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极暗之夜
作品:《娘子判我朝全员该杀》 时已三更,元珵仍未醒来,陆羽劈他那一下本就没使什么力,就算他余毒未清、心有波澜,也早该醒了。孟冬辞前后两次探过他的脉象,只觉得乱,却分辨不出别的什么,到底让林融霜去将尚崇请了来。
尚崇住的院子偏僻,不知今日别院发生的事,只当元珵毒又复发,急匆匆地赶来,可诊脉过后,先是看了榻上双目紧闭的元珵一眼,又看向榻边微蹙着眉的孟冬辞。
孟冬辞见他有话,便引他到外间去说。
“回皇子妃,”尚崇压着声音说,“殿下脉象虽乱,但吐息平稳,像是……早已醒了。”
孟冬辞闻言,颇无奈地轻叹一声:“殿下心里压着事与我闹脾气,我学艺不精没瞧出来,让尚老见笑了,快请回去歇息罢。”
尚崇却躬身行礼,问孟冬辞:“殿下身份贵重,老朽虽多年行医,到底只是白身,皇子妃为何愿让老朽屡次替殿下看诊?”
“行医问药的根本都是医书古籍,多年行医者凭的是见识和经验,尚老开医馆三十余年,见多识广,”尚崇为人谨小慎微,甚少多言,孟冬辞听出这是一句试探,因而顿了一下,方又说,“最紧要的,是您医者仁心。”
尚崇却接道:“行医者皆有仁心,宫里的太医也是一样的。”
“尚老说笑了,”这句试探实在太过明显,孟冬辞轻笑一声看向他,“于殿下身份而言,尚老是良药,宫里的太医却是利刃。”
“皇子妃直言,老朽便不与您打哑谜了,”尚崇声音压得极低,“先前皇子妃给了老朽九张滋补的药方,说是与令尊一道研制,正合适给殿下补被毒拖出来的亏空,老朽先前挨个儿看过,确实都是好方子,但近日却发现些别的。
“请问皇子妃,您是捡着一张药方一直用,还是轮换着给殿下吃?”
“先前是捡着一张一直用,后来因他遇着了一件难以纾解的事,咯了两回血,我想着许是吃得久了效用消减,便轮换着用了,”孟冬辞见尚崇神色有异,便追问,“是那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尚崇点头,回说:“药毒同源,无论多金贵的药服下后,余毒都要一些时日才能除干净,那方子单哪一张都没有问题,但若是那九张轮换连用,便会因药性相克生出其他的毒来,长此以往,必伤根本。”
尚崇话未说完,孟冬辞已狠狠打了个冷战。
父亲好养生,这些方子都是他自古籍上一点点理出来,又专门请精通此道的郎中瞧过的,已吃了好几年,先前孟冬辞一直以为他是钻牛角尖吃多了药,过犹不及才会频频不适,如今想来,这药的根源恐他早就知晓……
孟冬辞蓦地想起父亲藏在母亲卧房的和离书上的那句话。
“若卿辞于人世,我绝不独活。”
母亲辞世多年,若这句话是父亲所写……他多年服药,根本不是为了养身,而是……
孟冬辞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们是和离,在渔村隐居时,母亲虽从未与她提起父亲,却始终将和离书珍藏于妆奁之内,父亲又因此多年难以释怀……
若他们不是自愿和离,那祖父常挂在嘴边的对母亲的亏欠便有了解释。可为什么?洪辽朝堂上大权在握的瞿众居然对母亲的死因了如指掌……
夜里的风凉得透骨,孟冬辞周身却漫出细密的一层冷汗。
见孟冬辞不言语,尚崇以为她担心元珵,便说:“殿下服用这药的时日不长,定然未伤根本,皇子妃不必太过挂怀。”
孟冬辞这才回神,勉强笑道:“多谢尚老。”
说话间又想起丹药之事,问:“先前我差人送了一盒子药粉到您院子里,您看过了么?”
