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早已没了人影，唯有一缕带着清冷草木气息的风，仿佛还在替那人停留片刻。


    张文静此时的感觉很奇怪，


    明明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却一点防备都没有，


    人走了，留在原地注视的也是她，


    张文静不动，不语，


    如果此刻有人问她：“夫人在看什么？”


    她恐怕也只能回应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为何会心软，


    不知道为何不会厌恶，


    不知道这心头忽然冒出的沉静、柔软和下意识的信任，


    这些，究竟从何而来。


    根本就不是一时起意，


    而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呵呵，怎么可能？


    这人的岁数，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以翻上几倍了，上哪去认识这个小年轻。


    一定就是错觉。


    “夫人……”白素轻声开口，站在张文静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那人穿得很普通，但身手不简单。”


    张文静不动声色：“哦？那你打得过他吗？”


    白素想了想，语气诚恳：“本来以为打不过……但看夫人您轻松就能踢到他，”


    她顿了顿，认真总结：“奴婢感觉这人可能不太聪明。或许，咱们可以靠智商赢他。”


    张文静：“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纠结问题的点很奇怪，紧张一个完全不认识夫人的节操，管太平洋的都没他管的宽。


    某已走远，但又躲在某个角落，戴面具的某人：“……”


    那是他从来不可能去防备的人，好不？


    这小丫头，哪天得收拾一顿才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智商碾压。


    张文静眸光微动，却没有回头：


    “算了，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费太多精神。”


    她转过身，风也似乎在这一刻停了。


    收回思绪，既然理不清，那就不理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知道，


    她相信她还会再见到。


    既然理不清，那就不理。张文静从不强求线索。


    这世界上的事情，


    船到桥头，总会直。


    人类想上天，古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结果都走进太空，甚至再考虑移居外星球了。


    更多的人坐在飞机上欣赏着蓝天白云。


    “空怀，”张文静走了两步，像是随口吩咐，“待会儿慧智大师空闲了，到我这边来一趟。”


    “……？”


    空怀很想破口问她，“我家住持是你家狗腿吗，说叫就叫，抛根骨头就叼上嘴吗？”


    但他不敢，


    他只敢说：“施主，就算住持在李夫人那聊完佛法后，也有很多事务要忙的，不能随便打扰……”


    空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文静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她迈步往一旁偏殿方向走去，白素紧随其后，步伐轻盈，神情却未松懈分毫。


    空怀愣在原地两秒，才苦着脸追上去，内心已经风中凌乱。


    这女人，不，女施主，


    来天音寺之前，他敢说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她。


    仅仅进寺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把住持拿下，嗯，把他也轻松拿捏。


    至少她说东，他绝对不敢跑西面，


    她说东，他打死都不敢往西走。


    空怀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手臂，只觉得骨头还在抗议。不是他怕事，是他怕死，怕她再来一下，他得提前见我佛。


    更让人崩溃的是他们那个平时不苟言笑、虽然年轻但十分威严的住持，在这位女施主面前笑得跟初春阳光似的，那叫一个灿烂。


    狗腿本退，


    简直没眼看。


    若不是李夫人强行横插一脚，这会儿，住持早就亲自将人捧着引进屋了。


    张文静踏入慧智特地为她安排的厢房，目光淡淡一扫，心中却已经打了分数。


    房内陈设不奢华，却极尽精致。香几沉稳，檀香缭绕；屏风淡雅，荷鹭浮影。墙角还置了一盆修剪得极整齐的绿竹，枝叶清润，清气满室。


    她踱步至窗边，抬手推开雕花窗扇，便有舒适的风吹了进来。


    窗外，


    是一片宽阔空地，


    三五僧人在演武扬上练拳对招，动静之间袍袖翻飞，身形矫健，动作如流水行云。


    张文静倚着窗台，眉梢一挑：


    “这里还有个演武扬？”


    空怀立即上前，拱手恭敬地答道：


    “是的，这是我天音寺每日早课之后的晨练之所。”


    张文静点了点头，心中却已泛起笑意。


    这里就是她曾经在宫里听到的，夫人最爱的地方。


    对慧智这么懂事地安排，


    相当满意。


    “视线还不错。”张文静好奇问道，“现在天气逐渐转热了，你们这些和尚早晨练武，运动量这么大，不会出汗吗？”


    “当然出啊，挥洒热汗，强身健体，鄙寺现在每人都有赚取银子的目标，


    他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只是这僧袍，不好频繁清洗。习武前，大家都会将袍服叠好放在一旁，练完再穿。一来不弄脏，二来不容易穿旧。”


    张文静轻轻挑眉：“倒是会过日子。”


    空怀见她似乎对这里环境颇为满意，赶紧补上一句，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自豪：“这间厢房，是与演武扬距离最近的位置，窗外视野极佳，白日常有僧人习武，夫人若有兴致，清晨便可在此静观演练，远观招式、模仿身法，也不用亲自下扬，不失身份。”


    他又低声补充：“这处，也是众多贵夫人最偏爱的厢房。”


    空怀对着张文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穷也说了，任务也说了。


    张文静点头，目光仍停在那几个身形矫健的僧人身上，


    不错，有很多光头，值得她来度化。


    眼下目的已达，她也懒得再浪费口舌，随手一摆：“好了，你先下去，等慧智空了，就叫他来一趟。”


    “好的。”


    ……


    竹林深处，面具男子隐在阴影里，打开的窗户，让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张文静倚窗而立的身影。


    而她此刻，她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外头演武扬的光头们。


    他静静望着她，目光一寸不偏，


    半晌，


    面具下的嘴角只微微牵起了一边，


    “欠收拾！”


    “主子。”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查清楚了，红妆商盟确实与帝傲掌柜失踪有关。”


    “嗯。”


    男子声音低沉，


    “继续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