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观从云梦山下来后，不再消沉于苍柏院中。


    没人知道他跪在玄机道人身边时，得到了老道人怎样的点化。


    他首先去了礼部销假，又递牌子进了皇宫，与天子彻夜长谈。


    天亮时，两道旨意从宫内发出，一道发到公主府和忠勇侯府，赐忠勇侯府次子周述达为驸马，八月成婚。


    一道发到郡主府，赐永毅伯府世子裴子观与郡主魏娥成婚，婚期在公主大婚后的一个月，九月成婚。准大将军魏成从边关回京。


    这一道惊雷不仅吓坏了公主和已经准备向魏郡主提亲的周述达一家，魏娥那边更是喜极而泣。


    没想到这么多年在公主的威压之下，还是自己赢了。


    听说是师兄昨日自己去了皇宫与陛下谈了许久，今儿一早就得了这道赐婚圣旨。且自己的父亲戍守边关十年，终于能在自己成婚之前回京了，她何其有幸，能够如此圆满。


    她长疏了一口气，笑道：“看来，这个云晚晚一死，师兄就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真是死的好啊。”


    身边的丫鬟也见过云晚晚，忙奉承道：“那云晚晚除了相貌还有哪一点能拿得出手，不像郡主您，身份尊贵，对裴世子又用心，多年来赤心可鉴。饶是那裴世子郎心似铁，也会被郡主您感动的。”


    魏娥却白了那丫鬟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漂亮？”


    哼！她冷哼一声，想起那个云鬓香腮的美人，这才在京都多久，乌衣巷购置首饰的贵女们都已经开始学着云晚晚的穿衣方式，盘跟她一样的发髻。


    每次她选什么料子走，那料子第二天就能在整个京都断供。


    这样一个人，师兄对她上心，自己居然无能为力。


    况且上次她中药是师兄带她走了，两人也不知到底是否成就了好事。


    魏娥心中突然有些庆幸她死了，仿佛传言说是公主下的手。


    这倒像是公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边魏娥自然是喜不自胜，那边公主府却砸烂了半个屋子。


    砚公主大声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裴子观？！为什么是那个什么周述达？!”


    "裴子观呢？裴子观在哪？我要见他！"她喃喃自语。


    屋里屋外跪了一地的奴仆，她们战战巍巍，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把刚从门房那里知道的消息告诉公主，害怕自己在公主怒火鼎盛之时引起关注。


    砚公主即刻套了车去了崇戊巷，没有找到裴子观，却知道了裴子观接了与魏娥的赐婚圣旨，她大为悲痛，转身赶去了皇宫，想求皇兄收回成命。


    裴子观在云梦山，玄机道人的身边，换上了一身蓝色的道袍。


    他已比之前更为瘦削，锋利的下颌线让他之前的温润公子形象变得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师父，为何一定要做一个了断，我才能得到答案？”他问的就是他这两日所作的事情。


    玄机道人站在玉台，眺望对面的远山。


    “子观，你可知，缘分是不可强求的。”


    又是那些没用的废话，裴子观低着头，那颗好看的泪痣变得无比失落。


    “可你非要强求，那么你就不能与别的人再有多的缘分。那位女施主并不是这里的人，你的桃花克她，甚至克死了她。子观，若你不能斩断一切，你就得不到答案。”


    这话就说的比较重了，一般来说，老道人在人前做出超脱之态，讲的话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让人进一步退两步都可。


    但今次却对裴子观说的如此决绝，又把相克，斩断这些词语用的极为重，令裴子观终于抬头看了看玄机道人。


    随即他又随着玄机道人的目光看向远山。


    “师父，她是邺州人士，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此处非彼处。”玄机道人一甩浮尘，“你若真的想知道答案，得到结果，那便把你的桃花都斩了，玄殊在吴国等你。若是斩不断，你连玄殊或许都遇不到。”


    他转身往回走：“只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子观，莫要太把情爱至于心间。好好想想自己从小的愿望吧。”


    说罢便再也没有回头，款款离去。


    裴子观听罢苦笑，不要置于心间？这让他如何放得下？


    一个人一生自苦，终于有个女子无意中闯入他的眼帘，进入他的心间，与他产生了深度连接。这让他如何不要放在心上？


    他捏了捏那扳指，小声的说着：“晚晚，再给我些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回到了苍柏院，终于没有再把自己关进书房，而是坐在厅堂里。


