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羡渔离开中国的第三个月，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和肖时钦的联系逐渐变少了。


    从一开始的分享初到异国的新鲜感，到抱怨生活中的各种不习惯不方便，再到新学到的有趣知识，最后渐渐变成一两句简单的“今天累死啦，我睡觉了。”


    六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的对话像发电报似的，总隔着一段奇怪的时间差。


    在和肖时钦交流减少的同时，她在法国新认识的朋友逐渐多了起来，朋友圈里开始时不时地出现她和一群陌生朋友的合影，大部分是东方面孔，他们一起聚餐、小组学习或是逛街旅行。


    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新鲜多彩。


    肖时钦无法抵抗她对自己造成的影响，过于频繁的情绪波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状态。


    第十赛季的常规赛即将迎来尾声，今年的雷霆一直保持在季后赛区，但远远还未锁定胜局，最后阶段的积分榜上，每个战队都是拼尽了全力的。蓝雨从下半赛季开始就找回了状态，霸图的轮换战术也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兴欣战队更是用不可思议的进步让所有人不敢再将他们称为“新队”……排在七至十名的队伍也开始为季后赛资格做最后的冲刺。


    更何况雷霆的单人赛与擂台赛，即使是面对弱队也不能保证胜率，因此，没有一场比赛可以轻视。


    在某天晚上，他又把自己关在训练室熬到凌晨，并不是因为工作太多，而是效率实在不高。


    推门而出时，意外看到了几颗星星。


    肖时钦这才想起，武汉灰扑扑的寒冬早就结束了，初夏干爽的夜晚，这个城市的夜空偶尔也是能看到星星的。


    他靠在窗边看了很久。


    不知什么时候，邓老板出现在了他身后，一声咳嗽，把他吓了一跳。


    “邓老板？这么晚了还没走？”


    邓老板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他。


    肖时钦摆着手诧异道：“啊？你知道我不会抽的。”


    邓老板没看他，只是将烟盒又递过去一些，说：“你现在需要这个。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违法的事。”


    肖时钦苦笑道：“和违法没关系，我只是……不想靠这个，毕竟对身体还是有害的。”


    “人生中不想要的事情多了，能说不要就不要吗？”邓老板语气说不上好，但每句话却是真心地在为他好，“你的路还长，男人的人生就是这样，以后要扛的事还多得很，不逼自己一把怎么可能闯得过去？还管什么有害无害的，你以为我们的平均寿命为什么会比女人短那么多啊？”


    沉默片刻，肖时钦从邓老板手中接过了烟。


    吸进第一口，他就狼狈地趴在窗台边咳嗽了起来，漫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习惯就好了。”邓老板在旁边给自己也点上一支，说，“这是能让头脑清醒起来的最快办法，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调整里了。”


    肖时钦没有回话，默默抽了第二口，仰头吐出烟雾，模糊了眼前本就不甚明亮的星光。


    邓老板叹息一声，在他身后说：“对不起啊，小肖。”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雷霆也没有对不起我。”肖时钦仍然望着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颗高高挂在西南方的天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各有难处罢了。”


    2.


    5月19日的早晨，江羡渔正在书房里各种烦躁地死磕法语单词，快要被那些阴性阳性的词语逼疯了，直呼太极正统在西欧。


    忽然传来一阵门铃声，她语气不善地用法语喊了一声：“谁啊？”


    意外的，门外的人用的是英语，不带一点儿法国口音的：“有您的包裹。”


    太诡异了。


    巴黎的治安不差，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安全。


    但是看了眼这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天，江羡渔又劝自己不要多想。她披了件外套，哒哒跑到家门前。


    家人给她在巴黎租了一套环境很不错的公寓，一如既往地没让她吃苦，但一个人在异国住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是有些空旷了，江羡渔一直想找个聊得来的老乡同住，好有个伴。许多正为合租矛盾而苦的中国留学生大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人与人之间的烦恼果然是不能互通的。


    她透过猫眼看了看，门外站着一个黑发男人，虽然猫眼里的画面有些模糊变形，但也能看出他是东方面孔，表情和气质很和善的样子。


    江羡渔谨慎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戴着无框眼镜，友善地微笑着，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一张脸。


    “你是……？”她下意识的就用了中文。


    “是江羡渔小姐吗？”对方果然也是中国人，笑眯眯地问她。


    “是的。”


    “有一束您的鲜花，请签收。”


