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毅伯府的府兵与地方官府的官兵近些日子都在思过崖附近搜寻云晚晚的行踪，可天气不好，连连夜雨导致山路湿滑，搜寻的进度很慢。


    裴子观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他就在思过崖带着青松和文元亲自搜寻。文元和青松还能轮番休息过后陪着裴子观，裴子观却一人将双眼都熬得通红，那本就不壮实的身子更是变得瘦削起来。


    “裴侍郎！找到了！”官府的兵传了话在裴子观的休息处，从他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他赶紧站了起来，希望能听到一声好消息。


    可那兵头子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那一瞬间，裴子观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有那一丝不愿相信支撑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行跟着官兵去现场验看。


    他相信她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她不是想要做权贵的正妻吗？他在努力了，这几个月他明明已经在努力了。


    他知道她在这里住的不高兴，但是他想把事情办成了再告诉她，而不是一早就给她许多承诺，最后却又做不到。


    可她还不知道他在为她努力，她还不知道，自己跟父亲已经犟了许久，争执了许久，甚至他想放弃世子的身份，给子越也好，给子阙也好。


    他不在乎。


    只为求娶她。


    看到她只是默默承受着在外院的伤感，他心中也好难熬，他想在她及笄的时候，给她带来好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想要的，莫不过就是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又有京都的权贵靠山。


    他明白的，他能给她的。


    他想告诉她，他们就是这样心有灵犀的。


    可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


    她怎么能坠崖，怎么能失踪，怎么能让他如此痛心疾首？


    她......怎么能死去？


    他随着官兵疾步到了山崖下的河流边，一具泡发了的女尸被摆放在了河边，裴子观的手剧烈的颤抖，却又不敢置信，


    半晌过后，终于，他狠下心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那是一具被水泡发的面目全非的女尸，穿着云晚晚的裙子，她的脖子上，带着皇帝御赐给自己的扳指，那是他送给云晚晚定情的汉白玉玉扳指。


    裴子观深痛，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捂着自己的双眼，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那泪终是从脸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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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云晚晚坠崖的事情已经有半个月，裴子观向宫里告了病假，只待在苍柏院里不愿出门。


    且他又因哀痛至极，不愿吃饭，每日只喝些汤水。


    窦氏每日过来央求裴子观用些饭食，却被裴子观关在书房外不得进。


    “子观，子观。”窦氏心疼的哭到：“你喜欢云晚晚，为何不跟母亲说，为何不跟你祖母说，你为何要与你爹去争执呢?


    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那孩子，你父亲是个老犟驴，你何必非得要他同意？母亲也有的是办法帮你娶她！可如今斯人已逝，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子观，你要想开些才好啊！”


    裴子观睁开熬得通红的双眼，“母亲，不在乎她在邺州的事情吗？”


    窦氏隔着门听见裴子观终于有了反应愿意跟自己说话，只实话说到：“那毕竟是她姐姐做的事情，将心比心，若是我的姐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又何其无辜？母亲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会过于在意？”


    裴子观低声笑着，仿佛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


    “母亲，也不在乎她在二房做的事吗？”


    窦氏顿了一顿，心中不知该不该把事实说出来，只怕说出来，她的孩子会更悲痛，可是瞒着他，总也有一天他会知道。


    “子观。”窦氏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告诉他：“前几日，玄苑里的那只垚垚，从假山石里叼出了一串金丝琉璃珠，是云晚晚的。


    二房阮氏的孩子不是她害死的，饭桌下的珠子不是云晚晚的！”


    啪！书房内发出了茶盏扫落的声音，窦氏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间出来，裴子观形容憔悴的打开了门。


    窦氏只见那满屋子挂着云晚晚的画像，满地撒着云晚晚曾写过的诗句：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①


    便知，不知何时起，她的儿子竟然已对云晚晚用情至深。


    “母亲...”裴子观声音颤抖,你是说，我赞同罚她禁闭和清修的事情，都是错的，是冤枉了她？”


    “我就做了这一件伤害她的事情，都是我误会了她！”裴子观的眼尾更红了。


    窦氏眼含泪水，心疼的看着自己从小冷情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若早知道他与伯爷这样争执都没有得到结果，自己肯定拼了命也会让儿子如愿。


    可如今.....


