又给汪芷澜发了条消息，但是似乎汪芷澜还没醒来，并没有回复。


    她想了想，又打开了一个聊天框。


    【陈记：苏芮铭，你醒了吗？要一起吃早点吗？】


    苏芮铭正坐在沙发上，桌面是翻开的笔记本电脑，他醒得早，正在看常教授发来的资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他解锁屏幕，看到了陈记的消息，无意识地弯起嘴角。


    【苏芮铭：好，现在吗？】


    手机很快又震动了一声。


    【陈记：我收拾好了，你收拾好了吗？如果收拾好了，就现在。】


    【苏芮铭：我好了，我现在出门。】


    陈记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身子还没完全探出去，就看见斜对角的门也被推开了。她用口型说了声“早上好”，随即暗笑自己，走道这么暗，说了也是白说。


    陈记悄悄从房里溜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


    “早上好。”陈记站直身子，笑着说。


    “早上好。”苏芮铭也笑了。


    明明是在一个南方小镇宾馆的昏暗走道里，和北方桐城的街道那么不同，但是在此刻，陈记却觉得两者重合了。


    他们还是他们，什么也没改变。


    “走吧，”陈记说，“我们一起去吃早点。”


    两人站在一个馄饨摊位前。热气从大锅里冒出，大锅旁边是放好调料的瓷碗，老板握着大勺正从锅里往外舀着煮好的馄饨。


    “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苏芮铭顿了一下，说，“两碗葱和香菜都要。”


    “到底要不要葱？”老板问。


    “一碗只要香菜不要葱，一碗香菜葱花都要。”陈记说。


    苏芮铭的表情有些困惑。


    陈记看向苏芮铭：“我现在吃汤类的东西还是不喜欢加葱，但是炒菜可以。”


    陈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和以前一样。”


    “好。”苏芮铭弯起唇角。


    “两碗。”老板递过来两碗馄饨。


    “这个桌椅有点像桐城美食市场里的桌椅，”陈记坐下来，“这个高度，好久没在外面见到这么矮的桌椅了。”


    “是像，”苏芮铭把一碗馄饨推到陈记面前，“这个桌面的纹理都很像。”


    “还真是，蓝色花纹了，好复古。”陈记笑着说。


    “嗯。”苏芮铭递给陈记一个勺子。


    “你们今天什么安排？”陈记自然而然地接过勺子，捞起一个馄饨塞到嘴里。


    “测绘和常老师都在今天下午过来，依照常老师的习惯，今天下午就应该正式开展工作了。”苏芮铭说。


    “你和常老师很熟悉吗？”


    苏芮铭想了想，说：“算是很熟悉，常老师是研究中国古建筑的，我上次跟他做项目的时候，向常老师请教过很多问题。项目结束后，我们有时也会讨论一些营造方式。”


    “我现在还是会做一些木构件。”苏芮铭补充道。


    陈记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桐城废砖厂里的木工室，还有苏芮铭送给她的《图像中国建筑史》。


    “有些怀念。”陈记说。


    “什么？”


    陈记凝视着苏芮铭，缓缓道：“做木构件，在桐城的木工室。”


    “我家里现在也有工具和材料”这句话到了苏芮铭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苏芮铭移开目光，看向陈记左手的无名指。


    虽然她这几天都没戴戒指，但是她还是结婚了，不是吗？


    这个项目结束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芮铭攥紧了勺柄，又松开，他垂下眼眸，说：“桐城的木工室没了。”


    陈记眨了眨眼睛，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好像有些东西戛然而止了。


    “等会还要给钱思捷带点吃的。”苏芮铭转移了话题。


    “奥，”陈记说，“我也要给凌蕙和芷澜带。”


    陈记提着早点回到宾馆房间的时候，凌蕙正在刷牙，她含着满嘴的泡沫从洗手间里走出，含糊地说了句“谢谢”。


    “顺手，”陈记说，“我去给芷澜一份。”


    “直接叫她来我们房间吃好了。”凌蕙漱完口说。


    “也行。”


    汪芷澜接到消息后很快就敲响了她们的房门。


    三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了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工作挤进脑袋，陈记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惆怅很快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五天，凌蕙和钱思捷照例早上起不来，汪芷澜和她的团队有自己的时间安排。于是每天几乎都是陈记和苏芮铭一起吃早点，他们吃完后再打包早点回宾馆。


