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4

作品:《小山竹[校园]

    天色渐明,烈阳当空。


    云竹眼神放空,倒映着天花板的纯色,是铺天盖地的白,是天堂的纯洁颜色。她伸出手,触摸下周围的物什确认还活着。


    不敢闭上眼睛,闭眼后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会放大,深刻,细致,耳边男人的叫骂声循环播放,压抑得云竹喘不过来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哦,三天前。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有时偶尔醒了也是不愿意睁开眼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半眠状态。


    谭以南是什么时候冲出来,又是什么时候和她一起躺在救护车里进医院的?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什么也不知道,在这间病房里与世隔绝般。那个护士姐姐说,卖瓜叔叔被踹到在地后,又爬起来拿了大车上的切瓜刀子冲过去捅了谭以南一刀。


    鼻腔的酸涩窒息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曾经云竹认为她的过往被苏琦打压,揍下去的一拳一脚挤压出眼泪,早已经流干流尽,没想到如今还会有流泪的痛感,像是五脏六肺被钉子钉穿了一个口,血液上涌至脱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眼泪沿着干涸的泪痕顺势而下,云竹胸膛起伏不定,“为什么,咳咳咳,怎么会……?”


    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云竹辨别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治疗过程中助听器掉了也正常,她艰难的掀起眼帘,查房的护士闻声走来,笑着说:“你醒啦,第一次你醒来后没过多久又睡了,助听器我放在床头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云竹躯体上的疼痛都不及心痛。可她还是固执地点点头,“谢谢你……咳咳咳,我有点渴。”


    护士马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云竹扶着床颤巍巍地坐起来,蓝白相间病号服显得脸颊更加苍白。


    “慢点喝。”


    云竹双手握着水杯,唇瓣微微发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我能问问……他怎么样了吗?”


    他还……活着吗?


    他一定很疼吧。


    都怪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谭以南厌世的性子,最坏的结果是无视而过,起码会保住自己的命,可是被捅了一刀……云竹看到有水滴落入杯中。


    护士松了一口气,顺势递了一张卫生纸,“昨天抢救过来了,还在昏迷中,你伤的相对轻一些,再休息几天伤口结痂后就能出院了。”


    “他伤得重不重?”云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护士欲言又止,“伤口位置太刁钻了,出血过多,但好在伤口深度浅,现在止住血了。”


    “那医药费……”


    “哦,门外有个老婆婆已经帮你们付了,先好好休养吧,小姑娘。”年轻护士一手拖着夹板,一手拿着圆珠笔在板上写着什么。


    没等云竹再问,护士像是听到什么抬脚便出去,云竹无力地抬起眼,门缝中一对中年夫妇张着嘴在吆喝着什么,云竹隐隐约约听到声音,单凭对方的穿着打扮,她一眼认出这是谭以南的父母。


    她咳嗽两声,端起热水杯喝几口,伸手勾起床头边上的助听器,挂在左耳处。


    目前情况,她一概不知。


    门外的混乱声音她这回听得一清二楚。


    “放屁!这是以南的对象吧?难怪我在班级群里看到违纪消息说这俩人早恋,还没分手?”


    “那个女的就是巴不得南南早点死吧?还嫌他活得不够长?!”


    “你们小点声,隔壁病房的患者还需要休息呢!”


    “你让谁小声点?换作是你家的孩子被人捅了一刀,你会冷静吗?啊?”女人泼天大怒,“那个女学生的家长呢?怎么没见,赶紧滚出来赔钱!”


    王婆婆的声音这时候响起,带着微不可闻的艰涩,“闺女啊……你就放过人家女娃娃吧,啊?这孩子也是可怜,爹妈离婚了都不要她,被亲爹找过来打一顿,谁能想到啊?你消消气,你消消气……”


    “妈,你让我怎么消气?还好抢救回来了,要是没抢救回来怎么办?”谭以南母亲双手抱胸,“要是晚期,也要让他多活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我和孩子他爸都约了专家过来,马上要见面了,怎么搞出来这种事情?”


