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作品:《小山竹[校园]

    云竹一身湿淋淋的。


    回到归宿,先是被王婆婆大惊失色地念叨一顿,说什么女孩子家家怎么这么不懂事,下雨了还在外面待着,连雨伞也不带,感冒发烧了怎么办……一阵阵唠叨几乎隔着助听器都要起茧子,但云竹还是面色淡淡地点点头,表示都听进去了。


    可红着眼眶、满脸泪痕这一事实被王婆婆发现,云竹原本想编个善意的谎言,谁知这套说辞谭以南拿了去——


    “她着凉了,一直在打喷嚏。”


    两人竟诡异的达成了对云竹目前的悲惨处境只字不提的默契。


    着了凉,洗了澡,擦干净头发,云竹白里透粉的面容上略显苍白,如在冰川之上的枯萎凋谢的白玫瑰渐渐被白雪侵蚀。她唇角干裂,对着王婆婆家里大红塑料小镜子招了招,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睡了一觉,第二天还是如此,憔悴不堪。


    王婆婆抽空出去买菜,要做日复一日的豆角子鸡蛋面,谭以南吃得腻了,但也不多说什么;云竹则是想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谭以南“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姥姥出门买菜,你的助听器和手机放在前面的收纳盒上了。”


    云竹一愣,走近,“谢谢你。”


    昨天洗个热水澡后,身体每个毛孔散发出沐浴露的香味,长久不散,谭以南呼吸停顿了片刻,转过头去,可云竹身上裸|露的肌肤历历在目。他又闭上眼睛。


    云竹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静,只顾着拿起手机,她吸了吸鼻子,像只蹲坐在街头的流浪小白猫,“今天早上起来,我鼻子有点不通气,可能是感冒了,我下楼买点感冒灵。”


    摸摸口袋里的二百块钱,云竹松了口气。王婆婆的家在三楼,楼层既不算高也不算低,云竹抬眼看去,目光所及正好看到楼下因中午吃饭而暂时关店的门店铺子,以及在路口摆摊卖西瓜的贩子。


    入秋后的西瓜大多都不好吃。


    中午这个时候烈日当头,云竹在周边街道转悠几圈,街道上门店全部上锁,显然店主回家吃饭去。


    “T”字形路口卖西瓜的男人搬个木凳子,坐下来摇着蒲扇扇风。


    云竹盯着唯一一家药店前的门锁,玻璃门上贴上一张大白纸,白纸黑字,工工整整写着“此店转让”。她回过头,盯着卖西瓜的摊贩,嘴巴动了动,心里组织着语言。


    别紧张,别紧张……


    只是问个话而已。


    云竹脚步沉重,慢慢向摊贩的方向走去。此时此刻她热得满头是汗,头发丝成一缕一缕的,紧紧贴在脸颊边,两腮也泛起红晕,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落。


    “……您好,请问,你知道附近还有别的药店吗?”


    满络胡腮的男人光裸着膀子,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嘴巴微微开口,又闭上。


    云竹心里直直犯怵。


    什么意思?卖瓜大叔刚刚说话了吗?


    云竹没有助听器,两个人之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


    难道他年纪大了,和王婆婆一样耳背?还是说这个人也是有听力障碍的?或者聋哑人?但是没有看到他带助听器啊,也没有打手语。要不要鼓起勇气再说一遍?


    心脏跳动的频率直直上升,云竹听不见的左耳甚至感受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云竹回过头,看向对门闭门的药店。王婆婆早晨去菜市场买菜走的是西路口,这“T”字形路口估计王婆婆从未干涉。谭以南也是从这里不久刚搬过来的。


    正在她考虑着要不要下午再出去看看,身前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透过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酥酥麻麻又伴随着冰冷低温,不禁抖了抖。


    云竹骇然回头,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只记得满络胡腮的壮汉大叔可怖面孔近在咫尺,那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吞没——


    “啪!”


