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命妇礼葬

作品:《娘子判我朝全员该杀

    三月十九,连下两日的雨终于停歇,厚云虽未全散,但因落雨积下的寒意总算被时不时出来露个面的日头驱走了少许。


    安平书局后院,连着几日没灭的炭盆终于得以休憩,姜珣拢着薄毯歪在连椅上,手里捏着只雕着十二佛像的莲花纹白玉盏把/玩,时不时抬头往对面瞧上一眼。


    又一炷香的时候过去,姜珣终于忍不住了,自手边拿起个橘子扔过去:“大早上来搅我安睡,来了又不言语,陆常易,你入定呢。”


    正出神的陆羽本能地接住砸过来的东西,见是个橘子,顺手撂在一边,抬眼看向姜珣,半晌方轻声开口:“我娘和姨母……没了。”


    姜珣闻言猛地坐起身:“谁动的手?别院出事了?我竟一点消息都没听见。”


    “嫂嫂不叫声张,”陆羽握拳掩去手指的轻颤,“尚不知谁动的手。”


    “你这神色,是早有猜测了,”姜珣起身,弯腰自一边的箱笼里拎出个泥封的小坛搁去陆羽手边,叹道,“节哀这种话不过给你添堵,就不说了,若实在过不去,喝几口压一压,聊胜于无罢。”


    “多谢,但不必了,”陆羽将酒坛推远了些,“大仇未报,还是清醒些好,嫂嫂随时会有差遣。”


    姜珣这人一贯没什么正形,若叫他说不正经的玩笑话,他能说上一日不停,但宽慰人的话,他是一句也说不出。


    再加上一个闷葫芦陆羽,这屋里静得只剩风卷过窗棂的咯吱声。


    他与陆羽相识,说起来也是无巧不成书。


    六年前,他听闻有个颇具盛名的画匠游历到洪辽北边,又正好为了躲他父皇给他说亲,便找姜瑾给他弄了一份能糊弄边关守备的路引公文,乔装改扮,跟着一队游商自泓都一路跑到洪辽北境晏城,好歹叫他追上了那画匠,到底求来他一幅画。


    那画匠眼高于顶,不好金银,也不太爱搭理人,听闻姜珣愿以大煜名家墨宝交换才勉强答应,自背上竹篓里摸出一个卷轴递给姜珣,接过他给的墨宝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待他走远,姜珣才想起打开卷轴瞧一眼。


    画是好画,落笔也考究老成,就是画的是巍然矗立在翠竹密林里的……一口缸。


    姜珣觉得自己叫人诓了,心下不快,又想着好不容易到洪辽来一趟,想过几日再启程回大煜,便脱开游商的队伍,在晏城周边闲逛。


    在一家酒很难喝的酒肆里歇脚时,他偶然听见隔壁桌的几句低语,说什么若得不着一味药,人就难救云云。


    好巧不巧,他们说的那味草药,虽只长在大煜,但稍富贵些的人家都用得起,正是他随身带着不时扔进药罐子里煮了当熏香的那味。


    姜珣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见稍远些的地方停着一辆太平车,那人侧躺在上边,上半身未着衣物,不知刀伤还是剑伤的一道自前胸穿到背后,长寸余,皮肉外翻,虽不见流血,但伤处已有轻微溃烂。


    那人双眼紧闭,吐息微弱,瞧样貌,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心想着救人一命行善积德,姜珣便将手里所有的药材全给了他们,那些人连连谢过,执意要知晓他的姓名以便日后相酬,到底是在洪辽地界,姜珣不好如实相告,只随口报了个化名,说自己是大煜泓都城一家书局的掌柜。


    他当时只是有这个念头,信口胡诌,自己都没料到后来真在泓都开了家安平书局,还顺手接管了大煜暗探的麻烦事。


    那太平车上的少年,正是陆羽。


    他记性不大好,早将这事忘在了脑后,不想两年前,陆羽竟独自找到了书局,入内见着他,二话没说,跪下便磕头,还连磕四下。


    大煜风俗,死人才受四拜。


    姜珣那时正坐在书案后算账,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四下,一头雾水地将人拉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认出他是谁。


    陆羽当时昏迷,并未见过他,问过才知,当初只在晏城一见,那些人竟画了他的画像交给陆羽,叫他日后寻到恩人报恩。


    姜珣是个富贵闲人,不缺衣不少食,没什么需要陆羽给的,便让他留一副字,但陆羽那手字实在……


    姜珣自觉与陆羽有些投缘,留他住了两日,临走时陆羽将颈上挂着的一只成色不怎么好、尾巴上还有缺口的玉琥摘下来交给他,说若日后姜珣有事,可用这玉琥为信物交换,他定舍命相帮。