    但因为工作安排不同，两人能见面的时间也就只有吃早点这点时间，偶尔也能在路上碰见，但打了声招呼就错身而过，各自忙各自的工作了。


    又过了一天，周四晚上，凌蕙平躺在床上，语气疲惫：“好累，我明晚还得回上海当伴娘。”


    “你呆几天？”


    “周天就回来，她周六结婚。”


    “没事，反正我们也快一周没休息过了，”陈记说，“但当伴娘感觉好累。”


    凌蕙撑起脑袋，生无可恋地说：“我本来就只想送钱，但是她周围的朋友没结婚的就只有我了。”


    “辛苦你了。”陈记走近，拍了拍凌蕙的肩膀。


    这个时候，两人的手机都同时震动了一下。


    “诶呦，苏工他们后天就回上海了。”凌蕙看着手机屏幕。


    陈记愣了几秒，在群里回复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她觉得她和苏芮铭的关系很模糊，好像彼此重新熟悉了，但又好像隔了很远。


    陈记握着手机思考了一会，终于还是点开了和苏芮铭的聊天框。


    【陈记：你们后天具体什么时候走？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苏芮铭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刚给钱思捷安排完工作。


    他盯着陈记发来的消息，手指停在输入框的位置，却没有打下任何字。


    就这个项目的时间，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师父，我现在订票了啊，我们后天早上11点走怎么样，”钱思捷握着手机看向苏芮铭，“我想回去见我女朋友，好多天没见了。”


    苏芮铭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


    “师父？”钱思捷又问。


    “嗯？”


    “我们订后天早上11点的票怎么样？我想回去多陪陪我女朋友，好多天没见了。”钱思捷目光期待。


    苏芮铭沉默了几秒，说：“你订你自己的就好，我周日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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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你不跟我一起回？”


    “还有一些工作收尾。”


    “那好吧，那我就自己定11点的票喽。”


    苏芮铭的手指点开键盘，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苏芮铭：好，我周日走。】


    陈记收到消息，笑了笑。


    “你笑什么呢？”凌蕙凑过来问。


    “苏芮铭说他周日走。”陈记晃了晃手机。


    周六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天空高而广阔。钱思捷难得起个早，跟着陈记和苏芮铭一起吃完早饭，才叫了个车去高铁站。


    他坐在车里，降下车窗，朝门口站着的两人挥了挥手，脸上堆满笑意：“师父，陈工，我先回上海了啊。”


    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你怎么不跟钱思捷一起走？”陈记盯着道路的尽头，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问。


    苏芮铭喉咙动了动，说：“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


    “是这样啊，”陈记按下了自己心里的那点自作多情，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收尾吗？”


    “他好久没见他女朋友了，急着回去。而且今天本来就是周末，他是该休息的。”


    “哦，”陈记看向苏芮铭，说，“那你——”


    “那你不陪陪你女朋友吗”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截断了。


    陈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显示“郑工来电”。


    “我接个电话。”陈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苏芮铭点点头：“好。”


    陈记没有走开，就站在原地，接通电话：“喂，郑工。”


    “陈工，今早突然来了消息，说下周三加个内部汇报。”郑工的语气很克制，但是陈记还是听出了他的不爽。


    “这么突然？”陈记问，“是我们公司的内部汇报，还是和甲方的汇报，没有赵总参与的内部汇报？”


    “没甲方，我们自己内部，还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是今年的重点项目，”郑工嗤笑一声，“各路领导都来显灵了。”


    “又来打乱我们的节奏了，”陈记轻叹一口气，“不过我不管了，我就捏个文稿，不想做ppt了。”


    “你是好，你是可以不管了，我这还在公司内部呆着。”郑工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陈记沉默几秒后，说：“郑工，你要是不满意安排，可以向领导反应，对我发脾气不太合适吧，毕竟这个中途汇报不是我加的。”


    “抱歉，陈工，”郑工的语气放缓，“这一段时间我焦虑了。”


    “没事，我理解，”陈记清了清嗓子，说，“还有啥事吗？周三会议我知道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开个线上会议，讨论一下我这边的方案。毕竟如果你们的方案没过，接下来还是要用我们的方案的，我们最好对一下。”郑工的语速很快。


    陈记想了想，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能开会的时间也就现在了，她只能说：“有空。”


    “那你帮忙问问苏工有没有空也上一下会议，内部结构的事也需要对一下。”


    “苏工就在我旁边，我问下，你稍等一下。”陈记看向苏芮铭，重复了一遍郑工的问题。


    “有空，可以。”苏芮铭说。


    “他说可以。”陈记握着手机。


    “那我发个会议号上来。”郑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