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疑心旁落

作品:《娘子判我朝全员该杀

    朝奉殿内两道年老力竭的吐息声缠在一起,没上油的橐龠似的,一个自堂上的龙椅处传来,一个就挨在他身侧,元珵被吵得皱了皱眉,刻意往左边挪了一步,离仍伏在地上的邱兆揾远了些。


    半晌,元戎垂眼看向邱兆揾:“你御史台前后递了上百道弹劾赵千石的折子,指天誓日地要把他找出来治罪,如今他找着了,你倒不言语了。”


    邱兆揾方敢抬头:“臣老迈昏聩,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陛下恕罪。”


    元珵闻言偏头看向邱兆揾,假做思忖:“这赵千石作恶害人不少,临死竟还想污蔑邱大人和大哥,可见是早知邱大人和御史台对他的弹劾了,这哪里是递诉状,倒像是寻私仇。”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邱兆揾本能地点了一下头,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御史台之前和这个赵千石八竿子打不着,哪里有什么私仇可寻,元珵这话,面上是替他开脱,实际却是将杀赵千石的嫌疑往他身上引。


    若他反驳元珵,便是连带着背后的元轲一道与这七殿下撕破脸,可若不反驳,他便落了下风,那便是当堂招了皇帝的怀疑。


    邱兆揾迅速权衡,转而去问元珵:“说到此事,我曾听大殿下提起,交年节七殿下设宴时,这赵千石曾给七殿下送去两坛毒酒,不想被皇子妃误饮,险些出了事,七殿下如此疼惜皇子妃,听闻赵千石已死的消息,竟不觉得大快人心么?可老臣看殿下神色如常,像是早知道赵千石会死。”


    “我虽顽劣,好歹二十多岁了,分得清私仇与正事,”元珵笑着反问邱兆揾,“说来也怪,赵千石失踪已有两月,翻遍了临邺城都没找着,就连我这个不关心政事的也当他早死了,邱大人经手追查此事,怎得如此惊讶?像是……料定他不会死?”


    元珵话音落毕,堂上元戎抬手将寿庐手里捧着的锦盒扣合,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大殿内明晰非常,本还要反驳的邱兆揾立刻闭了嘴。


    其实邱兆揾说得没错,元珵确实早知道赵千石会死在今日,这便是他今日入宫的第二个目的。


    前日柳荷柳莲遇害后,齐钟领到孟冬辞叫他去将此事告知三皇子的令已过亥时,宫门早已落钥,因而元羲得着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卯时,他往别院去的路上遇见了正往大理寺上值的张怀,张怀很有为人所用的自知之明,听闻此事后便与元羲一道去了别院。


    他们到别院时元珵并不知晓,他将孟冬辞送回去歇息后,又折身回去,在柳荷柳莲身前跪到了天明。


    是寻过去瞧他的元羲将已站不起身的他拎起来,扶到了议事的正堂。


    见他眼睛通红,眼下全是乌青,元羲拍了拍他的肩,并没说太多宽慰之语,只问他后头的打算。


    元珵摇头,看向孟冬辞。


    孟冬辞接过他的话:“是我叫管家去请的三殿下,此事本不该叨扰三殿下,但柳姨莲姨与元珵相依为命多年,他心里难受,我想着若此时有兄长一句宽慰,总好过他自己憋闷着。


    “另有一事,我与元珵理不出门道,想请三殿下解惑。”


    元羲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方问是何事。


    “想来三殿下已听闻瞿众自尽的消息,”孟冬辞直言道,“他自尽前夜,我与他见了一面,问出了他手中私兵的藏匿所在,瞿众说,匯泞兵马总督是他的外甥,城中所有兵马皆是他的人,三殿下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


    “匯泞于临邺,如同大煜的新崖与泓都,是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元羲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弟妹于政事上如此‘天赋异禀’,你信瞿众的话么?”


