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江羡渔很庆幸，这一次她的行动得到了爸爸那边很大的支持。


    留在杭州的她和不少传媒界的大佬见了面，有报刊的社长，有电视媒体的主播，有自媒体公司的老板——爸爸每次给她提供的资源总是过分夸张了，这种事其实跟电竞周刊的主编聊聊就足够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第一次脱离父亲的庇护独立与这些人交涉，即使知道是爸爸打过招呼的，也难免担心会搞砸。


    肖时钦给她的“三年法则”确实很有用，她每次出发前都会给自己洗脑，将自己想象成三年后的自己，即使只是伪装，也要将自己伪装得更加成熟一些去面对。


    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从那些行业高层的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传媒界的操作技巧。他们随行带来的年轻员工也都非常厉害，不一会儿就阅读消化了她提供的信息，就这个新闻未来发布的主题、力度、趋向进行了打磨，出了好几版预稿，让她佩服得不行。


    首发新闻的渠道，新闻发布的时机，分批爆料的安排，以及事发后就品牌方解约问题对苏沐橙和孙翔进行的保护措施。


    对嘉世在挑战赛结束后进行的清算，安排逐渐明晰。


    其中，有一个担任报社社长的叔叔笑眯眯地问她——我听你爸爸说了，把这件事压到现在是因为你的男朋友正在这个嘉世战队里打比赛吧？那如果嘉世这次赢了，你还会爆这个料吗？


    对方其实是有意想试探她的原则与底线，但江羡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会。”


    “哦？”他意外于她的干脆，“这个事情爆出来，嘉世可能会遭遇地震哦，不怕影响到男朋友未来的正式比赛？”


    “嗯。一方面是因为我相信他，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也会选择离开嘉世的。”江羡渔垂下眼睛，继续说，“另一方面是……呵呵，我也相信陶轩的本事，只要嘉世不败，他会有一万种方法粉饰太平、推卸责任，嘉世还会继续走下去。”


    虽然早已将利益凌驾于竞技之上，但陶轩其实很清楚，胜利是一切基石。只要胜下去，他就能操控嘉世这个企业机器继续盈利。他或许会倒在前方的某处，但绝不会倒在战队的胜利里。


    他知道胜利能掩盖一切破破烂烂。


    但是在这荒唐的土壤之上，又怎么可能孕育出冠军来呢。


    128.


    入夜的北京街头，嘉世战队的大巴车从机场开到酒店，等选手们办理入住卸下行李，又马不停蹄地载着他们前往官方安排的酒店去签到。


    孙翔第一个出口抱怨：“搞这么麻烦干什么？来来回回多跑一个多小时，就住官方订的酒店不是一样吗？”


    众人心里清楚，这是陶轩所执着的豪门战队该有的派头，不屑与那些草根战队混迹在一起。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口，肖时钦仍然不着痕迹地将话圆了回来：“官方酒店人员混杂，选手日常训练地点也是在旁边一家网吧里临时隔出来的位置，这么安排应该是担心我们的资料外传，或者选手受到骚扰无法好好休息吧。”


    一如既往地，孙翔圆润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苏沐橙则在后座轻轻笑出了声音：“真有你的。”


    抵达官方安排的酒店后，他们尽量低调地前往签到点快速完成了签到。但每个人都还是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下，翻看签到表，找到兴欣战队的部分，顺着签名一路看下去——


    不知是谁第一个惊讶道：“没有叶秋！？”


    “君莫笑的操作者是……叶修？叶修是谁？”


    肖时钦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刻转头去看苏沐橙，她神色淡淡的，低头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谁也没看，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店，第一个登上返程的巴士。


    他没有在签到处再作停留，跟着她返回巴士，一边上车一边等不及地问：“喂，苏沐橙，你知……啊。”


    黑暗中，他听到了啪的一声，像什么断裂的声音。同一时间，他的左手手腕蓦的一松。


    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珠子落地的声音。


    肖时钦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空了。是江羡渔送他的那串十八籽手串断掉了。十八颗串珠掉落在又黑又逼仄的巴士台阶上，又咕噜噜地滚到马路上，想捡回来都难。