    “那珠串呢？母亲？”窦氏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定会要，这就把那玄龟叼出来的那一串琉璃珠给了裴子观，一边给一边抹着泪。


    “你二婶查清了，是那芳姨娘的妹妹，那个叫芙蓉的，嫉妒云晚晚得了你的青眼，跟在她身后，在乌衣巷的首饰铺子，花了三倍的价钱，跟店家定制了一串一模一样的手串。就为了暗害她。”


    “阮芙蓉？”裴子观没有想到，是那个十四岁不到的姑娘。如果是阮沁芳那还有可能。


    “可是有什么误会？母亲？”


    “不会，她去买手串花的金钱是阮姨娘给的，那金菓子是二老爷特意打给阮姨娘一个人玩的，只赏给了阮芙蓉，那是给她去跟黄嬷嬷拜师的钱。她昧下了，只送了吃食和布匹。”


    裴子观显然没想到这样小的女孩就有这样深的心思，但他被阮沁芳下过药，因此心中还是更相信是阮沁芳害的。


    窦氏自然是看出来裴子观在想什么，她复又说到：“你二婶亲自审的，阮芙蓉都招了，说自己的姐姐是良籍，嫁给二老爷就是良妾，比阮姨娘这个堂姐更靠得住。且阮姨娘本来打算把她二人送到你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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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你看不上，被二老爷选走了沁芳，以后只怕针锋相对事更多。不如除了阮氏肚子里的，让她从此失势，还能趁机暗害云晚晚，如此...”


    “如此什么?”裴子观难以置信。


    “如此，我就能看中她阮芙蓉？”


    窦氏点点头，“虽然子观你会觉得很可笑，可是宅门阴私，多的是女子做出来的腌臜事情。”


    裴子观接过手串，金丝琉璃珠碰在他大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上噼啪做响。


    他沉默良久，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母亲。给我一些时间吧，我想静一静。”


    “子观，你多少用些饭，你这样，要我和老太太怎么放心？”


    裴子观点了点头，接过彩屏手里的饭菜托盘，这就恭送窦氏走。


    窦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苍柏院，裴子观这才把饭菜端进了书房，又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看着吴画师给云晚晚画的像，跟它说：“表妹，你听到了吗？母亲说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五月初一，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裴子观再次上了云梦山三清观，遍寻不到玄殊道人。


    玄机道人告诉裴子观，玄殊道人去吴国交流道家思想了，若要寻他，就去吴国找他。


    “还请玄机道人告知我，他在吴国何处？”


    玄机道人却摸着胡子道：“此乃天机，需要裴公子自己参悟，若要早日悟道，不若来我三清观清修，或能早日参透。”


    裴子观却笑着说：“我还要娶亲，就不清修了，我表妹会生气的。”说罢便礼貌的行了一礼离开了三清观。


    他一步迈出三清观的大门，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不出一年，你就会受至情挚爱之伤，回来找我问解决之道。”


    玄殊道人的话语浮现在他的眼前。


    “我从小便于情感一事极为淡漠，幼时便能割舍亲子情分离家而去。于师徒之情里更多的也是拜服和学习，并无多的孺慕之情。于朋友，更是礼尚往来，并不交心。”


    “书中教我许多世间哲学道理，也教我礼义廉耻，我能读会贯通。但对情爱却毫无感知，并不觉得这会让人疼痛难忍，舍生忘死。若有人令我耽于情爱，忘记自己的使命。我裴子观，才是白活了。”


    这是他裴子观的回答。


    后来玄殊道人要他与他打个赌，他应了没有？


    他没有应玄殊道人的赌，因为他根本不信，不信他会因为爱情被折磨的如现今一般，参不透，想不开，放不下。


    如今玄机道人要他入道门，或能得到玄殊道人的下落。


    可他怎么可以？


    不。


    他怎么就不可以？


    他这一生，从来自苦。


    玄殊道人说他六亲缘浅，适合继承他的衣钵。张子师父说他才华满溢，适合继承他的衣钵。


    反正六亲缘浅。


    他从来自苦。


    他回头又向观内走去，跪在了白胡子老道身边，只为求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