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最近特别注意锻炼，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先练上一段五禽戏，不过因为动作别扭被小桃笑了好一阵，她只好作罢。换成每日起来围着院子跑上个十来圈，最初几日要不是小桃跟在屁股后边督促，怕是坚持不下去。后来越跑越上瘾，跑完后神清气爽，倒也舒服。她拉着小桃也来跑跑，小桃笑着跑开了：“有这气力，我得留着省两碗饭出来。”


    除了注意锻炼，阿蛮在医舍学得更仔细了。上次柴房的事，她仍心有余悸。要不是崔琰命大，他就眼睁睁死在在自己手里了。想起生命在自己手里流逝的惊慌失措和她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她就一阵阵揪心。既然赵神医肯教，那她就得学透了。


    这日，阿蛮正在医舍帮忙，为患者包扎伤口。崔府来人了：“我家小郎君请赵神医过府看个诊。病情较为复杂，还请带个助手。”赵神医安顿好医舍的病人后，背上药箱，带着阿蛮跟着来人一起去了崔府。


    阿蛮见这情况，暗自猜测可能是崔琰那边有情况。她选了两瓶医舍中最好的金疮药放到赵神医药箱内。


    “奇了怪了，我这坊间的江湖郎中，怎么就入得了贵人的眼呢。”赵神医心里不安，一路唠叨。


    阿蛮宽慰他：“定是先生医术了得，神医名号远播。”


    “我总觉这事太过蹊跷。那崔侍郎府内什么名丹妙药没有，太医署的大夫都请得。何至于叫我这乡野村夫出身的大夫看诊？”赵神医越想越不对劲，开始打退堂鼓，准备带着阿蛮离开，却见侍从不苟言笑地盯着他，他不敢乱动。


    阿蛮也不知道缘故，二人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府。


    侍从将二人引入院内，平安紧随而来，领着二人进了崔琰的房间。


    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也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阿蛮暗自担心。突然，崔琰那张大脸出现在眼前，对她眨巴着眼睛，而后坐下，由赵神医把脉看诊。


    赵神医见崔琰面部红润，精神尚可。又听得他呼吸均匀，气机顺畅，而后问询道一切安好。要不是他最后切脉，发现他脉搏举之无力，按之空虚，他都怀疑此郎君在闹着玩。


    “郎君脉象虚浮，应是受伤导致气血损耗，正气不足。虽面相精神尚可，但身体仍然较为虚弱，我开个方子，捡上几副药，作调养气血之功。”赵神医说完在纸上唰唰几笔写下方子交给平安，“此药需全程文火熬制，切忌大火烧开。黄芪和白芍后方，须等药开后再放入熬煮一刻钟即可。”


    崔琰笑道：“多谢先生。不过我手底的仆从细心不足，怕是没法记得这些点。不若让宛娘子留下，帮忙熬制。”


    赵神医担心留阿蛮一个小娘子在府里不妥，刚要拒绝。平安领着他就往外走：“先生放心，宛娘子与我家郎君是旧知。熬完药便送她回家。”


    赵神医回头见阿蛮冲他点点头，这才跟着平安一同出了府。


    “放心，小爷早就告诉过你，我这身板硬着呢，阎王不收。”


    阿蛮笑道：“是是是，你崔七郎福大命大。”


    说到这，崔琰回忆起之前在柴房他发烧时拉着阿蛮说的那一通胡话，顿觉有些腼然：“喂！多谢这次你又救了我。”


    阿蛮连连摆手，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涉入险境：“上次你也救了我。咱们扯平了。”


    崔琰有些不高兴：“这么着急要撇清关系？”


    阿蛮抚额，他俩能有什么关系：“莫发疯。”


    崔琰这才坏笑着上前，盯着她眼睛：“小爷我就发疯你能奈我何？”


    阿蛮苦笑着迎上他的目光，掷地有声地回他：“崔郎君，我知你家世好，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瞧着我有趣，便生了戏弄之心。你瞧着我尚有几分颜色，便想着收在后院藏起来。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自初遇，我就被你胁迫，性命朝不保夕，你可知我当时是恨死了你。而后被你救了几次，这才发现你这人不是坏人，才有了改观。我知道你碾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要发疯，我就得陪着。但我不想，我也有自己的精彩要过，也有自己的梦想要追。我知崔郎君实非恶人，还请崔郎君大人有大量，成全我只想安稳度日地念头。”说完，她对着崔琰深深行了一礼，而后离开。


    崔琰呆愣愣立在原地。他自幼随祖父四处游走，同兄弟姐妹的感情一般。其他人不是恭维他就是巴结他，阿蛮和姜维，是他双十人生中唯二的朋友。他想告诉阿蛮，不是她想的那样。是，最初他确实存了杀她的念头，但自打客栈她救了自己，他就绝了这个念头。而后一次次相处中，他又被她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没人教过他如何爱人，他就凭着本能，有事没事就想逗逗她，看着她气结的磨样，甚是可爱。决不是她说的戏弄。


    不过有一事还真被阿蛮说中了，崔琰确实想把她藏起来。珍宝就应该藏起来不被他人窥视。而他，也并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亲的关注他不是一点儿也没得到吗？他害怕跟阿蛮也是如此。


