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败絮其中

作品:《娘子判我朝全员该杀

    孟冬辞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元珵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并未再劝。


    为着不赶上宵禁,孟冬辞与林融霜略收拾一下便出了门,乘的是柳荷柳莲出门用的普通马车,一路直奔宝和街。


    宝和街是临邺城最宽的一条街,瞿众的府邸在街东,车夫应了孟冬辞的意思一路将车赶了过去。


    下了马车,孟冬辞看了一眼瞿府的大门,偏头看向身侧的林融霜。


    林融霜自然也觉得奇怪,捏了捏袖中的匕首,压低声音问:“阿姐,他是知道咱们要来么?”


    孟冬辞摇摇头,重新打量这宅邸。


    未到宵禁却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灯笼都没挂,院墙黑沉沉地隐在夜色里,门板和上边相府的匾额有些陈旧,门口用来守门的石狮子不知被风雨摧残了多少年,衔着的石球生着青苔,凶恶之气全无,被惨白的月色投出两团模糊又敦实的影子。


    奇怪的是,这宅邸左右两边,还有两处一样规制的宅子,却并未悬匾额,也是一样黑沉沉的。


    此时已是戌时中,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宵禁,暂时来不及深究,孟冬辞示意林融霜去叩门。


    少顷,一侧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着黑衣、护院打扮的男子探头问是谁。


    孟冬辞站在离门口稍远些的地方,说:“我奉七皇子命送瞿婉回府,另有事面见瞿相。”


    那护院抻头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叫另一人去禀报。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大门重新打开,那护院回说自家主子身子不适,不见客,请小姐直接入府。


    见瞿众防备至此,孟冬辞便自袖袋中摸出提前备好的一封信,递给那护院,让他转交瞿众。


    待那护院走后,林融霜方压着声音问:“阿姐,我适才只顾着收拾家伙,都没看你到底写了什么。”


    “之前我叫元珵设法去找了一封老四亲笔的折子回来,方才那封信,是我仿他的字,”孟冬辞轻笑,“写给邱兆揾和老大的投诚信。瞿众是他的老师,定然认得他的字,六部贪腐这么压到他身上,老四如今可是他最后的倚仗了。”


    林融霜点头,面上却仍有忧色:“阿姐,寻常官员也就罢了,这可是洪辽右相,他若养着很多高手,我怕我护不住你。”


    “你我两个女子,瞿众不会太防备,瞿婉还在别院,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元珵,”孟冬辞轻轻拍拍林融霜的手,压着声音嘱咐,“见机行事,若他有异动,便吓他一吓。”


    她话音才落,门便开了,护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瞿相有请。”


    见孟冬辞与林融霜抬步往里走,护院又虚拦一下,问:“我家小姐呢?”


    孟冬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二人平安出来,她自然无恙。”


    见孟冬辞气度不凡,护院不敢再问,只在身前为她二人引路。


    进了门是照壁,待转过照壁,孟冬辞目色蓦地一沉。


    这照壁之后,竟恍若另一个世界。


    前头是一个不大的庭院,连着一道曲折迂回的连廊,每隔十余步便悬着一盏样式繁复的琉璃灯,灯光映在连廊的廊壁上,淌着温润的金光。


    玉似剔透的石砖光可鉴人,地上每隔五块砖便摆着一个小香炉,白烟飘袅,香气甜润却不呛人。转出连廊,前头竟还是不是屋舍,而是一处更大的庭院,院中引了活水,自假山倾泻而下,在下边的巨石上砸出的声响悦耳如琴音,再落进底下的湖里,搅弄着水中的月影,雅致又奢靡。


    待自小桥通过那湖,前头又是一处养着奇花异草的园子,内中花草繁茂,却皆不是这个时节能见的。直到穿过那园子,方能看见正经住人的屋舍。


    斗拱飞檐轮廓繁复,所有屋舍皆灯火通明,映得一应全用云母的花窗溢彩流光,混着那股子甜润的香气,乍一瞧,以为误闯了什么仙宫内院。


    若说元珵的别院是寻常的奢靡俗气,瞿众这里就是金银堆出的雅致。孟冬辞这才想明白,难怪左右两处宅邸未挂匾额,原来是直接与这里打通了连成一家。如此,便不逾相府规制。


    外边的陈旧与朴素,不过是这些民脂民膏的遮羞布。


    带路的小厮引孟冬辞与林融霜在会客厅前站定,孟冬辞闭了闭眼,将眼中的厌色遮去,转头看向林融霜,她也方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会客厅的门自里面拉开,孟冬辞与林融霜拾阶而上,抬眼便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近花甲,须发却没怎么白,面色红润,眉目端正,下压的唇角和眼里的暗色皆透着浮于表面的算计。