    见孟冬辞只弯了弯唇角,元羲便接着说:“洪辽以武立国,为防将领拥兵自重,除我以外的将帅,皆是两人相互牵制,单一人,没有直接调动兵马的权利,匯泞兵马总督也是一样,他或许为瞿众所用,但想要调兵,他一个人不成。


    “私兵之言即便是真,瞿众仍与你留了一手,若你想以匯泞那点兵力做什么,我与你交个底,就算我权当不知此事,皇城禁军也不是草包,能护父皇安危的,全是军中精锐,匯泞那些人,连宫门的边儿都摸不着。”


    孟冬辞只垂眼轻笑,应道:“多谢三殿下解惑。”


    元羲将孟冬辞的神情看在眼里,心知自己的猜想没错,说:“弟妹让我这时候过来,不单单只是解惑罢,你不仅想我替你承下父皇的疑心,还想在外人眼中,我和我手里的兵权,都将为七弟所用。


    “但弟妹忘了,我先前已说过,你想做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有和安在,我都会帮,无需这一道算计。”


    元珵本在出神,闻言本能地接话道:“三哥误会了,她并非要害你。”


    元羲清楚地看见,元珵话音落,自第一次见面就事事滴水不漏的孟冬辞,眼中闪过一丝做不得假的、掺着些许温柔的笑意。


    “傻弟弟,”元羲这才笑着叹了一声,“若非她待你是真心实意,凭你这心性,早晚让人拆碎称斤卖了。”


    正低头饮茶的张怀听了这话,想笑不敢,更不敢当着两个皇子失仪,一口茶呛到喉咙口,又生生咽了下去,脸憋得通红。


    “三哥别见怪,我心里乱得很,分不出心来想别的,”元珵说,“我的事,全由冬辞做主。”


    元羲笑着看了他一眼,算是认同此事。


    可张怀这一出被孟冬辞看在眼里,她转而说:“张大人来得巧了,我正有一件事托你去做。”


    张怀忙搁下茶盏起身听命:“但凭皇子妃吩咐。”


    孟冬辞问:“赵千石,张大人还记得么?”


    “自然,前些日子皇子妃说他快死了,如今七都该烧完了罢,”张怀心里隐隐觉得孟冬辞此时问他这个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打了个哈哈,“若皇子妃想要他从前的罪状,下官那儿倒是都存着。”


    “仰赖大殿下手里珍奇药草无数,赵千石还有一口气,”孟冬辞摆手示意张怀坐下,说,“张大人掌大理寺,于刑讯手段自然精通,但我记得张大人与我说过,你曾当过仵作?”


    张怀:“……是。”


    “那若将赵千石尸首给你,你能验出他的死因么?”孟冬辞说,“要事无巨细,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的。”


    这些都是刑部大理寺心照不宣的东西,说不能也没人会信,张怀咬着牙点了头。


    “为人当重信守诺,我当初答应过胡襄赵千石的死法,不能食言,所以我要张大人帮个忙,”孟冬辞抬眼看向他,“我要赵千石受凌迟而死,但验尸爰书上,要写他的伤是这几个月一点点攒下的,张大人能做到么?”


    张怀一怔:“爰书怎么写确是下官的活儿,但若动手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伤口,验尸时又有他人在场,下官恐怕……”


    “无妨,”孟冬辞接过他的话,“他的伤,由你亲手来做。”


    张怀目瞪口呆:“皇子妃的意思,是要我去剐了……”


    后头的话有些糙,这屋里都是贵人,有伤大雅,张怀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换了个说法:“要下官去掌刑?”


    孟冬辞轻挑一下眉,算是默认。


    “……”张怀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鬼迷心窍地跟到别院来,平白受这个罪。


    这差事无论从身从心都有点儿恶心,张怀觉得自己应该挣扎一下:“可赵千石在大殿下手里,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实在闯不进大殿下的暗牢。”


    孟冬辞朝张怀牵起唇角:“赵千石就关在后边的柴房里。”


    张怀:“……”


    其实他心里清楚,无论他今日到没到别院来这一趟,赵千石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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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法,刑部孔昭问斩,皇帝无人可用,这差事早晚会落在他头上,就算他今儿没来,后边接了赵千石的案子,他也会来别院问孟冬辞的意思。


