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嘉世出局后，陶轩需要赔偿她违约金100万，孙翔和苏沐橙后续代言费用分成她拿得很少，是在陶轩拿到的90%中的10%，也就是9%的分成。


    她不敢要得太多，因为嘉世一旦战败，这些代言全都会被撤回，违约金将会非常恐怖。九成中的一成，也足够她赚回那500万投资款了，加上嘉世支付的100万违约金，她辛苦一年，也算是勉强赚了点——被爸爸狠狠嘲笑了一顿，讽刺她也就这点本事。


    江羡渔还挺不服气的，如果不是害怕后续被追究连带责任，她肯定不会只赚这么点儿。


    一周后，网络爆料的热度尚未散去，电竞周刊就这次的事件进行了调查和总结，算是作为官方的传话筒，给这件事定了性。


    他们在文章中反复强调“规范”与“责任”。荣耀职业联盟需要规范化，联盟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树立起责任意识。“开荒”的时代早已结束，我们需要用规范的法律与制度保护每一方的利益。希望无论是选手还是联盟中的其他工作人员，都能有学习法律的意识，也要有维护自身利益的勇气。


    江羡渔帮苏沐橙和孙翔买了很多推广，强化他们俩被资本无辜利用、遇人不淑的人设，让品牌方和围观群众将视线聚集到背后的嘉世领导层身上。


    由于欠下的违约金数额巨大，嘉世在新闻缄默期结束后，被银行通知了破产风险。之后一段时间，嘉世的每一个交易，将在银行的监管下进行。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轮回战队以一种近乎迫不及待的姿态，花2800万买下了孙翔和一叶之秋。与嘉世这种走投无路的卖家交易，还能这么爽快给钱，轮回的老板不是太缺心眼就是太有野心了。


    明眼人都知道真相是哪一个。


    这让很多战队为之叹息。


    嘉世这样家底深厚的豪门仓促拆分抛售，这是多么难得的好机会，他们本想趁机拖一拖讲讲价，用个好价钱拿下一叶之秋，或是捆绑带走一批稀有物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轮回不讲武德，硬是把价格给抬了上去。


    这笔钱简直就是将陶轩从火灾中救出的一场大雨，转眼间就补上了巨额违约金的窟窿。


    再加上网游里的公会材料，嘉世大楼，比赛场馆，这些重要软件与重量级硬件设施，最后估出了一个让银行觉得安全的价值。


    江羡渔从嘉世后门的员工通道走进电梯间时，正遇上了送银行专员离开的陶轩。


    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看到江羡渔出现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江羡渔也坦然得很，开口就问：“我来找肖时钦，他还在宿舍吗？”


    “不知道。”陶轩冷淡地留下一句话，然后继续笑着送银行的人从后门离开了。


    距离挑战赛结束已过去了一个月，新闻爆发期也即将结束，嘉世俱乐部门口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聚集呐喊的粉丝了。但他们留下的旗帜、标语还杂乱地横在地上，没人愿意从那儿走。


    江羡渔按亮了电梯。


    嘉世大楼安静得离奇。宿舍层的走廊上，有一扇窗户开着，夏季的热风将一片落叶吹了进来，在走廊上打着转儿，凭添了一股萧瑟感。


    江羡渔盯着那片树叶看了很久，才转身敲响了肖时钦的房门。


    “谁？”


    “是我。”


    “……”房门后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


    江羡渔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你说过缓过来之后会第一个联系我的，可是孙翔昨天跟我说，你已经联系过他了。”


    “……那是……”房间里肖时钦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然后他叹了口气，妥协似的说，“门没锁。”


    江羡渔立刻推门进去。


    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宿舍，床铺和桌面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即使是低潮期也没有让自己生活在颓废的环境中，倒确实是肖时钦会做到的事。


    但是他整个人却躺在地上。


    肖时钦仰面躺在宿舍的正中间，盯着头顶那盏没开的室内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江羡渔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动弹，只是抬起右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也不知道一叶障目，是想逃避什么。


    他只觉得没有力气。


    那股在胸口涌动着推动他不断向前、再仓促疲惫也不止息的心气，在团队赛失败的瞬间就泄空了。


    胸口空荡荡的，嗖嗖刮着冷风，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让江羡渔看到这样的自己。


    但是当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的嘴又怎么都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说不想念是假的。


    他很想见到她，但又不敢见她。


    最后只能可笑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137.


