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局中之局
作品:《娘子判我朝全员该杀》 张怀这人没别的长处,但若要他睁眼说瞎话,倒是无人能出其右。
今晨天还没亮,他就到了别院,经小厮领着转到后边一个偏僻院子的柴房,见着了赵千石。这位赵大人他早前多次见过,他任大理寺卿两载,单接有关这位赵大人的案子,就不知道接过多少,起先他依着规矩查,后来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恶,总有人为他清洗收尾。
此后,张怀秉着自己的管不了就不管的‘为官之道’,凡是有关这位赵大人的案子,他干脆全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怀上回见赵千石应该是他失踪前的上元宴席,那时这位赵大人可谓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他二人的席位离得远,加上他五短身材,鼠目白皮,远远看过去,竟像是单搁了一颗头在案上,与逢年过节搁在祠堂里与祖宗一道受香火的猪首没什么分别。
可不过两月未见,张怀乍一眼,险些没认出他来。他被人扔在杂物堆边上,手脚皆是血肉模糊,瘦得没有人形,像是被戳开放了气的革船。
他本觉得赵千石这模样恐受不得几刀便要没气,正合计着从哪里开始下手才能叫他慢些死,孟冬辞便给他送来一个老郎中。
那老郎中二话没说便蹲下身给赵千石灌药施针,张怀不懂医术,但也瞧得出这是在吊着赵千石的精神,让他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千刀万剐。
老郎中医术高明,赵千石的被汤药吊起的力气全用在了惨叫上,听的他这个掌刑人都不寒而栗。
张怀堵着耳朵捏着鼻子办完了差,按孟冬辞的意思给赵千石留了一口气。
再之后,就是应了皇帝的意思给赵千石验尸。
伤是他亲手做的,自然能说得事无巨细,但他没想到,他编得天衣无缝的验尸爰书念完,皇帝却问他:“听闻昨日,你去了一趟别院,去做什么?”
张怀余光瞥见元珵想开口替他解释,怕元珵露破绽,便抢先答:“禀陛下,臣昨日往大理寺上值,路遇三殿下行色匆匆,问过才知别院出了人命,别院是七殿下居所,他身边人横死,臣身为大理寺卿,理当去看一眼。”
“你很勤勉,”元戎不见喜怒地瞥了他一眼,又道,“赵千石身上的血书与盛奎罪词一模一样之事,细说。”
“是,”张怀应了,解释道,“当初盛奎的尸首被人扔在大理寺门前,臣验尸时在他身上搜出两张染了血的罪词,正是这两张罪词,才有了后边的三司推事和六部清查,可今日赵千石揣在胸口的一封血书,上头所写罪证部分竟与当初盛奎的认罪书分毫不差,不过是换了一个姓名。
“这血书上的血虽已干涸,但尚未发黑,说明写完不超过三日,但赵千石失踪是正月十八,盛奎的尸首扔在大理寺门口时却已是二月十一,盛奎的认罪书写着他为四殿下和右相所用,那认罪书在验证过后已在大理寺封存归档,再未有人动过,按说不应有人瞧见,可依着赵千石血书上的说法,他被邱大人和大殿下囚于私牢,怎会知道盛奎的认罪书上写了什么?
“陛下圣明不许宦官弄权,可认罪书上写得都是六部大人各自的错处,实在不像是盛奎一个宦官能接触到的,反而是在吏部的赵千石更有机会,且当初孔昭招认,赵千石曾以其岳父的过错胁迫他多年,说明赵千石此人有可能掌握这些罪证。
“且赵千石身上的伤实在太过骇人,恕臣斗胆多一句嘴,臣掌管大理寺刑狱,审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但这些刑罚加身,任谁也撑不了两月之久,臣猜测,赵千石所说罪证,恐有屈打成招之嫌。
“若如此,那盛奎当时的罪证,恐要推翻重查了。”
张怀这话是一边上禀皇帝一边思忖此事,听上去是谁也不偏帮,但在邱兆揾听来,可算是句句往他身上插刀子。
当初元珵教唆元轲留下赵千石的命、在一切尘埃落地再处置时,他觉得忐忑,想着事成后要将赵千石处理干净,但他没想到元珵的动作这么快,瞿众早上刚死,晚上暗牢那便就又是起火又是遭劫。
瞿众的败落尚在眼前,邱兆揾不能坐以待毙,这种时候只能两害取其轻,先保住元轲才能以待来日。幸而昨夜赵千石丢了后,他着信得过的人迅速将暗牢收拾好,有关赵千石的罪证全借着外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因而邱兆揾叩首回道:“禀陛下,赵千石所说暗牢并非空穴来风,但那不是大殿下的私牢,只是老臣用于惩戒家中偷窃奴仆的一处隐蔽些的牢狱,赵千石应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此事,以此构陷大殿下与老臣,若陛下有疑,老臣可着人带路去那私狱清查,以还老臣和大殿下清白。