    先前林融霜到临邺,再之后他过来准备接应孟冬辞,皆是受陆羽和他身后那些高手的保护。


    陆羽知道他的身份,也知他掌控着大煜暗探,他到临邺后,陆羽暗中帮他处理过一些在书局周边探头探脑的钉子,有时也会翻墙到他这儿来坐坐。


    这人话不多,但姜珣惯会没话找话,也算东拼西凑地问出了他的身世,这才知道,他竟是孟冬辞嫁的那洪辽皇子的义弟,当时去新崖接孟冬辞的,正是他的娘亲和姨母。


    且孟冬辞能安然无恙从新崖到临邺,正是他和他身后那些不知姓名的高手一路相护。


    姜珣知道他的母亲和姨母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想着好歹是朋友,什么话都没有太不像话,便说:“常易,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我过来并非求你帮忙,只是暂时没处可去,到你这儿落个脚,”陆羽摇头,说,“我要隐在暗处,不敢到别院去,更不能去送阿娘和姨母。”


    姜珣问他:“何时下葬?远远瞧一眼也不成么?”


    “嫂嫂说,今日兄长会入宫向那老皇帝求一道旨意,以五品命妇规制为阿娘和姨母下葬,若老皇帝准允,大抵就是这一两日了。”


    “可若不去,此事得困你一辈子,”姜珣垂眸想了想,“若那元珵能办成此事,我想法子让你去给她们磕个头。”


    陆羽本能地点点头,又默了少顷方说:“要于嫂嫂的筹划无碍。”


    姜珣应声,忽地反应过来陆羽一口一个的‘嫂嫂’,是自小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孟冬辞。只是这称呼……与孟冬辞的模样实在对不到一起去。


    正巧姜珣觉得此事说多了他心里难受,便岔开话头,问:“你似乎很愿意听孟桉的话?”


    陆羽答:“嫂嫂是个好人。”


    姜珣跟着又问:“那你觉得孟桉身边那小丫头如何?”


    陆羽怔了一下方明白他问的是谁,心里清楚姜珣是有意消解他的沉郁,便也顺势答:“身手不错。”


    姜珣:“……别的呢?”


    陆羽不言语了。


    姜珣悻悻叹了声气,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方才你说什么?孟桉让那元珵今日入宫?”


    陆羽点头。


    “……”姜珣蓦地笑了一声。


    前日孟冬辞叫林融霜送来的那封信,将她后边的筹划写得清楚,哪里她一人可以,哪里需要他与周池带人相助,从需要的人到每件事的时日时辰,事无巨细列得清清楚楚,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时姜珣还为此叹了一句,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自小相识、立身清正,哪怕生出一点点反心,于大煜都是一记无处可躲的重拳。


    可她叫元珵今日入宫,分明是去挑衅皇帝,是主动拨乱了自己的棋盘,如此,她的下一子便不是大局在握。姜珣因而自言自语地笑笑:“孟桉啊孟桉,原来你也会感情用事。”


    陆羽听闻,立刻追问:“是嫂嫂和兄长有危险么?”


    “别多想,”姜珣摇头,“孟桉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


    说罢,又问:“说起来,我见过你兄长元珵一次,他如此沉不住气的一个人,竟没将此事闹大?”


    陆羽:“兄长性子虽不太稳重,但很听嫂嫂的话。”


    “真是一物降一物,”姜珣闻言失笑,又问,“常易,至今为止,你还不知道宫里谁是你们的内应么?”


    陆羽摇头:“内应不止一个,最能说得上话的是谁我确实不知,但前日死的那个,倒是在上元饮宴,嫂嫂设局让兄长入工部时,出宫与我递过消息。”


    姜珣知他说的是谁。


    “他甘愿受凌迟大刑,”陆羽接着说,“定然是为真正的幕后之人顶罪,而幕后那人既能拿到老皇帝的丸药,又能暗中替换他送进兄长别院的姬妾,想来定然是老皇帝身边亲近、能信得过的人。”


    *


    “寿公公,”元珵垂眸看向弯腰朝他行礼的人,轻声开口,“不必多礼。”


    寿庐听见了这话,却仍恭恭敬敬地行完了礼方直起身,面色无异地堆着笑在前头给元珵引路,好似早已忘了那日偷偷给他塞丹药之事。


    握紧手里的锦盒,元珵抬头看了一眼前头的路,问寿庐:“今日休沐,怎么往朝奉殿走?这个时辰,父皇不应该在舆圣殿后头歇着么?”


    寿庐慢下脚步与元珵并肩,答:“舆圣殿昨夜见了血,陛下闻见血腥味儿头疼,这会儿正刷洗熏香,正巧御史台邱大人求见,便挪到朝奉殿去见了。”


    “见了血?”孟冬辞与他说过寿庐可疑,要他入宫时格外注意寿庐的一举一动,元珵听出这句是寿庐刻意说的,便问,“舆圣殿怎会见血?是哪个不长眼的办事不利被我父皇处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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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殿下聪慧,”寿庐笑答,“按说这话老奴不该多嘴,但七殿下最得陛下心意,老奴便少一句顾虑,殿下听过就忘,莫要叫陛下知道。


    “陛下身边除了明面上的侍卫,还有些隐在暗处的高手,老奴前段时间依稀听着陛下要他们去杀什么人,”寿庐说,“但不知怎么,昨夜其中的一个过来复命,竟在殿内引颈自刎了。”


    元珵立刻问:“什么时候?要杀谁?”


