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咕嘟嘟地烧开了，苏芮铭拿出两个纸杯，倒了两杯热水。两人握着杯子坐下，陈记点开了播放键。


    热意顺着薄薄的纸壁渗进皮肤，电影剧情却忽然降至冰点。


    女主的父母正在痛斥女主。


    “她跟那小子在外面鬼混到凌晨2点，


    我花了17年养女儿，给了她一切，我绝不允许她为了一段夏日恋情就抛弃一切，


    他是个垃圾，下等人，配不上你！”


    陈记有些懵，刚才两人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她偏头看向苏芮铭，苏芮铭抿着唇看着屏幕，他似乎看得分外认真。


    陈记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一慌。


    电影还在继续，女主冲出屋子，跑到男主跟前，哭着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男主一边轻柔地抹着她的眼泪，一边悲伤地说：“你要离开了，你要走了，而我还得留在这。”


    “我很高兴你要去求学了，但你有很多事要去做，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漂亮的东西。”


    “我不会拥有这些东西，我命中注定不会拥有这些。”


    苏芮铭僵坐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男女主争吵的画面。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院子里的那辆自行车。


    那辆在风雪里不能使用的自行车。


    陈记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按了暂停键，侧头看向苏芮铭。


    苏芮铭沉默着，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暂停的屏幕。


    陈记心里的慌张感更甚了，她抓住苏芮铭的手。


    苏芮铭才突然回过神，他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陈记有些着急，她语速很快地说：“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北京的。我们也说好一起过我的生日你的生日，还有很多很多情人节七夕节，各种各样的节日。我们不一样，我又不是什么富家女，你会考上大学，我们能在一起的。”


    苏芮铭伸手回握住陈记，艰难却坚定地说：“是，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姐姐，她和她男朋友经历了很多但一直在一起。”


    “好。”苏芮铭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这只是电影，又不是真的故事。”


    “嗯，”苏芮铭喃喃道，“只是电影。”


    “我们不看这个了。”陈记叉掉了电影，随便点开了列表里的一部大热电影。


    苏芮铭没有再吭声了，他们两手交握着，看向屏幕。陈记不知道苏芮铭有没有在认真看电影，但是她没有。


    没关系，跳过刚才那部电影就行。


    只要再过半年，苏芮铭就能来北京了。只要来了北京，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们会一起上学，一起工作，一起出游，一起干很多很多的事。


    新打开的电影不到两个小时，两人沉默地看完了。时间已经接近4点，但很奇怪，陈记一点也不困。


    苏芮铭关掉电脑，轻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好。”


    回去的时候，陈记不想坐自行车，她想走路，似乎这样两个人就能多呆一会。


    苏芮铭推着自行车，陈记走在他旁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


    离太阳升起还有很久，夜色依然浓郁，道路的尽头泛起了灰白的雾气。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两人交错的，轻擦地面的脚步声。


    “你明年是要出国，对吗？”苏芮铭忽然开口。


    “能申请得上的话，是今年9月到12月，”陈记停顿一下说，“估计申请不上，我英语也没有高分，绩点不算很前面。”


    陈记撒了谎，第一志愿或许申请不上，但是补充志愿应该是没问题的。


    苏芮铭沉默了几秒，侧头朝陈记笑了笑：“你可以的。”


    他笑得很真，似乎真的期盼她能去美国交换半年。


    他们脚步未停，还在向前走着。自行车的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车身略微摇晃了一下，苏芮铭及时稳住了车把。


    “那之后呢？要出国读研，是吗？”苏芮铭问。


    “我……没想好，”陈记说，“我或许在国内读研，我们学校研究生也很好的。”


    苏芮铭忽地停下了脚步，陈记感觉到胳膊传来阻力，她回头问：“怎么了？”


    “陈记，”苏芮铭盯着陈记的眼睛，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地问，“你对未来的原本规划是什么样子的？在遇见我之前。”


    “遇见你之前的规划？”


    “嗯，”苏芮铭牵着嘴角笑了下，“我想知道。”


    “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陈记说。


    苏芮铭朝陈记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语气很随意：“我只是随口问问，想了解一下。”


    “我，”陈记沉默了几秒，还是开口说，“我会在大三或者大四出国交换，硕士申请美国的学校，毕业了或许，嗯，或许会回国，不过不是北京，而是上海。”


    “为什么是上海？”苏芮铭推着自行车继续走。


    “其实我可能更喜欢南方，”陈记说，“初中的时候去上海玩过一段时间，很喜欢那里。本来想着高考要是没考好就去上海，结果发挥得比较好，就去了北京。在北方呆太久了，喜欢水多的地方，江南水乡什么的。”


    “那就去上海。”


    “什么？”


    “我们一起去上海。”苏芮铭说。


    “好，那我们一起去上海。你先考来北京，毕业了我们就一起去上海。”