    崔琰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思索自己对阿蛮的感情。他的心思头一回这么百转千回地绕过去，又绕回来，搅得他毫无思绪。


    平安拎着药回来，就见他坐桌边发呆，而阿蛮早就离开了。


    胜业坊北街的蹴鞠比赛开始了。


    长安蹴鞠比赛盛行，大大小小共二十个坊市里都有蹴鞠场。要说规模最盛，还得数这胜业坊北街最盛。主要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它虽非宫廷专属场地，但因靠近皇城和权贵聚居地，是以场地最大，赛事最多。前来观看蹴鞠的百姓那是个络绎不绝！


    这日，阿蛮带着月娘早早来到这里，小桃和赵嬷嬷随侍其后。此时人还不多，他们租了西边的观赏棚准备观赛。这是个好位置，可观两队的球门，风流眼清晰可见。


    二人刚坐下，蹴鞠场的仆从便端上茶饮零食，桃李蜜饯，新鲜的橙子，一碟巨胜奴，一碟琥珀饧并一碟烤栗子。


    此时，赛场已有蹴鞠比赛了。只见一群娘子在赛场中心争夺蹴鞠，有一三鬟女子，接到球后避开对手，而后一脚传至队友处，球飞出数丈之高。一下子吸引了场下人们的注意力。数人站起为之喝彩，拍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大唐的娘子们风采不输那些个郎君们。”月娘看着心情舒畅：“可惜现在身子重，不然高低得上场踢两脚过过瘾。”


    阿蛮剥好栗子递给她：“等你生完孩子，咱也来踢两脚。”


    月娘接过哈哈大笑，美娘之事的阴霾一扫而过。她寻思着，闹也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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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也气了。也该振作精神，跟那娘子打上一仗。果然，郎君的战场在外面，女子的战场在内宅。


    女子蹴鞠赛后就是男女混合白打蹴鞠赛，只是有一队少一娘子，迟迟没法开始。蹴鞠队便在全场寻一爱好者，即兴组队。


    阿蛮正瞧得认真，月娘笑道：“宛娘，你替我上场过个瘾。”说罢，不及阿蛮反应，便着仆从报名加入。


    只听身旁有人击鼓，大声报：“此处有娘子加入比赛。”台下球员都望向这边。阿蛮只能束好衣裤，硬着头皮下到场下。


    比赛分四人一队，每队男女各半。大家排成两列，互相见礼后，只听咚的钟声响起，司宾将球高高抛起。其中一人接住球后，只见其用脚踢高后，以膝接球，而后再次踢高，又以肩接球，最后用背部接球，完成动作后传于队友。很快对方球队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球场爆发出掌声。


    待到他们这队，阿蛮旁边的郎君行云流水般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将球传给她。阿蛮轻轻接住，又用脚面蹬球，再轻轻一踢，球高至数丈，完成了趯鞠。颇有“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之势。


    此时场下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拍掌声。月娘也站起身，为阿蛮摇旗助威。


    而待球落下后阿蛮利落接下，再用小腿外侧拐球后膝击，蹴鞠灵巧地在她肩腿处跳动。而后她再次将球踢高，接着用肩部轻轻托球，球至背后后，她再用背部轻轻垫球。蹴鞠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在她周身变换位置。一套花式控球下来，场下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她旁边的郎君全程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随着球落地，咚的一声，比赛结束。几人向场下行礼后离去。


    “崔兄，快看。刚刚才艺过人的娘子居然是宛娘子！”姜维惊呼。


    崔琰顺着姜维的手瞧去，却见阿蛮双颊微红，满眼含笑，整个人容光焕发。前几日阿蛮的话又回荡在他脑海里，她也有自己的精彩要过。是了，今日的她光彩炫目。他便和姜维一同前去找她。


    阿蛮擦擦汗，回到观赏棚处。月娘直呼畅快，似是她自己上场一般。她已经重振旗鼓，欲回家一战。阿蛮此刻也觉通体顺畅无比，连着心情也畅快起来。


    待她消完汗，有人来访。原是场上给阿蛮传球的郎君。此郎君乃当朝右相、文部尚书杨国忠之孙杨三郎，其名砚书。其人好交友，性纨绔，因受其祖父影响，被人一边巴结又一边鄙夷。


    此人平日甚喜蹴鞠，常年混迹在胜业坊蹴鞠场。阿蛮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如此技艺的娘子，是以生了结交之心。


    “小生见过二位娘子，二位娘子有礼了。”阿蛮和月娘不知其来历，只道是寻常官家子弟。


    几人互换名号后，杨三郎便邀着阿蛮下次再来一场。阿蛮推辞不过只好应下，杨三郎满意离开。经过崔琰身侧，二人点头行礼示意。


    崔琰本打算和阿蛮再次聊聊，但想到她在场上和杨三郎配合默契，又看到二人热情攀谈的样子，他心中只觉一阵烦躁焦灼，他觉得阿蛮对那杨三郎的笑，甚是刺眼。他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眉头拧成一团，心中百转千回，想好的说辞随之消散，而后拂袖离开。姜维不明所以，只得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蹴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