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重聚

作品:《我在梦里打黑工

    珩的意思是她先出去,之后把司徒阿姨和女儿两个人带到梦里,我和六叔在电梯里等她们。虽然我不知道珩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人放倒,这里是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她能不能在不被其他家属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发现的前提下,让两个人瞬间熟睡,这是一个问题。就算这不是一个问题,司徒阿姨和女儿两个普通人,能不能在这个电梯里呆住,这必然是一个问题。这是一条通向幽深海底,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透明管,人类的本能会断定这是个噩梦,从而催促大脑醒来。尽管站在这里的是她们的亲人,人类基因里写着的趋利避害本能,会把他们从这个奇怪的电梯井里赶出去。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一个全部沉在梦里的稳定环境。


    稳定的环境……


    “要不你把她们两个带到我家里?”我提议。


    “她们和你认识不过几个月,甚至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六叔。他们的存在会削弱你的安全感,你还能把门打开吗?”她对我的提议表示质疑,“再说,他同意吗?机关是他设置的,你带这么多人进去,他能开门吗?”


    我不能告诉她我家的钥匙是她,只要她在,门就能打开。梦中的家钥匙有强制失效设置,一旦我说出口,这把钥匙就会失效,珩,连带着和家相关的安全感,都不能再作为开门的钥匙。而我很难再次找到这样一把在进化上保守,无限接近人类本能,连记忆删除都不能洗脱的家门钥匙。


    “钥匙的事你别管,”我含糊其辞,“他的话你放心。他和我和好了,他听我的。”


    虽然我的说辞可能和她多年来的认知相悖,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我。她点点头,之后把六叔另一只手交到我手里,转身游出了电梯井。我跟着出去,因为拉着六叔,我只能从水面上冒出两个眼睛。现实中我的身体动不了,只保留了一点朦胧的视觉。我看着她走到ICU门口按门铃,之后司徒阿姨和女儿出来,她们两个哭得满脸泪痕,失魂落魄地脱下防护服和鞋套,珩领着她们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秒钟之后,我感觉到水面在动荡,有新的人跳进了水里。


    我潜回水面之下,司徒阿姨和女儿都在,珩让她们闭上眼,以免她们受幽深的电梯井惊吓,影响梦境的稳定性。隔壁的六叔怔怔地看着珩牵着的司徒阿姨和女儿,他和她们距离只有几十厘米,但他担心轻举妄动会破坏这个不稳定的环境,他躲在我后面,一直没敢吭声。我抓住女儿的手,六叔抓住了司徒阿姨的。


    司徒阿姨很听话,她一直没睁开眼睛,但她一定是认出了六叔细瘦的手,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抖,梦境随着她震荡的心情晃动。珩在旁边小声提醒:“司徒阿姨,先冷静。”她咬着嘴唇,艰难地用鼻子吸进去长长一口气。我抓紧时间,集中注意力去想对面的珩,环境变换,我们五个人辗转在回家前的黑色空间里。


    我又看见了十四岁的我自己,他很无聊地坐在他那片漂浮的小行星上,看见我来,他精神一振,靠近他的时候我听到他夸张的声音:“这么多人,你开party啊?”


    我们五个人落在我家门口那块窄窄的漂浮的地垫上。


    我把门打开,现在是夜晚,我把客厅的灯打开,玄关和客厅之间的鱼缸盈盈亮着,里面几条的红色的金鱼,和上次还一样大小。我眼里的家是完整的,其他人眼里的地板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六叔被独木桥一样的通道惊到,没忍住开口要提醒别人:“小心地上——”我赶紧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时候司徒阿姨和女儿要是睁开眼,肯定要马上被吓醒。


    我和珩小心翼翼地把他们三个人都带到了沙发上,之后珩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她制造了一片幻觉,扩展沙发和茶几所在位置的地面,用普通的米白色瓷砖盖住了屋子里那些黑洞洞的陷阱。它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客厅了,我和珩看看彼此,之后她说:“江老师把你们带到家里去了,睁眼吧。”


    司徒阿姨和女儿慢慢睁开眼,她们和六叔都坐在最中间的长沙发上,她们转过来看六叔的时候,几乎有些小心,等六叔穿着病号服的干瘦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女儿霎时就哭了。司徒阿姨和六叔看着彼此,半个小时前像个小孩一样拉着我玩海底过山车的六叔,在看到司徒阿姨的那一刻,又变回七十多岁的老头。他拉着司徒阿姨的手,问:“我还没死是吗?”


    司徒阿姨流着眼泪骂他:“当然没死,你死了怎么能看见我们。”


    “那我还能回去吗?”