    江羡渔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下，摸了摸地面，盛夏的地面即使开了空调也不会太冰凉，也就放心了些。


    “联系孙翔，是因为他要转会离开了。”肖时钦挡着眼睛，轻声说，“他约我们最后吃一餐散伙饭，在群聊里。但是苏沐橙说没时间，我也……不想去。”


    江羡渔默默看着他，没有强行拿开他的手臂，只是看着他脸颊旁突出的尖锐的下颌骨，难过地问：“是不想去吃散伙饭，还是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


    肖时钦没有说话。


    她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左手，仍然和决赛结束那天一样冰凉，她再次用双手包裹住了他的左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他的手指像恢复知觉似的动了动，虚虚地回握住她的手。


    然后苏醒般缓缓开口：“我失败了。”


    江羡渔没有说话，等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以前，比赛也输过很多次。但我从未觉得失败过。这一次不一样，我真的败了。”


    “不仅是比赛败了。技巧上的失败，战术上的失败，选择上的失败，甚至是眼光，都失败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败过。”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再来一次，我能从哪一步开始翻盘——但是不管怎么算，都改变不了结局。”


    肖时钦自嘲地翘了翘嘴角，仍然挡着眼睛，叹息了一声：“是满盘皆输啊。”


    江羡渔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那你服气吗？”


    肖时钦顿了顿，忽然挪开了挡在眼前的手，疲惫的眼睛看向她。


    她看到了他眼里隐隐闪烁的一点锐气，放心地松了口气，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钦钦，你饿不饿？”


    “……没什么胃口。”


    “莲藕排骨汤也没有胃口？”


    “！！！”肖时钦撑着地面就坐了起来，这才看到江羡渔身边放着的一个保温桶，惊讶地问，“哪儿弄来的？”


    莲藕排骨汤也不是什么地域限定的菜，但每个城市的做法总有些不同，肖时钦在杭州这段时间也四处找过，始终没有喝到过一碗家乡的味道。


    同为知名湖畔的城市，杭州的莲藕和湖北的莲藕区别却很大，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无论是煲成汤还是做成菜，味道总是缺一点什么。


    缺的是什么呢？


    “是用洪湖的莲藕做的哦。”江羡渔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很是自豪地挺挺胸，“昨天空运来的，还有土猪排骨，我昨天晚上亲手熬的汤！”


    “……你什么！？”肖时钦不敢置信地问，看向那个保温桶的眼神变得有些谨慎。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江羡渔愤怒地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不信我的手艺？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你……第几次下厨？”


    “不吃我走了。”江羡渔拎起保温桶就准备站起来。


    “我吃我吃！”肖时钦赶紧拦住她。


    137.


    淡褐色的汤，还带着一点粉色，没有过多浮油。藕是今年夏天的新藕，还很嫩，并不算最适合煨汤的状态，但的确是这个季节能找到的最新鲜优质的藕了，在文火慢炖后被煨得粉粉糯糯的，排骨的肉质也是刚刚好。


    胡椒和鲜葱的调味，让人光是闻到就好像回到了老家的餐桌旁。


    饥饿感像潮水一样凭空涌出，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进食的肚子忽然就饿得疼了起来。


    第一口汤下肚时的感觉是最幸福的，被多日不规律饮食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胃像是得到了治愈，舒服得想流泪。


    肖时钦也确实流泪了。


    他放下碗，仓促地揉了揉眼睛，扭头装作找抽纸的样子，不想被江羡渔看到。


    江羡渔其实看到了，但她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干脆起身避去了浴室，装作手沾了油污要洗手的样子，打开水龙头洗了好半天。


    再回到肖时钦身边时，发现一碗汤连带着米饭已经快被他吃完了，汤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块莲藕和排骨。


    “啊啊啊你给我留一口！”江羡渔扑了过去，“你吃得也太快了！我自己都还没尝过呢！”


    肖时钦严肃地拒绝了她。


    “藕汤的最后一块排骨是我的斩杀线。”


    “藕汤的最后一块藕是我的斩杀线！”


    “那不是正好吗？”


    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


    肖时钦将最后一块藕喂到江羡渔嘴边，她刚咬一口，粉嫩的莲藕就碎成了三瓣，两个人“啊啊小心啊”着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江羡渔总算是惊险地将所有藕都塞进了嘴里。


    “唔。衣服没弄脏吧，这件好像不能水洗的……”江羡渔不放心地低头检查衣领。


    在她整理衣服的时候，肖时钦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简单交谈了几句就挂断。


    江羡渔早就注意到了，从她进门开始，肖时钦的手机震动就没有停止过。但他把手机扔得远远的没搭理。


    “是谁呀？”她问。


    “呼啸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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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