    “啊……”江羡渔接过他递来的花束，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花束上的卡片。


    太奇怪了，为什么送花的会是中国人，而且还穿着一身轻西装和牛津鞋，怎么看都不是快递员的样子。


    男人送完了花也不急着走，站在门口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她。


    直到江羡渔看清了花束卡片上写的字。


    小渔：


    生日快乐！


    认出送花人是谁了吗？


    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在欧洲的熟人了，只能联系他给你送去。


    祝你六月的考试一切顺利，早日入学！


    ——肖时钦


    是肖时钦送来的花！


    江羡渔的脸上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忽然发现卡片背面还有几行字，翻过去继续看——


    江羡渔小姐：


    欢迎来到欧洲。


    在这里你大概会吃不好也睡不好。


    但早晚会习惯的。


    祝你学业顺利，


    也祝你和小肖能一直幸福下去。


    落款是……


    “吴雪峰大大！！！”江羡渔惊叫出声。


    门外的吴雪峰笑出声音：“终于认出来了，我还以为小肖说你是嘉世第二赛季开始的老粉丝的那些话是骗我的呢！”


    “抱歉！真的没认出来！因为我之前是叶神的唯粉来着！”


    “好了，我要开始不开心了。”


    “我也超喜欢你的！第三赛季打百花的那个捉云手的瞬间我现在都能复刻出来！”


    “哈哈哈！”荣耀的这些名词对吴雪峰而言似乎已经有些遥远了，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些怀念的神色。


    “要进来坐坐吗？”江羡渔兴奋地邀请。


    “不了不了。”吴雪峰很有分寸感地摆手拒绝。


    “那我送送你吧！”


    他们在巴黎的街道上边走边聊。吴雪峰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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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叶修联系上他，告诉他联盟里的一个晚辈有事请他帮忙时，他是很惊讶的。


    自第三赛季退役后，叶修和他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而肖时钦作为第四赛季出道的选手，吴雪峰更是完全不认识。


    只是偶尔通过网络了解过，这个斯文的年轻人是一个战术打法和叶修非常相似的选手，看着他布置的战术，吴雪峰经常产生一种看到年轻时的叶修的错觉。


    他说话时，还是会习惯性地管老队长叫“叶秋”，毕竟是十几年的习惯了。


    “但是小肖的打法更细致，能适应更多的队伍配置方式，前途无量啊这个年轻人。”


    听到他夸肖时钦，江羡渔像自己被夸了一样露出笑容，拉着吴雪峰在街边一家咖啡店坐下，问他肖时钦还跟他说了什么没有。


    吴雪峰一拍脑袋，惊呼：“哦！差点忘了！”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纱袋包装的礼物递给她：“小肖还给我寄了这个，是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如果他不是吴雪峰大大，江羡渔都想开口埋怨他不靠谱了，哪有人专程来送东西能送忘一部分的啊！


    她忍住吐槽，低头打开纱袋，里面装着两支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一支漂亮的藏青色钢笔，和一支很有中国特色的填涂答题卡用的自动铅笔。


    奇怪的礼物。江羡渔给吴雪峰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吴雪峰笑着解释：“他说，你六月就要考试了，这两支是他高中时期的幸运笔，每次考试都用这两支，运气就会很好，现在他要把这个运气送给你啦。”


    江羡渔怔了怔，然后珍重地将这两支笔握紧，贴在胸前感动了一番。


    吴雪峰单手撑着脸，看着这个年轻女孩欣喜又羞涩的模样，忍不住问：“既然这么喜欢，当初分开的时候一定很艰难吧？”


    江羡渔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嗯。但是钦钦很会安慰我，明明他才是更难过的那一个。”


    “你怎么知道他更难过？”


    “因为我已经有新的目标要去追逐了呀，新鲜感会冲淡一些的悲伤。但他不一样，其实……我们俩在一起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背着一些我不太理解的压力。”


    “那是因为他太爱你了。”吴雪峰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很快就读懂了背后的故事，然后笑着问她，“这么好的男人你都舍得丢下啊，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但我不能为了他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啊。”江羡渔过于坚定的语气让吴雪峰愣了愣，如此的理所当然，是怎样强大自信的内核才能支撑起来的？


    江羡渔接着说：“我可不想很多年后，每次和他闹矛盾都会冒出——想当初我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你竟然还敢这样对我——这样的心思，太悲哀了，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真清醒啊，这个年轻人。


    吴雪峰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而且，如果他身边有了别的女孩……”江羡渔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钢笔，轻声说，“那也挺好的，他值得的……他值得有人对他好。”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吴雪峰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别处，右手递去一张纸巾，“擦一下吧，路人都在误会是我把你弄哭的了……”


    眼泪狠狠砸落在咖啡桌的桌布上，留下几圈深灰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