    下一秒云竹失去重心,整个人瘫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男人又扇她一巴掌,鲜红的巴掌印几乎复刻在白皙脸上,云竹脑子发蒙,右耳似乎被扇聋了。


    “操!我他妈看你长这贱样就知道你是那死娘们生的!不亏我每天每夜蹲守,终于叫我碰上了!”


    瘫倒在地上的云竹被男人的影子覆盖的严严实实,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肚子又被踹了一脚。


    “苏琦那个婊子呢?是不是死了?就应该早点去死!要不是她勾引我,我能跟我老婆离婚?”男人用脚踩住云竹带血的头发,吐沫星子喷在她的衣服上,“亏我到处打听才知道这贱人也离婚了,有夫之妇还到处勾引人,别以为喝晕了就没事,呸!恶心!你跟她长得一样恶心,你是不是叫什么竹?臭娘们实际上就是个野种,怪不得你后爹不要你!”


    云竹在地上挣扎着,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理。男女力量悬殊,云竹本就体质弱,力气小,常年营养不良,力气上根本打不过男人。


    她哭着喊着,


    照样还是没有人出现。


    云竹打不过他,开始撕咬,用脚踹,代价是脸上又多了几道血印子,唇角渗出几滴血,眼眶通红,她的脖子上出现好几道手印,喉咙发声困难,如千百把刀子捅进体内,不断往外流血。男人依旧边打边踹云竹,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但云竹什么也听不到,她不知道是不是右耳听力也被打损伤,还是脑子意识模糊过滤了外界的声音。她的状态和被苏琦酒后殴打的心态一模一样,从生和死之间反复跳跃。


    云竹恨。


    恨什么?


    恨她的出身,怨她的家庭,厌她的听障,憎这恶心的老天!


    但是她又想活着,因为听王婆婆说,早年过得辛苦,晚年就幸福,人这一生是否极泰来,陷入低谷期,必会迎来所谓的、一辈子追求的好运。


    她活得太辛苦,太艰辛,路上全是玻璃渣,早早死了,早早被苦难按在烂泥里,那可不行。


    她还没有感受过王婆婆口中所说的幸福。


    不甘心!


    她不甘心。


    ……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次用过期的药膏,用破破烂烂的纱布,自己哭着爆炸伤口时,云竹都是用这番说辞说服她,说服那个幼小受伤的她,破碎不堪的她。


    无比熟悉的疼痛感再度来临,云竹感到自己真的快死去了。最要命的是,今天是工作日,筒子楼里除了年纪大身体有毛病的老年人,年轻人都去上班了,这里还是人流量最少的路口,接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云竹撕心裂肺的惨叫。


    眼前青天白日,在云竹的视网膜中渐渐附上一层灰雾。外面的声音,甚至男人的诋毁声她似乎也听不到了,呼吸渐渐减弱,减弱,减弱……云竹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死了,竟然会出现幻觉——


    她又感到好像没有真正死去。


    红蓝交间的闪光灯由远到近,云竹的窒息感居然慢慢有所缓和,干燥的空气一股劲涌入,她咳嗽了几声,湿润了,可能是血沫。昏暗不明的视野中出现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白色棒球帽,好看的眉眼下方血迹斑斑,和向来摆着一副臭脸的他有九分相似……


    都说人死之前,回光返照一瞬,其中会看到你碌碌无为的一生。从出生的婴儿,到慢慢学会走路,认识的友人,林林总总,直到死去。


    云竹觉得她真是快死了,快被折磨疯了,临死前居然还梦到了谭以南。


    还是和人斗殴的谭以南。


    *


    是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颜色,没有可接触的物什,仿佛整个人置于真空。


    想触碰又碰不到任何东西。云竹顿时想起小学同学之间传开的灵异鬼故事,说是人死后会到阴间。


    这里是阴间吗?