“看过了,”尚崇回说,“那几样金石之物,确有叫人成瘾的可能,但殿下所服只一丸,或许遭些罪,总能熬过去。”
孟冬辞谢过,叫等在门外的林融霜送他出去,自己折身到内室去看元珵。
元珵仍阖着眼,孟冬辞在榻边坐下的时候,他的眼睫轻轻抖了两抖。
孟冬辞看着他,心里却乱极了。原本以为洪辽朝局垮台,后边能顺利收网,让元戎受制于元珵无力再向大煜出兵,她借此回到大煜找出大煜朝堂上的内应,一切便都能尘埃落定。
可布局到如今,局势却愈渐扑朔迷离了。
虽说父亲为了躲清静早就搬到了庄子上去住,她在泓都时,逢着休沐便会去瞧他,想来他不会毫不克制地坏自己身子,但如今她离家已四月有余,虽有融霜和姜珣带来他的消息说安好,可内里的病痛面上哪里瞧得出。
除去融霜,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但这些她都不能和人说,姜珣不行,融霜不行,元珵更不行。
有一滴泪自睫下挣脱,滑过脸颊自下颌滴落,孟冬辞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滴泪正落在元珵搭在榻边的手背上。
再一抬眼,她与元珵四目相对。
这是元珵第一次见孟冬辞哭,虽只有一滴泪,但还是给他吓了一跳。
他慌里慌张地坐起来想宽慰她,可抬起的手却不知落在哪儿才好,毕竟方才他与她说了重话。
陆羽到正堂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却与他说莫要冲动、后面的事嫂嫂自有安排之语,加之孟冬辞过来的时候神情实在太置身事外……
他一时嘴快,话出了口就后悔了,所以刚刚才一直不敢睁眼。
他没想到孟冬辞会哭。
那滴落在他手上的泪热得吓人,像是有人拿烧红的烙铁烫掉了他手上一层皮。
元珵嘴唇翕动半晌,说出的头一句话竟是:“我没事,娘子别担心。”
说罢,他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孟冬辞看着他,轻声说:“尚崇说你早醒了。”
元珵:“……是,但我与娘子说了浑话,不敢睁眼瞧你。”
孟冬辞仍看着他。
元珵找补道:“我不怨你。”
……还不如不找补,他凭什么怨她?
如此想着,元珵执起孟冬辞的手,自己将头凑过去:“娘子若气,打我就是了。”说罢,还‘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上回能称得上绊嘴的事,还是孟冬辞饮犀角酒拿他设局的时候,那回的唐突气得她拔了簪子想刺他,这回比上回更难解……元珵心里忐忑极了,不知孟冬辞会不会真与他动手。
直到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他额前。
元珵自看见柳荷柳莲尸首挂在门前就死命压着的情绪终于榱动崩折。
比喉头酸意先泄出的是一阵剧烈的呛咳,他抬手去遮掩,垂眼见零星的红落在衣袖上。
分明没觉得哪里不适,这一着急就咯血的毛病莫名其妙就落下了,显得他像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元珵藏得太迟,叫孟冬辞瞧见了,自榻边拿过一盏早凉透的茶递给他漱口。
元珵接过仰头饮尽,眼眶里聚起的潮意不听使唤地自眼尾滑落,他搁下茶盏,在一片朦胧里看向孟冬辞,轻轻地朝她歪了一下头,说:“娘子,我好像记不清柳姨莲姨的样子了,你能跟我说说么?”