    ——这是十八籽，刚刚在寺里给你求的，寓意是除去十八烦恼，祝你平安顺遂，梦想成真！


    他想起江羡渔送他手串时所说的话，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隔了两天，他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江羡渔。


    “那是好事呀！就像你之前说的，这是帮你挡灾了！”江羡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上次我的手串断了之后，孙翔不就只是崴脚嘛，如果没有手串挡灾的话，说不定他断的就是手了！”


    明明只是安慰，但她这松弛自信的语气，说得好像真的似的，肖时钦都忍不住为孙翔的手担忧了一会儿。


    “我可能还要晚几天才能去北京。”最后江羡渔抱歉地说，“决赛前我一定赶过去！加油哦！”


    “嗯，我等你。”


    “还有——！”


    “什么？”


    江羡渔那边犹豫了半天，才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你要……小心点。”


    “小心谁？叶修吗？”


    江羡渔没有和他纠结叶修的名字，看来是对这个新闻已经非常了解了。她甚至少见的没有顺着叶修的事情继续聊下去，而是沉声对他说：“小心陶轩。”


    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直到决赛前一天，他在会议室里针对第二天的比赛进行最后的战术部署时，有人敲门而入，打断了他们：“孙队，肖副队，老板有事找你们。”


    “现在吗？”肖时钦有些诧异。现在可是决赛前最后的战术讨论时间。


    “对。很急。”


    “……行。”


    战术会议临时改为自由练习，他和孙翔来到陶轩的房间，看到崔立也在里面。陶轩也不浪费时间，等他们一坐下就宣布：“明天的比赛让苏沐橙守擂吧。”


    “啊？”孙翔不赞同地皱起眉，“枪炮师怎么守擂？她的战斗风格也不适合做这种事。”


    “明天战术和选手阵容已经确定了。”肖时钦推了推眼镜，观察着陶轩的表情，“现在做调整只会影响选手状态，得不偿失。”


    “就是，就算她守擂成功，马上又去打团队赛的话节奏也会乱掉的。”孙翔只觉得自己又被外行指挥了，很烦躁，“守擂选手不是随便就能当的，它需要长时间专门训练……”


    “那就不让她去打团队赛。”陶轩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不让苏沐橙打团队赛，不就没问题了。”


    “你开什么玩笑！”孙翔还没开口，就听到自己的心里话被身旁的人吼了出来。


    他第一次听到肖时钦用这样的声音和语气说话，一时愣住，扭头看着肖时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表情很可怕。


    “我没有开玩笑。”陶轩仍然平静地坐在对面，抬头凝视着肖时钦说，“我也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这是俱乐部的决定。”


    “是俱乐部的决定还是你的决定？”肖时钦冷冰冰地问。


    “我的决定就是俱乐部的决定。”


    肖时钦握紧了拳头，愤怒没有影响到他的理智，他知道跟陶轩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只需要，也只能将必须告诉他的事情传达到位——


    “如果最近网上传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你应该是看着苏沐橙长大的吧。”他尝试用感情去动摇陶轩，“那你应该了解，她不是会在赛场上放水的人，不需要防她到这种程度！擂台赛第五顺位出场——这是把她放在火上烤！你想毁了她吗？”


    陶轩不变的虚假笑容宣告着情感攻势的失败，他笑着说：“她赢下擂台赛，不就没事了？”


    孙翔插嘴道：“你胡说什么，还没比怎么能断定输赢！”


    陶轩仍然笑着，没理他。


    肖时钦则换了一个应对方式：“沐雨橙风是我们最重要的远程火力，不让她上场，我们之前所有的团队赛战术都会失效——明天就是决赛了，我们拿什么跟兴欣打？”


    “这不正是考验你的时候吗，肖副队。”陶轩责备地说，“我们邀请你来嘉世，不就是仰仗你的战术水平吗？不至于稍微出现点变化就手足无措吧？”


    “什么！？”肖时钦没想到他这样都能把问题又抛回自己头上，一时之间被恶心得说不出话。


    孙翔也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战术又不是布置下来就行了，我们还要有时间配合训练吧！你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来这一套，还想不想赢了！”


    陶轩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两位正副队的肩膀，笑着说：“想赢，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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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赢，我今天才会做出这个决定。拜托了，我相信你们。”


    然后不容置喙地离开了。


    崔立站出来替他安抚：“孙队，肖副队，这是俱乐部已经决定了的事，再争也没用了。不如珍惜时间，趁现在还早，尽快回战队做安排吧。”


    129.


