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最后一道符,写给明天的傻徒弟

作品:《僵尸王朝之九叔归来

    那股凉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钻心刺骨,却又在抵达心口那片即将熄灭的凤凰灼痕时,化为了一丝奇异的温润。


    九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盘坐在义庄清冷的屋顶,月华如水,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孤寂。


    他手中不再是桃木剑,也不是罗盘,而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是文才那手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新符录》。


    他一页页翻过,指尖抚过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符文。


    这些符,源于他的教导,却早已脱胎换骨,千变万化,繁复精妙处,连他这位开派宗师都需凝神推演许久。


    这世道,变得太快了,快到他这个引路人,都快要跟不上徒弟们的脚步。


    夜风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仿佛是从月影里剥离出来的墨色。


    来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竹篙不见半分水汽,正是那位引渡亡魂的冥河艄公。


    “你的命轮已然溃散,连这护你一生的凤凰道火都将熄灭。”艄公的声音沙哑,像是河底的顽石在摩擦,“旧的天道正在退隐,新的秩序尚未建立,此刻天地间权柄悬空。你若愿意,凭你一身功德与道行,只需一步,便可登临九天,执掌万法,成为这新时代独一无二的主宰。”


    九叔头也未回,只是将目光从《新符录》上移开,望向远处沉寂的山峦。


    他笑了,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主?”他干裂的嘴唇吐出这个字,随即摇了摇头,反手将陪伴自己多年的旱烟斗在瓦片上轻轻一敲。


    烟斗应声而碎,残余的烟灰被夜风卷起,瞬间消散于无形。


    “我连自己徒弟画的符都快看不懂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正好。”


    回到屋内,烛火摇曳。


    文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汤走进来,却看见师父正趴在桌上,用一截烧剩的木炭,在一块破旧的粗布上费力地画着什么。


    那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章法,与其说是符,不如说是一个孩童随手的涂鸦。


    “师父,您这是……”文才放下药碗,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您这画的……嘿,说句不怕您打我的话,连秋生那小子闭着眼睛画的都比您这有章法。”


    九叔闻言,也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所以啊,我才要把它留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吹掉布上的炭灰,将这块画着“鬼画符”的破布折成一只小小的纸船。


    秋生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九叔拿着那只布船,走到门口,将它轻轻放入门前那条不知流向何方的小溪里。


    布船颤颤巍巍,却异常稳当地顺流而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以后,谁捡到了它,谁就是我林九的最后一个徒弟。”九叔背着手,望着溪水道,“不拜师,不学道,什么清规戒律都不用守。就学一件事——怎么从一堆冷透的灰里,给自己找出那么一点能暖手的火星儿。”


    秋生再也忍不住,眼圈瞬间红了:“那……那您呢?您要去哪儿?”


    九叔转过身,伸出粗糙的大手,一边一个,重重地拍在两个徒弟的肩膀上。


    他的力气不大,却让两人感觉重如山岳。


    “去一个没人认识九叔,没人知道茅山道法的地方,”他笑得坦然,“找个山头,当个……看热闹的。”


    与此同时,地脉深处,一片常人无法涉足的混沌之域。


    冥河艄公的身影再次浮现,他正凝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里是道法根基的显化之地,矗立着无数镌刻着道统传承的古老道碑。


    而此刻,在那最核心、本该属于茅山道派的道碑裂痕之中,竟有一座全新的石碑,正从虚无中悄然生长。


    这碑的材质非石非玉,非金非铁,凑近了看,竟是由亿万符纸燃烧后的灰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凝聚而成!


    碑体之上,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符文,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掌印,那掌纹的脉络,竟与九叔的左手掌印分毫不差。


    艄公斗笠下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瞬间明白了九叔那句“正好”的含义。


    “疯子……真是个疯子!”他喃喃自语,“他不是要退隐,更不是要立什么新道……他是要把自己,变成这世间第一块‘被遗忘的道碑’!”


    三天后,任家镇的清晨被一声悲恸的哭喊撕裂。


    九叔在给最后一批僵尸点上眉心朱砂后,突然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镇上最好的大夫赶来,颤抖着手指搭了半天脉,最终颓然一叹,断言为“道火反噬,油尽灯枯,命不过三日”。


    文才和秋生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义庄都笼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他们遵循师父昏厥前留下的最后遗愿,将他“冰冷的遗体”封入义庄一口闲置多年的空棺之中,棺盖上,没有钉上棺材钉,只贴了一张符。


    那是九叔亲笔所画的符,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符,上面只有八个字:“此身无主,符随风散。”


    出殡那夜,风雨大作。


    冥河艄公悄立于义庄屋顶,看着那口棺材被抬出镇子。


    他知道,棺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件被道火烧焦的破旧道袍,以及那张被文才嘲笑过的、孩童涂鸦般的布符。


    “他把自己写进了最后一道符里。”艄公望着远去的送葬队伍,轻声感叹,“从此,世上再无降妖除魔的九叔。这道符,便是他新的道身。谁信这符,冥冥中就在寻找他;可当谁真的找到了他,明白了这符的真意,这符……也就该烧了。”


    千里之外,群山环绕的一个偏僻山村。


    一个光着脚丫的放牛少年,正蹲在溪边,从水里捞起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只被水泡得发胀的布船,展开一看,是一块画着奇怪图案的破布。


    “这是画的啥呀?”少年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弯弯扭扭的,跟鬼画符似的……可不知道为啥,看着它,心里头……咋就觉得暖乎乎的呢?”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半截用来画记号的炭笔,学着那破布上的图案,有模有样地在牛棚的木门上重新描了一遍。


    就在少年画下最后一笔的瞬间,远在数百里外的一座荒岭破庙中,一个蜷缩在神龛后、浑身破烂如同老乞丐般的身影,猛然一颤。


    他干瘦的胸口处,那片早已熄灭、黯淡无光的凤凰灼痕,竟在无人察觉的黑暗里,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庙外,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殿前一片枯黄的落叶。


    落叶在空中翻滚,飘向远方,在它被烧焦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两个细小的烧痕——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