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一月三十日，农历大年三十。


    时郗月洗漱完后推开门，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炸货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探进去半个脑袋，看见时父正小心翼翼地将金黄色的带鱼段从油锅里捞出来，沥油的动作格外专注。


    “爸爸，我想吃～”


    时荣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扭头就看见女儿扒着门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刚出锅的炸带鱼，没忍住笑道：“小乖来的真是时候。”


    他挑了一块炸得最金黄酥脆的，仔细吹了吹，这才递到时郗月嘴边，“小心烫。”


    时郗月张嘴接住，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热乎乎的鱼肉鲜嫩多汁。


    “太好吃了！”她含糊不清地称赞，顺手拿起一个刚炸好的萝卜丸子塞进嘴里。


    时父得意地挑眉，手里的漏勺又捞起一批带鱼段，“去叫你妈别拌凉菜了，先来尝尝热乎的。”


    时郗月蹦跳着跑到妈妈身边，从碗里偷了根黄瓜条塞进嘴里，“妈妈，爸爸喊你去尝带鱼，可好吃了！”


    赵心兰笑着拍掉她还想偷吃的手，“看你这馋样，我记得家里可没有养猫。”


    嘴上说着，自己却也捏起一块刚炸好的藕盒，吹了吹递到时郗月嘴边，“尝尝这个，里面加了虾仁。”


    厨房里油烟机嗡嗡作响，时郗月左边蹭一口爸爸的炸带鱼，右边偷一口妈妈的炸藕盒，吃得满嘴油光。


    她摸了摸肚子，收回了拿藕盒的手。不能再吃了，不然午饭吃不下了。


    “对了妈妈，今年什么时候去姥姥家呀？”


    “明天一早就去。”赵心兰将菜装盘，“你姥姥昨天还打电话来，说给你准备了好多烟花。”


    时郗月双眼一亮，追问道：“真的吗？现在城里都不让放烟花，年味都淡了好多。去年我在阳台放了个电子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姥姥就知道你惦记这个。”时父笑着插话，“特意托人带的，说是有那种会转的陀螺烟花，还有拿在手里玩的荧光棒，都是你小时候最爱的。”


    说笑间，十道菜陆陆续续上桌，红烧鱼寓意年年有余，四喜丸子象征团团圆圆，金黄的炸货代表丰收富足，每道菜都承载着美好的祝愿。


    坐下后，三人举杯相碰，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新年快乐！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新年快乐！祝我们全家平安顺遂！”


    “新年快乐！希望小乖新的一年事事顺心！”


    祝福声中，时郗月咬了一口妈妈夹的排骨，酱香浓郁。


    ——


    餐厅里，那张能容纳二十人的红木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觥筹交错间，寒暄声此起彼伏。话题也从不着边际的天气年货，逐渐转向来年某些关键位置的微妙动向。


    男人坐在圆桌中段，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用餐动作优雅无声。


    宴席过半，主位上的老爷子放下汤匙，缓缓擦了擦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男人的方向。


    “阿臣啊，”老爷子声音慈祥，“最近外面经济形势风云变幻，你那边没什么大影响吧？”


    男人放下筷子，语气恭敬，“劳爷爷挂心，目前还好。谨慎些，总能找到出路。”


    老爷子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移开，“嗯，谨慎些是好。”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声音轻缓：“我记得你小时候，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你写的是，要像爷爷一样，为人民服务。那篇文章写得是真好啊，我还珍藏着呢。”


    桌上一片安静。


    老爷子笑了笑，眼神飘远，“谁知道长大了，理想也变了，跑去给人民创造GDP去了。也好，也好，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形式不同而已。”


    男人嘴角笑意温润，来了。


    “不过啊，”老爷子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商场终究不比别处，规矩弹性大，诱惑也多。你一个人在外，要时刻牢记底线，尤其要遵纪守法。”


    他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缓缓补充道：“咱们宋家的孩子，肩膀上扛着的不只是你自己的公司，还有宋家的脸面。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道理，你要时刻谨记。大过年的，本不该说这些，但爷爷是担心你啊。”


    男人神情郑重，“爷爷的教诲，我一直记着。定会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绝不会给家里抹黑，请您放心。”


    闻言，老爷子似乎满意了，拿起公筷，亲自给男人夹了一块鱼肉，“嗯，你明白就好。来，吃鱼，年年有余。”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开关，桌上凝固的氛围重新活络起来。


    饭后，老爷子被簇拥着，移步去了旁边的茶室。


    男人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胳膊突然被人撞了下，响起的声音带着熟稔的随意。


    “阿臣，真不打算回头是岸？爷爷每年都得点你一遍，我听着都替你累的慌。”


    男人戴上眼镜笑了笑，“家里不差我这一个。”


    宋明远看着他被镜片柔和了轮廓的侧脸，一时有些失语。


    他勉强算是看着阿臣长大的。


    这小子几乎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从行走坐卧的仪态，到言谈举止的分寸，甚至一个眼神的落点，一句客套话里隐藏的机锋，都被老爷子一点一点掰开揉碎喂给他。


    阿臣也确实争气，天生就是块走那条路的料。心思缜密，沉得住气，待人接物分寸感极好，面上永远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按部就班地走上仕途时，他却毫无预兆地拐了个大弯，铁了心要扎进商海里去扑腾。


