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铭打开木工室的门：“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把炉子搬过来。”


    陈记熟门熟路地坐到椅子上，屋里没暖气，冷飕飕地，陈记没端坐一会儿就窝成了一团。


    苏芮铭提着炉子过来，看到陈记口罩和围巾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好冷，苏芮铭，”陈记抱紧自己的胳膊，说，“我还是决定喜欢春夏秋。”


    “嗯？”苏芮铭没想到她说这个，一边往炉子里加木炭一边问，“为什么？”


    “因为冬天很冷。”


    没有空调暖气的人会很冷，你会很冷。


    陈记说完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跺跺脚，“我活动活动，咱们把炉子生起来。”


    苏芮铭眼中的歉意一闪而过，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蹲下来抽开风门。


    “为什么要先抽开这个东西？进氧气？”陈记的注意力马上被生炉子吸引走。


    “对，再点火会更容易。”


    “奥，”陈记也蹲下来，“神奇，化学的实际应用。”


    苏芮铭笑了笑，点燃手里捏着的报纸，伸进炉膛里，没一会儿，火就燃烧了起来。


    苏芮铭起身：“我去拿点东西来。”


    陈记点了点头，继续蹲在火炉边研究。一开始烟有点大，过一会儿就没什么烟了，但炉子本身并没有接烟管。


    苏芮铭提着一壶水和一袋吃的回来了。


    陈记听到动静，没有抬头，只是说：“这个炉子真不错，燃烧得还挺充分，没什么烟，二次燃烧照进现实。”


    “是爷爷做的。”苏芮铭把水壶放在炉圈上。


    “爷爷做的？”陈记眼睛一亮，抬头看向苏芮铭，“爷爷真厉害。”


    “爷爷……之前做了好几个炉子，这个是最好用的。”苏芮铭声音有些虚渺。


    陈记突然想起来苏芮铭的爷爷已经过世了。


    “你的爷爷真的很厉害，会做木工，炉子也做得这么好。”


    “嗯。”苏芮铭笑笑，蹲下来，从袋子里掏出两个红薯，用夹子放到炉膛里。


    “烤红薯！”陈记刚好有些饿了。


    “嗯，”苏芮铭又从袋子里掏出橘子放在水壶边上，“还能烤些橘子。”


    “冬天吃烤红薯也太幸福了。”


    陈记搬了两把椅子到炉子旁边。她坐在椅子上，手伸到炉子边烤着火。


    现在她面前是咕噜噜沸腾的，冒着水蒸气的热水，还有几个圆滚滚的橙色小橘子四散在一侧，火炉的热意正源源不断地烘在她的脸上。


    她为自己进门时一瞬间的怜悯而自省。


    无论拥有怎样的出生背景或者教育背景，认真生活的人都应当得到是敬重，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就像紫心的奶奶，苏芮铭的爷爷。


    “喝点热水吧。”苏芮铭倒了一杯热水给递陈记。


    陈记接过杯子，举起来看了看，这是一个浅蓝色的马克杯。


    她歪头看向苏芮铭，弯着眼睛笑起来，却没说话。


    “怎么了？”苏芮铭有些不明所以。


    “浅蓝色的马克杯，苏芮铭，你特地为我准备的吗？”


    “之前那个太旧了。”苏芮铭低头把风门往里推了点。


    陈记瞥见了苏芮铭的水杯，还是以前那个磕掉些漆的搪瓷杯。


    “苏芮铭。”


    “嗯？”


    “我很喜欢这个杯子。”


    “你喜欢就好。”苏芮铭笑着说。


    两人聊了会天，又吃了烤红薯和橘子，陈记才想起来干正事。


    “这个给你，”陈记起身，从塑料袋里掏出资料，“附中的一轮复习资料。”


    “还有，”陈记说，“这个是复习计划，但是要对照你期中期末的卷子。”


    苏芮铭起身：“我去拿过来。”


    屋里暖和很多，陈记把两把椅子搬回桌子前。


    苏芮铭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卷子，臂弯里夹着一件深灰色的棉服外套。


    他把卷子放在桌子上，棉服披在陈记的肩上。


    “怎么还拿了件外套？”陈记转头看向苏芮铭。


    “桌子离炉子远。”


    苏芮铭的外套很大，又是男士长款，披在背上像披了一条厚实的被子。


    陈记张开胳膊，笑着说：“来吧，一起享受温暖。”


    苏芮铭眸光微动，身体僵立了一下。


    陈记却收回目光，自顾自地翻看起苏芮铭的期末考试卷子，嘴里念叨：“不错啊，这个成绩，我来看看你的薄弱点。等等，你先自己说一下——”


    陈记停下碎碎念，她发觉原本要坐到自己旁边的人还站在炉子边，她疑惑地说：“来啊，快来，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苏芮铭沉默了几秒，迈开了步子走到陈记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陈记随手把披着的外套撩起来，搭在苏芮铭肩膀上：“你过来点。”


    苏芮铭搬着椅子往陈记边挪了一点。


    陈记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陈记脸颊涌上了后知后觉的热意，天地良心，她只是害怕苏芮铭冷。


    陈记干咳一声说：“衣服横着披吧，竖着有点短。”