    寿庐连连摆手:“老奴只是个内侍,不过偶然听见,后头的事,便都不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朝奉殿外,寿庐入内通禀,元珵候在殿外,抬眼看向朝奉殿雕着繁复花纹的垂脊和重檐。


    石刻的飞龙凶相毕露,伸出的利爪无形之中掐住了他的喉咙。


    今晨出门前孟冬辞的话犹在耳畔。


    她说:“元和安,这场戏演得好不好,关乎你我的性命和后面所有的布局,无论皇帝如何,你都要沉住气。”


    元珵将手中锦盒自左手换到右手,垂下手臂以衣袖遮住掌心被锦盒棱角硌出的红痕,深深喘了口气。


    朝奉殿内,皇帝高坐龙椅之上,邱兆揾立在下边,见元珵进殿,笑着朝他行礼。元珵朝他点了一下头,将锦盒交给寿庐,掀起衣摆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父皇,瞿婉在别院听闻瞿众自尽消息后吓破了胆,向儿子献上藏于她发冠内的一样东西,儿子问过才知,瞿众匯泞养了一城的私兵,这东西竟是瞿众控制私兵的兵符。”


    寿庐将锦盒打开递到元戎面前,元戎捻出那形状奇怪的‘兵符’,淡淡看了一眼便搁下,将目光投向锦盒内的另一物。


    元珵见状解释道:“儿子前日病了一场,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余下的炼金术,但醒来忽闻自小照料儿子的两个仆妇横遭杀身之祸,悲恸之下忘了一些,这才只送来这一点,请父皇恕罪。”


    “和安起身罢,”元戎示意寿庐将锦盒收起,“昨日,你三哥出宫去见你,回来已与朕说过此事,可查到是谁竟对你身边人动手了么?”


    “还在追查,”元珵并未起身,而是再叩首,道,“儿子入宫,一是送兵符和炼金术,二,是想与父皇求一道恩旨。”


    元戎眯了眯眼。


    元珵:“自儿子搬到别院,这两个仆妇为儿子打理衣食起居,尽心非常,当年儿子不懂事私出别院跑去大煜,父皇担忧儿子,惩戒了儿子别院下人,她们因出院采买得父皇网开一面,如今儿子斗胆再求父皇,请父皇着人为儿子追查此事,另准允儿子以五品命妇规制,为她二人下葬。”


    元戎将目光投向锦盒内的那张纸,未置可否。殿内一时静得骇人,倒是邱兆揾先开口:“两个仆妇,就算得七殿下青眼,以九品规制下葬已是逾矩,五品,那可赶上咱们洪辽朝奉大夫妻母的品阶了。”


    元珵知道孟冬辞的下一步便是要收拾邱兆揾和元轲,且邱兆揾这话分明是见大权未定,想尽早与他这个麻烦皇子划清界限。


    而邱兆揾背后是他那嫡出的大哥,自上元宴设局开始,邱兆揾的言行举动,无不承着元轲的意思。


    孟冬辞说得没错,皇家亲缘,生来单薄。元棣瞿众一倒,他会立刻变成他大哥的眼中钉。


    元珵听着邱兆揾话里的阴阳怪气,眸色暗了一暗。


    狡兔已死,可他并不是走狗。


    见元戎仍未表态,元珵便直起身子,淡淡地朝邱兆揾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父皇还没说什么,邱大人便要替父皇做主了么?看来瞿众一死,这满朝上下,就属邱大人势盛了。”


    这话里是十成十的挑唆,但邱兆揾侍君多年,知道这话定然说进了皇帝耳朵里,因而咚的一声跪下:“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元戎没理邱兆揾,倒是挥手令内侍上前扶起了元珵,说:“这二人照料和安有功,和安心善,不算逾矩,但莫要铺张太过。”


    元戎话音方落,元珵还未来得及谢恩,外头便有小内侍通禀:“陛下,正月里失踪的赵大人找着了,有事要诉。”


    邱兆揾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回身问:“哪个赵大人?”


    问完才想起皇帝并没让他起来,连忙跪了回去。


    “赵千石赵大人。”


    元戎瞥了邱兆揾一眼方说:“何事?让他进来。”


    “赵大人身携诉状血书,状告大殿下与邱大人对他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小内侍顿了一下才又说,“禀陛下,进不来了。


    “赵大人身上被割了不知多少刀,这会儿已经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