    她二人入内时,瞿众手里正端着一只黄玉茶盏,散出满室茶香。他只抬眼瞥了孟冬辞一眼,淡淡开口:“这位就是七皇子妃罢,果然是惊为天人,难怪七殿下对你痴心一片。”


    孟冬辞并不应这话,自己寻个倚子坐了,客套似的轻笑:“外头乱成这样,瞿相仍稳坐明堂,难怪能掌大权十数载。”


    瞿众搁下茶盏,也笑着问:“七殿下昏迷不醒,皇子妃却夜访相府,若是陛下晓得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殿下没事,”孟冬辞不欲与他多打哑谜,直言道,“只要你与四殿下倒了一个,他自然就醒了。”


    “皇子妃的意思,是七殿下以假病之事要挟陛下处置我和四殿下么?”瞿众摇头冷笑,“陛下生平最厌受人以柄,你们恐怕要输了这局了。”


    “我们输与不输暂且不论,难道瞿相就算看清他了么?”孟冬辞看着他,淡淡道,“你以为皇帝不喜元珵,又嫌大皇子愚笨,定然会选老四,但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从没想要让位。


    “你们赌的是他会选哪个儿子,我却以为,他的儿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柄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山呼万岁好听,却不能真保君主长生,”瞿众有些不耐烦听下去,冷笑一声,问,“不早了,皇子妃有话不妨直说,你今日来,想替七殿下做什么?”


    “七殿下尚在昏迷,我今日说的话,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请瞿相听好,”孟冬辞看向瞿众,缓缓说,“我要你写下认罪书,再将所犯之罪及罪证尽数整理出来,明日一早,带着这些,向皇帝认罪。”


    瞿众听了这话,蓦地抬眼,问:“你是谁?”


    孟冬辞不答,仍看着他。


    “无知妇人,”瞿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你是谁?老七近来得了陛下几次好眼色,便连带着你也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了?”


    “那瞿婉呢?”孟冬辞顺着他的话反问,“你不也想利用你的女儿一步登天么?”


    未等瞿众开口,孟冬辞便又说:“你如今稳坐家中,不过就是觉得皇帝不会对老四如何,更需要你这个右相来稳定朝局。


    “的确,皇帝不会最先处置你,但老四一个庶出的皇子,真未必有右相这样的用处。瞿相有没有想过,老四一旦失势,无论你有多少个女儿,都只是个宰相,是臣子,而非国戚。”


    听到此处,瞿众眼中笑意彻底散尽,再问:“这话不像是老七那草包说得出的,你究竟是谁?”


    孟冬辞仍旧不答,接着说道:“你心如明镜,皇帝留你是为了要你处置朝中乱局,此时你若接手,六部大权便是真正归于你手中,你的权势会盛极一时。但瞿相,人爬到了山巅,要么生死都困在山顶,要么自高处摔下来。


    “无论哪一种,届时皇帝再想处置你,就不是只处置你一人了,瞿相侍君多年,不妨猜猜,你这样权柄在握、贪墨数额如此大的,皇帝会株连九族还是株连三族?”


    瞿众唇角抽搐两下,将手中茶盏往地下一掼。


    黄玉茶盏摔得粉碎。下一瞬,一直站在孟冬辞身侧的林融霜匕首出鞘,一眨眼的功夫,刃口已横在了瞿众的喉咙边,她笑道:“摔杯为号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法子了,你堂堂一个宰相,就没有什么新鲜招式么?比如给我俩的茶下个毒什么的?”


    说罢,林融霜往孟冬辞处看了一眼,又笑:“阿姐,你好歹也是皇子妃,原来瞿相竟连茶都没给你奉一盏。”


    这头林融霜话音落,冲到门口双手握刀的两人见屋内如此景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在瞿众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林融霜笑着补上一句:“把门从外头带上!”


    待门掩好,林融霜将匕首撤回,却仍贴着瞿众站着。


    瞿众动杀心,说明他心里已然认同自己的话,孟冬辞趁势接着说:“你眼看着就能做国丈,自然不甘心多年筹谋一夕之间化作泡影。但你心里自然明白,若此时认罪,死的只会是你一人,非但你瞿家一脉能得以保全,你的女儿瞿婉,也会在我和元珵的庇护下安然长大。”


    “我不信你!”瞿众紧紧盯着孟冬辞,“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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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信不信我都不要紧,因为瞿婉于你来说,只是填你野心的工具,”孟冬辞淡淡一笑,“自你告诉她,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嫁做人妇生儿育女,要和婉淑娴、贤良淑德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默认,她注定为你的野心牺牲。


    “但你当知,皇帝如此多疑,明知相权过盛会制约他的皇权,却从一开始就默认瞿婉和老四的婚事,是为什么?