    两人又一起手忙脚乱地把衣服转了90度。


    结果衣服上半部分在陈记这边，下半部分在苏芮铭那边，苏芮铭又立刻起身把衣服转了180度，尾部在陈记那边，有头部的在他自己这边。


    陈记被苏芮铭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有些懵，瞪大眼睛望着苏芮铭。


    “你喜欢尾。”苏芮铭瞄了一眼陈记。


    陈记被这四个字砸得有些晕，反应了几秒，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苏芮铭一边把陈记滑落得衣服不断往她身上披，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陈记笑够了，抬起头来，看了两眼苏芮铭又开始笑。


    “你……苏芮铭……你有时候真的……哈哈哈……太可爱了。”陈记已经被笑混沌的脑袋，顺顺当当地滑出“可爱”这个形容词。


    苏芮铭有些懵。


    “我……咳咳，我喜欢棒棒冰的尾部，咳……哈哈哈……不是所有的尾部。”陈记终于止住了笑意。


    苏芮铭难得脖子到耳尖全红了。


    陈记停止了大笑，但是眼睛和嘴角还是弯的，她低头搬着自己的椅子，跟苏芮铭挨到了一起。


    “喂，男朋友。”陈记声音里还有未散的笑意。


    “嗯？”苏芮铭莫名有些紧张，陈记每次高兴的时候都会喊他男朋友。


    陈记忽地凑近苏芮铭，苏芮铭身体立刻僵住了。


    陈记却移开了身体，摊开试卷，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有没有分析过薄弱点呢，我们可以对一下。”


    苏芮铭第一次在陈记身边，想说脏话。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指尖捏着卷子移到了自己面前。


    陈记听见了他的叹气，觉得有些好笑，但仍然淡淡地说：“你说说看吧。”


    苏芮铭眨了两下眼，说：“我觉得——”


    他猛地凑近陈记，吻了下去。


    陈记愣了一下，天地良心，她刚才真的没想干这事。


    苏芮铭一只手捧着陈记的脸颊，另一只手扶住陈记的上背。


    陈记感觉苏芮铭的舌尖顺着自己的齿缝挤了进去，这个吻似乎跟之前的吻都不太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五感六觉只剩下愉悦感和触觉，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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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触觉似乎只剩下唇缝间那个柔软的触碰。


    两人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上，炉子被烧地噼啪作响，重新烧上的水壶正从尖嘴和壶盖缝隙冒着翻涌的水蒸气。


    不知过了多久，苏芮铭才松开陈记，两人胳膊抵在桌沿，轻喘着气。


    没人说话，只有咕噜沸腾的水声。


    陈记的心脏还在猛跳，她转向桌面，目光轻垂，不敢看苏芮铭。却一眼扫到了她列的复习计划，一瞬间，罪恶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们竟然在学习计划前接吻了！


    陈记几乎立刻清醒了，虽然她还是暂时不太好意思看苏芮铭，但她还是把复习计划推到苏芮铭面前，对着正前方的空气说：“我们对一下学习计划。”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又传来衣服抖动的声音，忽地陈记觉得自己肩头一沉。


    苏芮铭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


    陈记没忍住看向苏芮铭，苏芮铭却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移开目光，起身说：“我去把水壶移开，再给你倒杯水。”


    “哦。”陈记干巴巴地回应，眼睛盯着面前寒假复习计划几个大字。


    苏芮铭把水杯放到陈记边上，两人各自捧着水杯喝了一会水，刚才暧昧的气息才散去不少。


    陈记放下水杯，深呼吸一口气：“来吧，学习。”


    苏芮铭凑了过来，但两人没敢挨太近。


    苏芮铭开始讲他自己总结的薄弱点，陈记也渐渐听进去了。


    “我们两个的想法差不多，数学导数这里需要加一些时间，物理这里天体的时间我再多加一点……”


    陈记和苏芮铭一起在计划表上写写划划，终于把计划表完整地搞定了。


    “我们就先这样，随时做题随时总结随时修改。”陈记一锤定音。


    “好。”


    “苏芮铭。”陈记盯着满满的计划说。


    “嗯？”


    “你就尽全力就好，也不用非要来北京。”


    苏芮铭没吭声，陈记看过去，发现苏芮铭眉头轻皱地盯着她。


    “我只是害怕你太有压力了，但你现在的水平基本是可以的，”陈记连忙解释，“我当然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希望你能来北京。”


    陈记说完又伸出两指，举在脸旁：“我发誓。”


    “我会考到北京的。”


    “那我可等着你来呢，我下学期回去就开始做攻略，列好多好多我们一起要做的事情。”


    “嗯。”苏芮铭笑了。


    “苏芮铭，你一直很喜欢学习吗？”陈记忽然问。


    苏芮铭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


    “嗯，与其说是喜欢，”苏芮铭视线飘向远方，“不如说是一种，安全感。”


    “安全感？”


    “因为知识不会舍弃任何人，只要学了，它就一定属于那个人了，会陪伴那个人一生。”


    “原来是这样。”陈记若有所思。


    “你呢？”


    “我也不算喜欢学习，我只是学了，就是做了学习这个动作。我没有什么动力，只是运气好一点。”


    “那为什么选择建筑学？”


    “嗯，一开始因为我小姨就是做这个工作的，”陈记用手指比划了下，“现在多了一点其它的原因。”


    “什么？”


    “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夏天的时候凉快，冬天的时候温暖。他们可以自由地在这样的，那样的空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上去很好。”


    “应该是听上去很简单，”陈记笑了一下，“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把最后的资料看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