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冷意在顾轩心底掠过，却又在触及梦夕泪那纯粹的眼神时，瞬间消融。


    他不能让她伤心。


    这丫头的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她好不容易才结交到两個好闺蜜，自己若是揭穿，她怕是会伤心不已。


    也罢。


    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那股奇异的甜香瞬间在五脏六腑间化开，却被他体内一股霸道的力量瞬间碾碎，消弭于无形。


    这“合欢散”对普通人来说是防不胜防，但对他来说，不过是低级毒术。


    “夫君，好吃吗？”


    梦夕泪见他喝了酒，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又殷勤地为他夹菜。


    “嗯。”


    顾轩拿起筷子，平静地吃着。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


    王昭玉时不时地拿眼角瞟他，像是在观察药效。


    南宫婉仙则全程不敢抬头，一张俏脸几乎要埋进饭碗里。


    只有梦夕泪，浑然不觉，叽叽喳喳地给他布菜，又一杯接一杯地为他斟满那下了料的酒。


    顾轩来者不拒，杯到酒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梦夕泪白皙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一层酡红，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夫君……我……我头好晕……”


    她话音未落，身子一软，便趴在了桌子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竟是先睡了过去。


    戏，开始了。


    顾轩放下酒杯，动作慢了半拍。


    他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了些许。


    “热……”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涣散，仿佛失了焦。


    “好热……”


    王昭玉放下筷子，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味的眸子，此刻写满了算计得逞的精光。


    她凑近了些，试探性地开口。


    “顾先生，你是不是喝醉了？”


    顾轩抬起头，眼神恍惚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


    成了！


    王昭玉心中大定。


    她转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坐立不安的南宫婉仙。


    “公主殿下，还愣着做什么？”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趣味。


    “顾先生醉得不轻，快扶他回房歇息吧。”


    南宫婉仙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那张覆满红晕的脸上，全是慌乱与迟疑。


    “昭玉……这……这样真的好吗？”


    她不敢去看顾轩那张英挺的脸，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分明是……趁人之危。


    “不好？”王昭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的傻公主，都到这一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忘了你在婚宴上哭得有多伤心？忘了人家正妻都发话要把位置让给你了？”


    “我问你，你能做到对他彻底放手吗？眼睁睁看着他心里只有那个梦夕泪，从此与你再无瓜葛，你甘心吗？”


    一连串的质问，狠狠砸在南宫婉仙的心上。


    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那个男人，是她南宫婉仙长这么大，唯一动过心的男人。


    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气魄，早已深深刻入她的骨髓。


    王昭玉见她神色动摇，又加了一把火。


    “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顾轩垂着头，看似神志不清，实则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凛然。


    果然是这样。


    看来，待会儿有必要和九公主，好好地谈一谈了。


    南宫婉仙紧紧咬住下唇，贝齿几乎要将那柔软的唇瓣咬出血来。


    王昭玉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不甘心。


    她堂堂大夏九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如此卑微过？


    为了他，她可以抛弃一切。


    既然梦夕泪都已“成全”，她又何必再故作清高？


    一抹决绝，自她那双美丽的凤眸中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顾轩身边。


    “我……我扶顾先生回房。”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坚定。


    南宫婉仙伸出微颤的玉手，小心翼翼地架起顾轩的胳膊。


    顾轩的身体很重，带着灼人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烫得她心尖一颤。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从椅子上扶起。


    顾轩顺势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脚步虚浮，身形踉跄。


    从偏厅到卧房，不过短短数十步的距离。


    南宫婉仙却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砰。”


    卧房的门，被她用后背撞上，发出一声轻响。


    红烛摇曳，喜字窗花依然鲜艳。


    南宫婉仙架着顾轩，一步步挪到床边，将他安置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站在床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的男人，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是现在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准备去解他腰间的衣带。


    只要……只要解开它……


    “九公主，请自重。”


    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卧房内响起。


    南宫婉仙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她霍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清明无比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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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和迷离？


    深邃，锐利，如千年寒潭，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


    “你……你……”


    南宫婉仙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慌乱。


    “你没有中计？”


    顾轩缓缓从床上坐起，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动作从容不迫。


    “区区合欢散，还奈何不了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


    “我承认，我对公主殿下，并无恶感。”


    顾轩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继续开口。


    “但如今，我已有妻室。我的心，只属于夕泪一人。”


    “你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将自己……献身于我。这般行径，有辱你金枝玉叶的身份。”


    轰！


    南宫婉仙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羞耻，难堪，窘迫……


    无数种情绪，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在看她演戏！看她像个小丑一样，自作多情！


    “不是我！”


    巨大的羞愤之下，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我……我没有想过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她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急切地解释起来。


    “是……是顾夫人！是夕泪！是她想出的主意！”


    “她说你脾气犟，认准了她，就不会再看别人。她说……她说只要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就……你就不好意思再拒绝我了……”


    南宫婉仙语无伦次地将梦夕泪的“万全之策”和盘托出。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懊悔不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顾轩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痕迹。


    他眼中的冷意和锐利，在听到那句“生米煮成熟饭”时，瞬间土崩瓦解，化为哭笑不得的无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柔。


    那个傻丫头……


    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傻丫头……


    她竟然真的，愿意把他分享给别人。


    只因为怕他孤单，只因为觉得别人能比她更好地照顾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一股暖流，从他心底最深处涌起。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就在顾轩失神的这一刹那。


    南宫婉仙看着他脸上那复杂又温柔的表情，那颗被羞耻和窘迫填满的心，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勇气所取代。


    她不管了。


    什么公主的身份，什么女子的矜持，她全都不要了！


    她猛地扑上前。


    柔软的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酒后的甘甜，狠狠地印在了顾轩的唇上。


    热情，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