    “因为一旦瞿婉嫁入皇宫,她便会成了你最大的掣肘。这个法子,赵千石和兆余,也对胡襄用过,对么?”


    孟冬辞语气不急不缓,每一句都落在点上,加上她对多年前胡襄的旧事了若指掌,说明胡襄这些不要命的指控,很可能是她指使的。


    难怪他一直觉得朝堂如今这乱局来得蹊跷,像是有人在刻意推动,可心里将所有朝官皇子扒拉个遍也没想出这人是谁。


    现下想来,老七多年困在别院不得出,就是在娶了这个大煜女人后,开始一步步走进众人视线,走入朝堂的。


    瞿众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无知妇人。


    当初老四只见过她一面便执意要杀她以绝后患,竟不是疑心病太重。


    是他轻敌了!


    “眼看宵禁,我不便多留,言尽于此,”孟冬辞起身,朝瞿众点了个头,“瞿相,告辞。”


    “等等!”瞿众垂眼,又生一计,抬眼看着孟冬辞,泄了气似的问,“你要我如何做?”


    “若你决定认罪,便将你私库的钥匙、藏金银兵马的所在交给我,”孟冬辞看着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余下的我方才说过了,我要你连夜写认罪书,再将你手中所有证据整理出来,然后在明日辰时自你府邸出发,走宝和街、长和街入宫,着小厮将你的认罪书一路高声念诵,直到皇宫。


    “最后,我要你在昌怀门外,‘畏罪’自尽。”


    瞿众摇头:“我没有兵马。”


    “瞿众,”孟冬辞轻笑,“洪辽以武立国,你想助老四上位,手里若无一兵一卒,便不会至今仍稳坐家中了。”


    “好,”瞿众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哑声说,“我女儿婉婉戴着的那顶闹蛾金冠,外层以金丝累成,里层却是空心,最小的那只蛾可以拆卸,里面藏着我私库的钥匙,那不只是个钥匙,也是我号令私兵的兵符,我一手提拔的外甥,是匯泞城的兵马总督,整个匯泞的军士,都是我的人。”


    听着这话,孟冬辞心里略作思忖。匯泞与临邺相邻,若养兵马用于逼宫造反,确实在匯泞更合适,如此便能解释,当初她与林融霜遭遇刺杀,那些杀手,为何出身匯泞的琉歙了。


    她还没开口,瞿众便又问:“我已将家底和盘托出,现下你能告诉我了么?你到底是谁?”


    孟冬辞看着他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答:“若你我同朝为官,朝堂上,你该站在我的下手。”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半晌,瞿众忽地笑了。


    “你并非传言中姓林,而是姓孟,”瞿众笑罢方开口,“大煜女相,孟冬辞。”


    孟冬辞朝瞿众弯唇一笑:“瞿相果然博学多识,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若你想将此事作为投名状告诉皇帝,来换你手中权柄不旁落,那就不必了,因为从我到临邺的第一日,他就知道我的身份。”


    眼见瞿众眸色一点点暗下来,直至如残烛上的焰苗偃旗息鼓,孟冬辞方笑着问:“瞿相还有其他问题么?”


    像是终于被堵死了所有退路的困兽,瞿众问她:“你如何保证不会在我死后操纵老七戕害我的家人?”


    “无需保证,”孟冬辞答,“不以一人之罪牵连家人的律法,是我任左相第一年时,亲手改的。”


    “哈哈哈……”瞿众的笑声在他金石堆砌的屋内荡过,厉鬼一般,他笑罢,方又看向孟冬辞,说,“大煜女相果然传闻一般,手段当世第一,输给你,我不冤。”


    “不,你没有输给我,”孟冬辞收掉眼中笑意,道,“身在高位,鱼肉百姓,不把天下万民当人看的,还不配与我较量。”


    说罢,孟冬辞收回视线,领着林融霜往出走。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瞿众忽然快步追到门口。


    他枯槁似树皮一样的手指扒在门框上,紧紧盯着孟冬辞。


    他说:“孟冬辞!你的母亲,十六年前,在大煜南边的渔村,被水匪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