“且大殿下乃陛下与先皇后嫡出,由陛下看着长大,多年恪守本分,本就前途无量,为何要如此行事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邱兆揾这话一出,元珵一直掩在衣袖下、握紧的拳缓缓放松。
掌心的冷汗逐渐消散,元珵借理衣袖的动作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一局,他与孟冬辞赢了。
邱兆揾不蠢,皇子私设刑狱是逾矩,所以他将暗牢的错处揽到自己身上,又以皇帝和先皇后的发妻感情摆了皇帝一道,以为皇帝会顾念他与先皇后潜邸夫妻的情意。
但言多必失,那句‘前途无量’一出口,此局便是死局了。
邱兆揾和瞿众最大的错处,不是贪和坏,而是他们都把宝押在两个皇子身上。他们明知皇帝有意不立储君,仍秉着臣子的本分,试图将元轲和元棣扶上储位。
那多年空悬的储位,才是皇帝最大的逆鳞。
而元珵今日入宫‘献给’皇帝的兵符,看似是示弱,其实早在装进锦盒前,便物尽其用了。
瞿众的私库设在城东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布行内,昨日下午,陆羽已去探过,那里头的珍玩金银、房契地契、经他庇护犯官罪证的数目,实在骇人听闻。
而其中最要紧的一部分,现下已经好好搁在邱兆揾自以为收拾妥当的暗牢内了。
这便是元珵今日入宫的第三个目的。
果不其然,皇帝听了邱兆揾的话,只淡淡说了一句:“去查,元轲暂且禁足避嫌。”
趁邱兆揾暗中松了一口气的空当儿,元珵朝上躬身禀道:“父皇,儿子另有一事要回。”
元戎看向他。
元珵:“据瞿婉说,那兵符不只调兵一个用途,它还是打开瞿众私库的钥匙,瞿婉那小丫头惯会信口胡诌,儿子本是不信的,故而着别院下人前往看过,不想真的用这兵符打开了一家布行后边的库房,可惜儿子去晚了,那里头的东西,已被人搬空了。”
元珵话音落,邱兆揾挺直的脊背几不可见地弯了下来。
元戎垂眼看着元珵,薄唇翕动:“都查。”
张怀自告奋勇:“陛下,暗牢一事与赵千石案牵涉,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请命前往。”
元珵接道:“父皇,此事儿子本该避嫌,但城东布行库房位置隐蔽,请父皇着信得过的人与儿子一道前往验查。”
*
朝奉殿一派肃杀之气,怀远街西的安平书局却传来两声心情不错的调侃。
“孟桉啊孟桉,你说我若将此事说给昭平,她会不会笑你一年半载?”姜珣将一个白瓷酒壶搁到孟冬辞手边,“不知你要来,没晾茶,凑合喝口酒算了。”
“二殿下饶了我罢,”孟冬辞轻笑,“我入宫伴读头年,自御膳房救了一笼兔子回去,结果啃光了祖父那些珍奇花木,险些受了家法的事,陛下笑了我两年。”
“说起这个,我更觉得奇怪,”姜珣上下打量孟冬辞,“孟桉,你这人,真是横看竖看也不像见不得兔子变成膳食就心软的人。”
一边的林融霜听了这话立刻插嘴道:“人不可貌相,更何况我阿姐明明是最心善的。”
“她心善?”姜珣因着林融霜那句用错了的‘人不可貌相’笑了一声,“我听人说,今晨你们别院剐那姓赵的贪官,连掌刑的自己都发怵,你阿姐倒是全程看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听谁说的?”林融霜立刻搁下手里的橘子,“今日在场的,就张怀、尚崇、陆羽、我和阿姐……”
孟冬辞笑着接道:“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顺利进的临邺城么?”
林融霜恍然大悟:“你和陆羽那哑巴葫芦早就认识?”
姜珣笑而不语。
搁下此事,林融霜盯着姜珣,又问:“二殿下,你真觉得我阿姐心狠么?”
姜珣没想到此事还没过去,一怔,然后投降似的笑起来:“我随口说笑,我错了,这就给你阿姐赔罪。”
说罢,姜珣自那酒壶里斟了两盏酒,将其中一盏双手端给孟冬辞:“孟相,我错了,你与林姑娘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孟冬辞笑着接过,意有所指地说:“连先帝和陛下都管不了的二殿下,原来也会有怕的人么?看来我们融霜与二殿下,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姜珣听出孟冬辞在帮他,收起笑往林融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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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
大抵是姜珣太藏不住心事,林融霜少见地低头躲开了他的眼神。
孟冬辞瞧出林融霜的回避,换了个话头给她解围:“这回确是我感情用事,玩笑归玩笑,待回了泓都,陛下面前,还请二殿下替我说两句好话。”
“用不上我,昭平自然会信你,”姜珣说罢又问,“你是怎么看出此事是瞿众联合洪辽老皇帝在设计你的?”