    他们回到战队会议室，双双站在队员面前沉默，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下面嘉世的老队员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陶老板又做了什么指示了吧。”队里的牧师张家兴率先说，然后叹了口气，“没事的，你们别有压力，我们已经习惯了。”


    “之前叶队……”申建忽然开口，然而一提起那个人，又心情复杂地将话吞了回去，“算了，没什么。”


    肖时钦看向苏沐橙，她正坦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凝视着他，眼神清澈又安静。


    “俱乐部决定，明天的比赛由苏沐橙担任守擂人。团队赛……不上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队里的神枪手王泽“嘶”了一声——他是除了苏沐橙外唯一的远程输出选手，他知道，万年替补的自己这一次肯定是要挑起团队赛的大梁了，一时间压力陡增。


    肖时钦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深呼吸了一下。


    冷静，再冷静一点，不要被情绪左右，先解决问题——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快速调整好了状态。


    “好。我们现在先来讨论一下团队赛的新战术。”


    “这么快就有新战术了吗！”


    “厉害啊肖队！”


    当然是还没有了，战术哪是一拍脑袋就能计划好的东西。但他需要让自己的队员相信他有，否则士气一旦低落，就再难鼓舞起来了。


    他拍了拍孙翔的肩膀，让他先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挨个儿扫视着室内的嘉世选手，他们的个人信息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然后在头脑中快速排列组合出每一种搭配可能。


    “我们先来看看目前针对兴欣的最佳阵容——”


    他背过身去，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下每个选手的角色名，并利用这个时间头脑风暴般地组织后续战术内容，写着写着，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脸上痛苦的表情在他停笔转身之前被掩盖了下去，再次看向嘉世队员时，他又是那个永远温和微笑着的肖副队了。


    ……


    “先按这个阵容进行练习，后续根据演练情况再作细节调整，邱非，你联系一下青训营那边的队员，进竞技场和我们进行团队赛模拟演练。”


    “是。”邱非冷静地点点头，划开手机开始电话联系。


    “孙翔。”他又对孙翔点点头，示意他到旁边单独聊。两人离开会议室，走到旁边隔音的训练室里，肖时钦才继续说，“我需要扩大赢面，擂台赛的顺序我会另做调整，但我需要你明天找机会在兴欣的人面前打一个烟雾弹，让他们相信你仍然会在擂台赛打头阵。”


    “啊？什么烟雾弹？怎么打？”


    “比如说，你可以找一个机会告诉他们——”肖时钦的镜片微微有些反光，让孙翔一下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嘴唇开合着说，“就说，你挑战赛以来每场个人赛都能拿到五个人头分。去炫耀你一挑五的战绩，让他们觉得你今天还想一个人把他们全部打败。”


    “这个简单！”太合他的心意了，多好的说垃圾话的机会！而且连话术都帮他想好了！孙翔很迫不及待。


    “这件事暂时保密，对谁都不要说。”但是肖时钦用严肃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激动：“擂台赛和团队赛的人员安排，我会在最后时刻提交。其他队员问起来，就说‘最终安排肖副队还没有确定’。”


    “……为什么？”孙翔愣了愣，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顿悟了什么，震惊地问他，“你也在防着苏沐橙！？不至于吧！”


    “孙翔！”肖时钦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这样大声，微微上挑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我们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利。我不想再增加任何不确定因素了。任何。明白吗？你也不想输吧？”


    “我……”孙翔顿了顿，最终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摔门离开了。


    肖时钦听到他在会议室里发脾气的声音，但他没有立刻进去安抚。


    他缓缓地靠到了墙壁上，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连后背都微微弯曲了下去。然后取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