    当时闹得有多大，宋明远到现在都还记得。


    老爷子动了真怒，家法请了出来，打也打了，关也关了，骂得更是前所未有的难听，什么自甘堕落、钻钱眼里、辜负栽培、白眼狼……


    最后，不知道是心力交瘁还是失望，老爷子默许了。事后，他还时常自诩开明，说不干涉儿孙选择。


    只是每年团圆饭的餐桌上，都带着老爷子不甘心的提点和试探。


    宋明远拍了拍阿臣的肩膀，“你啊你。”


    男人偏头看向茶室，“你不去？”


    “不去，肯定又是分析局势，交换信息。听得头疼就算了，还要被问在岗位上干的怎么样，有什么困难。一套流程下来，比开会还累。”


    宋明远说着打了个寒颤，选择转移话题，“走，去看看池塘的那几条肥锦鲤。”


    两人走到池塘边的回廊下，宋明远熟门熟路地从角落摸出一个小瓷罐，分了一半给阿臣。


    男人微微俯身，将几粒鱼食投入水中，看着锦鲤争抢。


    正看着鱼，身后传来脚步声，女人带笑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你俩躲这偷懒呢。”


    她说完看向宋明远，语气调侃：“明远，别喂了，爷爷叫你进去喝茶。”


    宋明远哀嚎一声，“怎么还是躲不过啊。”


    他哭丧着脸，把手里的鱼食塞给宋蔓，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茶室挪了过去。


    宋蔓看着弟弟离开的模样，摇头失笑，接着看向依旧安静喂鱼的阿臣。


    男人身形颀长，站在廊下，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水面，修长的手指捻着细小的鱼食，动作从容不迫。


    阳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利落，金丝边眼镜又衬得他多了一股斯文书卷气。


    宋蔓笑道：“明远大你好几岁，还不如你沉稳。”


    男人闻言轻笑，没有说话。


    宋蔓也不在意，视线忽然定在男人外套领口处。


    那里别着一枚蝶翼胸针，造型别致，左翼是磨砂质地，镶嵌着几颗灰色小钻；右翼则是亮面打造，细碎的钻石密密麻麻铺满，熠熠生辉。


    蝶翼交接处，一道极细的铂金丝划过，将双翅悄然分割。


    宋蔓惊疑道：“阿臣，这胸针是别人送的吗？”


    男人唇角勾起，“嗯，别人送的。”


    她看着阿臣翘起的嘴角，眼中划过一抹同情，“阿臣，你知道这个胸针的含义吗？”


    “什么？”


    “含义不太好，双色蝶翼代表忘却前尘，一拍两散。”


    她说完看向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女朋友送的吗？”


    男人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他伸出手，金属搭扣被解开，那枚精致的胸针落在手心。


    “不是女朋友。”男人声音很低。


    为什么会给他送这个？


    他以为这份礼物是原谅的信号，原来不是吗？


    为什么？


    ——


    饭后，时郗月捧着肚子瘫在了沙发上，好撑。


    她摸出手机，微信图标已经99+，“豪门望族”群里一连串的专属红包。


    少女双眼一亮，伸手快速戳开一个个红包，漂亮话不要钱地撒出去。


    过年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呀！


    【灵光一（3）】


    【一个小时：（闪亮登场）】


    【一个小时：我来拜年啦】


    【一个小时：新年快乐！】


    【一个小时：祝星星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一个小时：［一个星专属微信红包］】


    【一个小时：祝早早新的一年事事顺利，万事胜意！】


    【一个小时：［不早专属微信红包］】


    【一个小时：人呢人呢？还在吃午饭吗？】


    【一个星：小郗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一个星：［一个小时专属微信红包］】


    【一个小时：谢谢星星（小猫贴贴）】


    【一个小时：我今年收到了好多红包！】


    【一个星：（贴贴）】


    【不早：来了来了，刚吃完饭】


    【不早：！红包！祝老板新年快乐！发发发！】


    【一个小时：早早你好谄媚】


    【不早：红包到位，我还可以更谄媚（狗头）】


    又发了几个拼手气红包，时老板在谄媚早的马屁中结束了聊天。


    她指尖一转，点开了另一个群聊。


    【十月笑嘻嘻：我来啦（小猫狂奔）】


    【老婆新年快乐！】


    【哇，上一秒还在聊你什么时候来，下一秒你就来了！】


    【不是山谷：小时新年快乐！】


    【糯米团子：宝宝新年快乐！（亲亲）】


    【独行旅人：宝宝新年快乐！（亲亲）】


    【月宝新年快乐～】


    【十月笑嘻嘻：［发出萤石红包］】


    【十月笑嘻嘻：［发出萤石红包］】


    【……】


    聊天界面直接被红包刷屏。


    【！今年的第一个红包是老婆给的（转圈）】


    【好多红包！】


    【十月笑嘻嘻：新年快乐！】


    【十月笑嘻嘻：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开开心心，万事如意（撒花）】


    【十月笑嘻嘻：话说大家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月宝呢？】


    【十月笑嘻嘻：嘿嘿，我也吃啦】


    【十月笑嘻嘻：今天有好多菜，都超好吃！我现在捧着肚子和你们聊天（嗝）】


    【不是山谷：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笑哭）】


    【独行旅人：主播，别人捧腹都是大笑，你怎么捧腹是真捧腹啊（狗头）】


    【糯米团子：捧腹怎么了！我们宝宝捧的是家人沉甸甸的爱和满满的幸福（叉腰）】


    【十月笑嘻嘻：就是就是（疯狂点头）】


    【十月笑嘻嘻：糯米贴贴～】


    【糯米团子：啊啊啊啊啊，宝宝贴贴！把我贴成宝宝的人形挂件吧求求了呜呜呜】


    【独行旅人：？踩我上位？！】


    【独行看开点，又不是第一次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