    云竹啰嗦了下身子。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成这样,但是现在说什么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话语,它不能让时间回流避免危险发生,也不能治愈任何人的伤疤。这个道理是云竹打心底明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脑子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事情的原因发展经过,她只知道有个卖瓜叔叔突然按着她打了一顿,打得厉害,在奄奄一息之际,谭以南从黑暗里挺身而出救了她……


    她对不起谭以南,对不起谭以南的一家,更对不起王婆婆。


    寄人篱下的难过滋味她从未尝过,可反而云竹还背刺了这个小家庭的幸福美满,像一根仙人掌的刺逆向生长狠狠扎入植物体内,直到腐烂溃败,痛苦不息。


    有没有未来,云竹不知道。


    但从今往后,她再也无法面对谭以南了。


    面对义不容辞借善心为由给她买高价助听器、满天繁星下引导她正视自身扭曲破碎的过往,接受缺陷人格,以及暴雨天主动将外套脱下给她遮风挡雨的英雄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办法挽救事实。


    此时此刻,她垂着眼睛,紧紧抓住纯白被子。内心的极端想法奋力生长,她开始情不自禁想,要是不寄住在王婆婆家,不认识谭以南就好了,要是谭以南不来救她就好了……自己被打死,死就死了,总比连累别人好。


    云竹喘着粗气,在宁静的病房分外明显,她想去看看谭以南怎么样了,但没有资格去探望。


    怎么进去?以什么样名义进去探望?


    这两个问题无解。


    听到门外谭以南妈妈说的话,谭以南生了严重的病,也难怪成天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是她不知道,不知道谭以南居然会拖着一副病弱躯体还要救她,这份恩情云竹无以为报,道谢数千百遍也不足挂齿。


    执念疯长的声音穿透心脏。


    云竹紧紧盯着门外。


    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谭以南在哪个病房,医院这么大,人也多,饶是她偷偷溜进去探望也背着巨大风险。


    可是,她就是想去看看他啊……


    看他昏迷的模样,万分迫切希望你醒来。


    眼泪浸透病号服,滋痛心口伤疤。


    谭以南,你要醒来。


    但我不愿你醒后的第一眼看见我。


    是非对错我无力辩解,遗憾痛心我无法挽回,我仅是不愿看到你为了我一痛再痛。


    被子擦干眼泪,腾出一只手拔出输液管,云竹披散着头发,拖着伤体,一步步走向病房门口。


    一些家属在医院前台讨论着什么,她大可以趁着空隙间溜出去。


    云竹摸了一下耳边的助听器,左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医院连廊不远处的声音传入耳畔。


    “孩他爸你去倒点水,我渴了。”


    “唉,一大把年纪了可折腾不了啊,头发看起来一夜之间又白了好多,”这是王婆婆的声音,“那男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云竹丫头打得不像话,哪有这样当亲爹的,唉……”


    “妈,你还让那个女的住到家里?她是乞丐没家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怪可怜的,性格也好,那是她爹干的蠢事,为啥子非得扯到后辈身上?”


    等等。


    云竹开门的动作倏然顿住,大脑思考停滞。


    卖瓜的那个男人,为什么打她?


    王婆婆说,那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瘫在门把手上的指骨蜷缩了一瞬。


    随后浑身泛起剧烈的疼痛,眼泪再也止不住流出,用坏掉的水龙头形容再正常不过。一把捞下桌面上碎掉半个屏幕的手机,等待开机的时间分外漫长,漫长到云竹被打的那段时光。


    拨打出苏琦的电话号码,只有她一个人的病房里,拨打电话的声音十分明显,但意料之内的是,电话背景音“嘟嘟——”了两声,对方便挂了电话。


    没指望苏琦接电话,可回想起她搬家前对云竹警示的内容……


    云竹打了个冷战。


    她不相信,但无力反驳。


    麻绳专挑细处断。


    苏琦,这个仅仅血缘牵扯羁绊但名义上已经离她而去的母亲,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会来。