    “啊？来邀请你吗？”


    “嗯。”肖时钦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夹起碗里最后一块排骨。


    斩杀线的意思，就是这份食物最舒服的那口——就像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块，汉堡的面包、酱汁、蔬菜和肉聚齐的那一口，芝士披萨最香浓且不腻的第一口。


    在别人享受斩杀线时打扰是会下地狱的。


    江羡渔靠坐在电脑桌旁，望着窗外发呆，心想，呼啸似乎挺不错，新人队长唐昊这两年在联盟风头无两，队伍里还有全明星选手方锐，最佳新人赵禹哲，可以说是目前联盟中最被看好未来的年轻团队。补强一个战术型选手，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但肖时钦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他慢慢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擦干净了嘴和手，然后靠坐到椅背上。


    餍足的饱腹感。


    食物开始给身体提供能量，连带着胸口那冷飕飕的空洞一起，被一股温暖的热流快速补上。


    那一股泄空的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身体拥有了行动起来的力量——甚至是有些冲动的，他做出了近几日一直想做、却犹豫着不敢去做的事。


    打开手机，他调出了和雷霆老板的聊天界面。


    雷霆的邓老板，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是一个干脆利落到有些莽撞的中年人。


    在一周前，他将一份转会合同发给了肖时钦，然后告诉他：生灵灭我们已经买下，你想回来就回来拿着用，不想回来我就转让给你的新东家。


    很酷很潇洒的语气。


    肖时钦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就回复他：买之前为什么不找我商量？我跟嘉世签了风险协议的，挑战赛失败，他们对我有补偿义务，生灵灭的转会……谈一谈大概就能免费带走了。（*）


    邓老板那边发来一串省略号。


    然后暴躁地问：别废话了，回不回来？雷霆随时欢迎你。


    这是他们聊天记录里的最后一句话。


    肖时钦一直没有再回复他，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愧疚。


    他们对自己越是宽容，他就越是愧疚，这份愧疚困了他很久，现在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肖时钦站起来说，“等会儿我要去见几个人，你要一起吗？”


    “可以啊，我现在没什么事情做。”肖时钦从椅子上一站起来，江羡渔立刻就坐了上去，一边晃着椅子一边说，“我早就想说了，你宿舍里为什么总是只有一把椅子？站得我累死了。”


    “……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人住的。”


    “我偶尔也会来啊，以后要多加一把！”


    “哈哈，好。”


    大概是因为家教严格，江羡渔一般不会穿着外出的衣服往床上坐。肖时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由于他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江羡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站着的，感觉有些抱歉。


    于是加快了收拾衣服去洗澡的速度。


    “我可以看你的手机吗？”他在浴室里听到江羡渔这么问。


    “可以。”他大声回答。


    江羡渔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先看到了肖时钦和雷霆邓老板的聊天记录，刻薄地评价：“真讲胃口啊这个老板，怪不得赚不到钱。”（讲胃口：方言，讲义气的意思）


    肖时钦一边在头发上揉泡泡一边苦笑了一下。


    他加速清理自己，江羡渔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一会儿吐槽他和孙翔苏沐橙的三人小群像业务对接群，每次聊天的格式都是：


    去吃XX的扣1


    1


    1


    一会儿心血来潮地说想换一对情侣头像，问肖时钦喜不喜欢三丽鸥。


    肖时钦：“我说不喜欢有用吗？”


    江羡渔：“没用哦。”


    肖时钦：“那你换吧。”


    于是他们的头像变成了身穿皇袍的HelloKitty和穿着朝服鞠躬的帕恰狗。


    “换好啦！”江羡渔开心地欢呼，忽然，她看着肖时钦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聊天框最上方，她的备注名是一条热带鱼的图案，而热带鱼旁边，有一个铃铛的标识，铃铛上画了一条斜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标志的意思应该是……消息免打扰？


    浴室里，正在穿衣服的肖时钦也猛地想起了什么，用浴巾把自己下身一裹就冲了出去。


    “等会儿！”他慌张到用了点蛮力，冲过去将手机从她手里一把夺过。


    但还是迟了。


    江羡渔盯着他，愤怒地质问：“为什么我是免打扰！？”


    “不、不是，你听我解……”


    “我很烦人吗？”江羡渔的眼睛都红了。


    “没有！”


    “肖时钦！”


    “其实是因为——”


    “你跟鬼解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