    “文元，去把碧桃和歆儿带过来，我有事要问她们。”


    这是裴子观在云晚晚遇害后第一次召见她身边的人，他手中握着云晚晚的那一串金丝琉璃珠，捏的劈啪作响，看向地下跪着的二人。


    歆儿正一边哭一边说着：“那御赐的花儿，没名没分的，小姐怎么敢受。可小姐看到瑞云殿在公主府，还私底下笑世子真是不会浪费。”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有些暗怪世子没有保护好小姐。


    碧桃也说：“在空别居的日子里，小姐总是吃的很少，每天大半日的时间都在发呆，虽然小姐嘴上不说，但是碧桃知道，小姐希望世子能信任她，好好查查阮姨娘的事情，为她伸冤。”


    怎么会？


    明明每次他去空别居她都......


    碧桃显然知道裴子观在想什么，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根本就不是世子您看到的那样！”


    裴子观的手停止了拿捏那珠串，他认真的看着碧桃。


    碧桃自从把话说出来，内心就无比的坚毅，她毫不退却的说到：“世子每次来，小姐都是故作轻松，其实小姐每日除了发呆就是流泪！”


    碧桃想起了每日陪伴小姐的日子，想起了小姐那么苦，终是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她嘶哑哽咽，发抖的说道：“小姐...小姐自己都说，自己可能是得了‘抑郁病’了。”


    ......“抑...郁病？”裴子观艰难的开口问。


    碧桃哭的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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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声：“奴婢也不知道，但小姐说过，若她不能好起来，说不得哪天就会死去了，可小姐不许奴婢说出去。”


    她擦了泪，吞下口水，沉淀了声音，说到：“她知道世子您生她的气，气她明知道你有意纳她为侧妃还要去选妃。”


    “可是世子，您当时要与吴国联姻啊！吴国就这么一个公主，您联姻不就等于入赘吗？云小姐她的家人需要大周的权势，没了与明诲公子的婚事，您让她怎么办呀！”


    是啊，是啊。连碧桃都知道她的难处。


    自己又何曾不知，只是那点可怜可笑的自尊心作祟，期望她无论如何也想跟着自己罢了。


    所以她从来都不对自己抱有希望，一直自己在争取机会。


    她明明这么努力，可自己只晓得顾着自己那点没用的心情，对她冷眼以待，害她生病。


    明明自己也打算给她的，给她权势，给她身份。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


    “小姐说，因为她去献舞，您看破了她的心思，如今连侧妃的身份都不肯给她了，只让她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从邺州云家小姐成了一个低贱的女人！”


    “噗”手串掉落在地，裴子观又吐了一大口血，文元赶紧拿着手帕上前给裴子观，一边焦急的瞪着碧桃，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碧桃这才睁大了双眼看到了裴子观深受情伤的模样。


    裴子观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你说得对。是我让她从邺州云家的小姐，成了一个低贱的外室。虽然，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是我做的事情，就是让她这样看的。”


    错了，错了。


    他太蠢了，他不该怕她吃苦，把她私自从静思观接出来养着，想等她过了静修期直接带她回家。


    他不该不多问问阮姨娘的事情，哪怕是二叔的房里人，但是云晚晚被诬陷牵连，自己却因赌气没有管这件事，事后这样久，都没有想起去给她查证伸冤。


    他连那只叫垚垚的玄龟都比不上，呵呵呵...垚垚都还会叼出证据证明她的清白，而自己呢？


    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没有告诉她，他没有把她当外室，他是要给她正室身份。


    可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她的名声，还有阮姨娘的事件，明诲的情分，父亲的极力阻拦，让他寸步难行。


    也就因为这样，他让她在误会中伤心的死去，知晓了一切的他，心中何其难受。


    待她人去了，母亲才告诉他，原来娶她的事情母亲和祖母能做主。


    恰好，她们也喜欢她。


    恰好，她们也能理解她。


    他挥手让歆儿和碧桃退下了，文元也趁机出去请太医来给世子看看他这吐血的毛病。


    大厅只留裴子观一人。


    靠在椅子上仰倒着，他闭上了红着的眼，轻轻呢喃：“晚晚，我好想你。为何不来我梦中？我想告诉你，我能娶你了，我给你正妻的身份，你要多高的权势，我就做到多高的位置，我绝不再自负了。求求你，今夜入我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