    毕竟孟冬辞早在查盛奎之前,就与他交过此事的底。设局者一早将计划全盘相告,他一个全局里最无关紧要的棋子,能得这样的信重,于他这种向来低眉顺眼讨生活的官员而言,已是烧了高香了。


    况且这段时间,他眼见孟冬辞隐在幕后,毫不费力地收拾了六部贪腐,引瞿众当众自裁,再到四皇子贬为庶人……


    当初孟冬辞与他说过,她要这场戏唱完,最后站在戏台上的,只有七殿下一人,那么下一个,合该轮到大皇子了。


    听到此处,一直在旁没言语的元羲开口:“弟妹手段卓绝,但对朝廷命官动私刑,又是凌迟酷刑,这事一旦传出去,对和安声名不利。”


    “赵千石结党欺下,草菅人命,死不足惜,他已伤重,凌迟多不过三千刀,可于那些被他戕害的无辜女子,实在便宜了他,”孟冬辞垂眼,“三殿下放心,事发时,殿下正在宫里向皇帝献宝,此事他全然不知。”


    如此,便有了元珵今日算好时辰入了宫。


    献宝之后,赵千石便携诉状死在了宫门外,与孟冬辞昨日所说,分毫不差。


    其实昨日孟冬辞的筹算元珵并不全都明白,他一心只想着柳荷柳莲下葬之事,脑子里像是搅了浆糊一般,这会儿倒是有些想通了。


    瞿众的私兵无论真假,于大局都不怎么要紧,不过是多给瞿众添上一条罪名,真正要紧的是他三哥手里的兵权,孟冬辞此时让齐钟去宫里请元羲是大张旗鼓,那么知道此事的就不仅仅是皇帝,还有住在宫里的元轲,以及元轲的岳父邱兆揾。


    请元羲来别院,一是做给皇帝看,二,是要给正因元棣瞿众倒台沾沾自喜的元轲邱兆揾一记重击。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今日邱兆揾一改往日盟友之姿,频频与他发难了。


    这头,皇帝已下令传大理寺卿张怀往宫门处验尸,却没叫他与邱兆揾退下,这是想当堂了结此事。


    元珵并不很清楚孟冬辞先前的计划,但让他入宫为柳荷柳莲请旨厚葬,面上是示弱,内里是挑衅,皇帝不会看不出这一点。邱兆揾今日正好在朝奉殿,是凑巧,可就算他不在,赵千石尸首及血书一现,他也会被传来问话。


    无论如何,他与邱兆揾都会你来我往地斗上这一遭。


    此处,便是孟冬辞说的险。


    邱兆揾老谋深算,但孟冬辞并未真正与他交过锋,不知堂上皇帝面前他会说出什么,自然没办法教元珵如何应对,一旦他被邱兆揾抓住破绽,再加上先前对皇帝的挑衅……


    所以孟冬辞才会说,这场戏演得如何,关乎他与她的性命和后边所有的布局。


    这是她的破例。


    幸而,他没叫她失望。


    元珵偏头睨了身边的邱兆揾一眼,他的脸色已然变了。


    可孟冬辞要做的不止这些。


    她要他入宫送炼金册和兵符示弱,虽是因‘破例’临时做的决定,但每一步的牵扯,她都算过。


    因为藏在瞿婉发冠里的兵符,不只是兵符,还是打开瞿众私库的钥匙……


    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外头内侍便传话说大理寺卿张大人已验尸毕。


    得元戎准允入内后,张怀行礼禀道:“陛下,赵千石身上,鞭伤、烫伤、刀伤不计其数,且生前曾受凌迟酷刑,只是施刑人下手考究,每每行刑并不要命,皆是等伤口长好方再动手。


    “且他十指、手腕、膝盖皆血肉模糊,说明他是一路爬到宫门口的,”张怀说罢,向身边内侍呈上两张染了血的宣纸,“另,赵千石血书上的内容,与当初盛奎尸首上搜到的罪证陈词,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