    “嗯，”苏芮铭笑着说，“听说上海的小笼包好吃。”


    “生煎好吃一点。”


    “那我们去一起去吃生煎。”


    “……”


    两人就这么聊着天走到了陈记家的小区门口，他们默契地跳过了步调并不一致的求学时间，似乎他们可以直接在上海一起生活。


    但人生并不是电影，遇到不想看的片段就可以直接跳过。


    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再痛苦，也得咬着牙经历，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


    陈记一下电梯，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已经开始轻手轻脚了。


    她站在门口把鞋子脱掉，放在一边，耳朵贴着门扇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确认了屋里没有声音，她才轻轻地转动钥匙，齿轮发出“咔哒”声，她慢动作似地拔出钥匙，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捏着门边，小心翼翼地擦着门框溜了进去。


    陈记关上门扇，放下鞋子，佝偻着身子在玄关呆了一会儿，确认吕凌和陈峰山没发现，她才踮起脚尖，向自己的屋走去。


    可谁知，在她刚把手搭在自己卧室的门把手上时，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怎么在这？”


    是吕凌的声音！


    陈记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了，她僵硬地回头，尽可能地往暗处躲，用尽量平静地声音说：“我出来上厕所。”


    虽然她身上明明还穿着大衣外套，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吕凌可千万别开灯。


    “好吧，”吕凌打了个哈欠，“赶紧回屋睡觉吧。”


    “好的。”陈记说完迅速拧开门锁，溜进了屋里。


    她关上房门，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客厅的动静，直到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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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凌关上房门的声音，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陈记脱掉外套，换上居家服，钻进被窝。一直等到苏芮铭发来平安到家的短信，才合上眼睡觉，此时已经是凌晨5点15了。


    陈记很快睡着，却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清晰离奇的梦。


    她梦见一个雪天，雪很大，天地接连一片灰白。


    她和苏芮铭蹲在雪地中央堆雪人，他们堆了两个很大很大的雪人。


    堆完后，他们牵着手，仰头微笑地看着那两个雪人。


    忽然，一道金色的阳光撕裂了灰白的天空，周边温度陡然升高，两个雪人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她侧头看向苏芮铭，却发现苏芮铭早已不见了，她的手正孤孤单单地垂在身旁。


    雪水被大地吸收，雪面覆盖下真正的土地显现了出来。


    从她脚底的位置向四周放射了8条道路，道路和道路之间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裂缝。


    每一条道路的尽头都被浓重的大雾笼罩着，每一条道路的上方都漂浮着透明的显示屏，显示屏滚动显示着密密麻麻的用户评价，星级评价。


    她站在原地拼命地喊苏芮铭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响。


    忽地，八个显示屏上的文字，变成了无数铅块，像海啸掀起的巨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她，她被瞬间吞没了。


    陈记就在这个时候惊醒了。


    屋里一片漆黑，她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贴在脑门。她坐起身子，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微微平静下来。


    她又靠在床头静坐了不知多久，心率才恢复正常。她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掀开手机盖，看到屏幕显示时间“6：15”。


    陈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才睡了一个小时，她放下手机，仰面倒下。


    只是噩梦而已。


    她合上眼睛企图再次睡着。


    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陈记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总也找不到入睡的舒服姿势。反复了几次后，她终于认命地坐起身。


    都怪今天的那个破电影，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做和苏芮铭分手的梦，陈记想。


    陈记按开床头灯，拿起手机，上网搜索《恋恋笔记本》的结局，发现男女主是HE，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好结局。


    她给苏芮铭发了条短信。


    【《恋恋笔记本》是HE！我们什么时候一起把它看完吧！】


    点击发送键后，陈记合上手机，心满意足地关灯睡觉了。


    这回陈记入睡的速度很快，睡前她还在模模糊糊地想：“要是早知道是HE，就和苏芮铭一起看完了……”


    早上9点的时候，吕凌在陈记的屋里喊她起床。陈记太困了，一句话也不想说，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吕凌叹气，说：“吃了早饭再睡。”


    陈记翻身朝向墙面，她迷迷糊糊地想，吃了早饭还怎么睡觉。


    吕凌看叫陈记起床没什么希望了，就转身离开房间了，她边走边说：“也不知道昨晚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陈记没听见吕凌的吐槽，她继续呼呼大睡。


    某个时间，她似乎听见客厅吕凌和陈峰山的争吵声，才半睁着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门外模模糊糊地传来一些只言片语，吕凌说什么要回你自己回，陈峰山说哪里有过年回老人家就一个人回的，别人还以为我们离婚了。


    陈记分出了一点点思绪，大概知道是回爷爷家的事。她放心地倒头继续睡了


    中间吕凌又进来叫了几回，陈记就是不起床。


    直到下午三点，她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