孟冬辞将目光自元珵刻意卷起的衣袖上收回,轻点了一下头。
“柳姨爱穿雪青色的衣裳,她身量高,又瘦,尤其喜欢旋裙,莲姨不同,她喜欢紫色,却不喜蕈紫色,说蕈紫显得她矮宽,故而常穿黪紫色的短襦和迭裙,”孟冬辞缓缓说,“柳姨为此时常笑她,说黪紫色浅,很压个子,还不如蕈紫。
“她们虽是亲姐妹,但长得却不太像,柳姨细眼柳眉,莲姨却浓眉大眼,但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了,都是弯弯的一双眼睛。
“柳姨爱打扮,喜欢首饰,却不喜金银,她手巧,头上的簪子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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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多是自己做的,莲姨最烦梳头插戴,总是一根木簪挽起来就算,她头发长,单一根簪子挽不紧,走快了发髻就松,松了便要重梳,柳姨每每瞧见,便会笑她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孟冬辞语气轻缓,娓娓道来似的。元珵蜷起来坐着,手臂环过小腿,下巴搁在膝头上安静地听,眼泪顺着面颊将膝头的衣裳濡湿了一小块儿。
“好了,”孟冬辞停下来,蜷起指节蹭过元珵的眼尾,仰头将自己眼底的潮意逼回去,“缓口气,换身素衣,我陪你去看看她们,月娘在那边守着,等你去别过,便该为她们入殓封棺了。”
元珵点点头,下榻将躺皱了的衣裳脱下,换上孟冬辞吩咐人给他备下的素服,卸了金冠,只以一根玉簪半束着发,与孟冬辞一道往外走。
雨已停了,但厚云仍堆着未散,无星无月,院里又没掌灯,黑漆漆的一片。
元珵看不清前路,只觉眼前的暗色压得他喘不过气,便回头去看孟冬辞。
孟冬辞周身笼着屋里带出来的暖光站在他身后,元珵稍微心安了些,问她:“常易呢?”
“我劳他去办件事,”元珵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一下,孟冬辞抬手搀了他一把,被元珵顺势握住拢进掌心,她略蜷了蜷指尖,说,“让他请你的族人帮忙,去你大哥的暗牢附近造一场乱,趁乱将还有一口气的赵千石带出来。”
当初孟冬辞答应了胡襄要将赵千石千刀万剐,如今六部贪腐尘埃落定,胡襄受凌迟身死,赵千石这个始作俑者没道理还活着。
元珵知道,按孟冬辞的规矩,作恶多端的人需得死得其所,他大抵猜到孟冬辞想做什么,问:“是要趁乱收拾大哥了么?”
孟冬辞点头,又说:“另,我以你昏迷不醒为由,叫齐管家去宫里请你三哥来别院一趟。”
元珵问为何。
“你三哥手里握着兵权,回来后一直住在宫中先前的居所,一举一动定然都在皇帝的监视下,”孟冬辞答,“他在这个关口出宫到你这儿来,皇帝定然会起疑心。
“瞿众在匯泞私兵的兵符虽在瞿婉身上,但那都是些什么人咱们不好查,与其费心筹谋,不如扔给皇帝去收拾。
“你三哥来别院见你时,就是皇帝疑心最盛的时候,我要你在这时,将这私兵的兵符连着一份他没看过的炼金术一并送进宫。如此,皇帝的疑心便会转到你三哥身上,但你三哥兵权在握,皇帝不敢妄动。
“这是面上的示弱,皇帝不会全然相信,他会一边怀疑你,一边觉得你因柳姨莲姨的死生了惧意。”
元珵偏头看向孟冬辞,问:“真的是他做的么?”
“此事疑点颇多,我不敢断言,”孟冬辞答了,复又说,“但以你亲近之人挟制你的缺德事,六年前他做过一次了,此番无论是不是他遣人动的手,这消息此刻定然已经传到他耳朵里,别的先不论,现下只要让他知道你怕了就够了。”
元珵脑子本就乱,这番话更是听得云里雾里,转而问:“可娘子不是说,一切如常么?”
“方才心绪生乱,没顾上你心里难受,”孟冬辞自他掌心抽回手,牵了牵唇角,自嘲道,“我凉薄惯了,从来都是大局为先,但这回,我为柳姨和莲姨破一次例。”
说话间已到停着柳荷柳莲尸首的厢房外,元珵将目光自孟冬辞面上收回,抬步跨过门槛,却只敢停在门口。
“衣服换过,伤口也包过了,”孟冬辞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却站在他身后,“我在祖父身前起过誓,左相官印一日在手,便一日不可与他人屈膝,此番便不陪你跪了。”
元珵应好,一步一挪地进屋,走到里间,见柳荷柳莲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喉头一酸,强忍着眼泪,掀袍在榻边跪下,头与榻下的脚床重重相碰,磕出一声闷响。
“柳姨,莲姨,和安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