    云竹恍惚的想,感受不到疼痛,既然没有痛觉,那一定是死了。


    死了不好,死了也好。


    她在虚无中漂浮着,漂浮着。


    向前,抬头,抬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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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陆续续的画面如电影胶片般呈现,陈旧的胶片带被岁月烧光了颜色,黑白影像开始慢慢播放,时光倒退在被殴打的那一刻,正在阴间……姑且算是阴间,云竹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后还有意识,还有想法,甚至能看到之前的回忆。


    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被堵在墙角受尽屈辱,男人手脚并用,各种暴力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云竹站在遥遥远方的一点,拳头不自觉握紧。


    如果,如果她再强一点就好了,再努力一点,再强大一点,就不会遭受这些所谓的暴力,她和妈妈也不会为生活所迫,窝在这间筒子楼里。她们会去往大城市。云竹总是将遭受的一切缘由归根于自身,童年时的成长环境造成现在的她,她却对此毫无怨言,甚至怪罪于自身性格。


    角落里的小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墙角,男人似乎还没有解气,又骂了几句,正要继续掐她的脖子时。巷子口阴影处猛然窜出来个瘦削的身影,借助奔跑带来的外力,径直奔向男人的方向,往腰部一踹,男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但很快爬起来,两人殴打在一起……


    不行,要告诉谭以南赶紧跑,打不过,这个男人会打死他的!


    在哪里?在哪里?


    云竹跟无头苍蝇似的在黑暗里乱转,眼泪明明流光了,但眼眶中还是忍不住分泌泪水,眼睛一会干一会湿润的,好疼,但她嘴里念念有词道:“不行,快跑……你本来就生着病,打不过他,快跑啊……”


    快跑……


    离开这里,不要因为毫不相干的我而去冒险。


    你快跑啊……谭以南,你会被他打死的!


    “快跑……!”


    眼睛猛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净白色的天花板,医用吊瓶挂在支架上,细长管子中不断有透明液体传输到身上。云竹平复呼吸,消毒水味弥漫着整个病房,十分呛人,她忍不住咳嗽几声,喉咙像是结痂,微微有铁锈味呛到口腔。


    正如云竹那次回复王婆婆,她的眼泪早就在无边无际的苦难日子里流干了。但是一想到有人为她大打出手,或许是过多的疼痛醒来后便发作全身,又或许是畏惧苏琦的埋怨,她的眼泪顺着眼尾滑下,渗进枕头,洇湿了一大片。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


    云竹尽量平复呼吸,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又止不住的咳嗽。连着咳嗽的动作,牵连体内五脏六腑也泛着疼痛,铁锈味再次扑鼻而来,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最后连怎么昏迷的都不知道。


    医院病房门外传来老年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哭声,云竹眯着眼睛往外看,几个穿白大褂的护士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真可怜啊这小女孩……遭的什么罪?”


    “被打成这样,天啊太可怜了,这姑娘的父母呢?怎么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怎么当家长的?”


    “据说父母离婚了都没人要,唉,那个挡刀的小子呢?”


    动静引起了查房护士的注意,护士见她醒来便松了一口气,过来看了一眼吊瓶,“小姑娘,你醒了?先别动,小心牵扯伤口,好好休息,啊。”


    云竹不听,也没有心情去听。胸膛伴随着大力呼吸而起起伏伏,她无声地流泪,湿润的杏眼就这样注视着护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护士的神情,心脏泛酸,唯一的念头几乎破出心脏!


    她干裂的嘴巴微张,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她想让护士过来,连伸出手招呼来的力气也没有。


    早已眼边泛红的护士见状,便走到她身边。


    云竹诉说着什么。


    护士凑近了听。


    只知道病床上活生生被打得半残昏迷的小女孩,带着哭腔说:“快跑……让谭以南快跑,让妈妈快跑……有人……”


    年轻护士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抹了抹眼泪,声线颤抖,“谭以南,是那个见义勇为的男生吗?”


    没等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云竹的回答,护士就再也忍不住说出口:“他、他还在急救室,警察和救护车过来时,他已经被人用水果刀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