“我那日去见他,开口问私兵所在只是为了探他的口风,想着探出来一点是一点,却没成想瞿众竟将私库和私兵之事和盘托出,他能牵制元戎多年,却在我面前如此轻易妥协,这本就可疑,”孟冬辞答,“所以昨日,我才以此试探元珵的三哥,是听他说起洪辽用兵要经两人之手时才想通的。
“在六部生乱、群臣无首之际,寻常想谋皇位的,无非要银钱和兵马,然后利用皇室血脉逼宫。
“但换个法子来想,若我想以动兵逼皇帝退位,瞿众又说他的外甥见兵符如见他,见兵符就会听令出兵,那另一个拿着兵符的人会做什么?他隐在暗处,一旦知晓此事,定然是立刻向皇帝求证,这头兵马未出,皇帝便已知晓,如此,我与元珵就会因谋反罪必死无疑。”
林融霜惊道:“那瞿众是用自己的性命在算计阿姐?”
孟冬辞点头。
“果然是老狐狸,”林融霜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我们竟险些中了计。”
“你少说了一处,恐怕他不只算计了你阿姐,”姜珣接过话,说,“还将老皇帝也算计在内。”
林融霜并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转而问孟冬辞:“这些是,阿姐都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最初有疑,是瞿众忽然提到咱们阿娘死因,当时他已自顾不暇,换做常人,如果刚知道我是大煜左相,不如借此求来一点生机,但他却选择在那时候搅乱我的心绪,我心绪生乱,便会为了早日回到大煜而加速布局,如此,就落进了他要我借匯泞那点兵马逼宫的陷阱。
“而柳姨莲姨被害,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疑点,先前我心里乱了,一直绕着是有人想报复或警告元珵来想,无论如何想,都会觉得背后的人太心急了。可换一头来想,杀柳姨莲姨的人,若他的目的不是警告或报复元珵,而是激怒他呢?
“前一晚,我与元珵刚拿到匯泞兵符和足数的金银,若我心乱想立刻结束布局回去大煜,加上元珵为柳姨莲姨的死冲动失控,我二人一同陷入被动境地,便会在焦急悲愤之下,于逼宫报仇上不谋而合。
“可我受祖父和老师教导,无论于政事还是私事、遇见多难解的事,都要先想后果,多年如此,早已成了习惯,所以我没有立刻深究瞿众的那句话。”
林融霜追问:“那瞿众算计老皇帝呢?”
“记得我与你说过么?”孟冬辞解释说,“我刚到临邺第二日入宫与元戎周旋时,他竟说出了咱们阿娘的姓名,可连咱们泓都城里的人,都不知我是孟寻羨和林砚的女儿。
“我猜,瞿众囤私兵时可能并不知洪辽用兵需两人协同,元戎如果告诉瞿众,他早知瞿众私囤兵力以待逼宫谋反,那便是九族尽灭的大罪,加之,六部的案子全都指向瞿众,他已逃不脱此事。
“元戎如果真将阿娘的事告诉了瞿众,让他利用此事扳倒我和元珵,以此换取瞿众认罪书上说的,放过他的族人,那瞿众当下提起阿娘死因,便能解释得通了。
“瞿众早已是皇帝的弃子,但他在朝多年,不可能心甘情愿让自己成为必死之局的一颗棋,比起恨我,我觉得他应该更恨皇帝。
“皇帝百密一疏,没有算到瞿众私兵的兵符,竟会是他私库的钥匙,这个钥匙,是瞿众送给我和元珵、一个对皇帝来说颇为棘手的麻烦。”
“阿姐……”林融霜听得云里雾里,咬着一瓣橘子,含混不清地问,“你是不是比我多长了一个脑袋啊?”
“……”孟冬辞险些让没咽下的酒呛着,笑着剜了林融霜一眼。
“所以你为了元珵感情用事我才如此惊讶,你因顾全大局才将多年心结压下,却转而为成全元珵让自己涉险,”姜珣转向孟冬辞,替她满上酒盏,接话笑问,“孟桉,我是真好奇,那元珵除了模样生得好,你还看上他哪儿了?”
“说来怕你笑我,我最初只是觉得他生得好看,”孟冬辞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轻叹,“后来才渐渐知道,他把我当初随手撂下的善意,当成了他多年困顿里,仅有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