    我和珩知道答案,司徒阿姨母女俩刚和医生谈完,她们大概也知道答案。“那得看你啊,你自己不努力努力,你都不想醒了,那当然醒不过来。你想不想醒过来?”


    她还像当时六叔确诊肝癌的时候一样,半哄半骗地鼓励他,但眼里的不舍骗不过人,她的眼神始终粘在他身上,生怕少看了一分钟,一秒钟。


    六叔大概也明白了。大家都明白了。彼此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已有答案的问题。


    司徒阿姨擦擦眼睛,把话题岔开:“怎样,刚刚江老师在哪里接你的?”


    “水里呢,哎,说来神奇。”他说,“我是不是被转到别的病房去了?我好像到了个很吵的房间,嘟嘟嘟的全是机器声音,医生护士也很多,走来走去的。然后我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睡着了,梦里又梦见自己睡着了……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后我发现自己在水里,也不是海,感觉像个湖,灰绿色的,我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司徒阿姨和女儿像以前听他讲故事一样,作出一副很专心的样子在听,只是忍不住隔一会又擦擦眼泪。女儿在一旁插话:“那你感觉怎样?会像潜水吗?”


    “没感觉,水一点也不重,就跟在空气里一样,但我知道那是水。”六叔说,“我还以为我在接受什么新的治疗呢,感觉还不错。前几天我可糊涂了,哎哟,有时候醒,有时候糊涂。醒来的时候听到护士说话,说我半夜起来,非说床头柜是厕所,站在床头就尿尿。给我吓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你做梦了吧。”两个人一起说。


    她们两个的演技骗不过我和珩,只够骗骗天真的六叔。六叔松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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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唉,吓死,太丢人了。”说完他又说起我,“水里好像有个分界,我越沉越快,忽然就下去了,底下的水又冷又黑,还挺吓人的。我也动不了,喊人也没人,沉着沉着我听到那小伙叫我,然后我就看见他过来了,他游得可快了。你是老师对吗?你不会是游泳教练吧?”


    他转过来问我。


    我被他们几个弄得也有点伤感,还好本人比某个把自己哭成呼吸性碱中毒的爱哭鬼坚强多了,我至少看起来很平静,像在闲聊。“我真是体育老师。”我说,“不过我是中学老师,什么都教。”


    “哎,哪个学校啊?”


    “就附近五中。”


    六叔惊喜地看司徒阿姨:“我们家隔壁那个头发很长的女孩是不是就在五中读,她叫什么来着,什么佳颖,姓什么?”


    “林佳颖?”


    “哎对对。”六叔点头,“你不会教过她吧?哈哈,世界真小!”


    世界真小。这位林佳颖女士,就是她,整天在那里带头八卦我的班主任女友,还说要借我件校服,帮我带女朋友混进学校。


    “我对她印象很深,”我说,“这小孩话是真的多。”


    坐在沙发那头的珩忽然接话:“连你都觉得话多,看来她话真的很多。”


    “……”


    坐在中间的司徒阿姨一家人都被她逗笑了,行又是我,我终于明白了当时珩说我“很有快乐的天赋”是什么含义,我就是那个来搞笑的。


    ……


    司徒阿姨一家子在客厅里聊了很久,为了给他们点家庭聚会的空间,我和珩假装去阳台看风景。我家外面是一片汪洋,大晚上的,能有什么风景看。他们聊了很久,我和珩在阳台百无聊赖地认星星玩。珩给黑色的天幕贴了个北半球夏季星空图,我和她靠在阳台上看,里面的人又哭又笑,说着说着抱成一团。我和她心不在焉,看着斜插入黑色水面的银河发呆。


    她好安静,或是有些心事,她就这样趴在栏杆上,一句话都不说,目光落在天和水遥远的交界处。


    她在想家吗?似乎从来没听她提过她的家人。关于她自己,她只说过她家在海里开了个蟹堡王餐厅,专做人鱼生意。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她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她的日常生活轨迹之内,但因为她从来不表露自己的心迹,我不知道她是无奈地接受了一个人生活,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我毕竟和她不是一个人,我若是随便用我的思维去忧心她,会有种“担心鱼被水淹死”的多余。


    我悄悄地在黑夜里偷看了她好几眼,心里不住地想起她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跟我朝我嚷嚷,急得眼睛都红了,甚至在掉泪的样子。她嘴上说得像是因为我怀疑她,所以她生气,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她失控的原因,因为根据我对她这些时间以来的了解,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我怀疑不怀疑她,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别说解释,她连一点情绪波动都不会有。我想今天这场面一定是引起了她的一些伤心事,但她……好像没有要说的意思。我最好还是先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