    云竹总算是知道那二百块钱是什么了。


    不是饭钱费,而是医药费。


    打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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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医疗费。


    *


    护士们换班时间到,云竹一直站在门后,听着家属们讨论的声音,大致推测出谭以南是在哪个病房。终于挑出时间段溜出去。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惨白的顶灯投下毫无温度的光晕,两侧紧闭的病房门如同沉默墓碑。她的影子在脚下拖得细长,微微摇晃。


    云竹脚步声放轻,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洁感,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无孔不入。


    夜晚间,医院连廊地面上的瓷砖锃亮,反射|出云竹脑内不断循环上演的碎裂记忆玻璃片,带着锋利的边缘扎回来——


    狭窄的小巷楼道,男人扭曲狰狞的脸,拳头挟裹着风声落在身上的闷响……然后,是他。那道不管不顾冲进来的、单薄却固执的身影,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


    混乱、撞击、闷哼……最后,是骤然溅上她睫毛的温热液体,粘稠又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无处宣泄的情绪清一色化作眼泪流淌而下,云竹抬手擦去,水珠洇透病号服,悲愤铺天而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总是拖累别人。


    谭以南有错吗?出发点在救人性命,他无疑没有错。


    自己有错吗?


    ……她不知道。


    她是无辜的那一个,也是最可恨的那一个。


    一切的破事全部因她出现,接踵而至。


    云竹简直要笑出眼泪了,只是这眼泪流到嘴巴里是咸的,又苦又咸。


    那扇门就在走廊尽头,门缝隙透出里面更幽暗的光线。云竹心尖一颤,顾不得脚下冰凉,趴在观察口,停在那里,像被钉在原地。她需要积攒一点可怜的勇气,才能抬起手,用指尖去触碰那冰冷的门把手。


    病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安静无比,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在绝对的寂静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倒计时。绿幽幽的光点在屏幕上稳定地、毫无感情地跳跃着。


    那点绿光,幽幽地映在云竹的瞳孔里,让她一瞬间恍惚起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推开门,小心地挤进门缝,整个人挤进去后又关上门,确认周围没有家属在,暗暗松了一口气。


    趁着窗外月亮倾泻而下的月光,云竹轻轻走近,将病床上的谭以南看得一清二楚。


    各种冰冷的仪器和管子缠绕谭以南的单薄身体,像一个精致又易碎的玩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血色,薄薄地抿着。


    他的胸膛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起伏,安静得可怕。


    云竹怔了好久,渐渐模糊的目光转移到那点固执跳动的绿光,证明躺在病床上的这具躯壳里还勉强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生机。


    她稳住颤抖,拖着步子格外小心地挪到病床边,双手乖乖地放在床边,像小学生坐端正一样幼稚。


    之前云竹一致认为自己得了某种疾病,看到谭以南便会心跳加速,不受控制地回避视线,但谭以南一走远,目光又紧紧粘在他身上。


    而现在,云竹仔细瞧着谭以南从散落在洁白枕上的柔软额发,到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再到挺直的鼻梁和毫无血色的唇。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他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上。


    手背上埋着留置针,皮肤是同样的惨白,藏在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显露,无力地搭在床沿。


    就是这只手,在混乱中试图推开那个挥舞着水果刀的卖瓜男人……


    病房门的玻璃观察窗上映出云竹此刻的模样,毫无血色的面容,嘴唇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无声地翕动,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固执地重复着那个在心底早已刻下无数遍的悔过:“对不起,都怪我……”


    指尖触碰到搭在谭以南身上的被子,云竹回过神又将手缩回去。


    她这个人容易在最坏的结果边缘不断深想,死死在深渊里徘徊。


    要是、要是谭以南醒了看到她怎么办?看到这个所有坏事都是由她引起的扫把星怎么办?


    谭以南会怎么办?又会怎么想?


    ……


    会讨厌她吗?会恨上自己吗?


    云竹不敢深究,她没有力气去想。


    但是她又好想让谭以南醒过来。


    对不起,


    谢谢你,


    但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