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他们那蹩脚的、自以为是的演技，在镜头下无所遁形。


    之前那套“抓色狼”的指控，现在看来，更像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拙劣表演。


    这一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不是的！警察同志，我……我们……我其实……陷入了时间循环……”


    张雅声音干涩，几乎是本能地，直接说出了那个最荒诞，却也是最真实的原因。


    老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与不屑。


    “编，接着编。”


    “我倒想听听，你们两个小年轻，还能编出什么更离奇的花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跟这起公交车爆炸案，又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审讯，从一开始就彻底陷入了僵局。


    疲劳审讯一轮接着一轮，仿佛永无止境。


    审讯室头顶那盏惨白的日光灯，刺得人眼睛阵阵发酸，几乎要流下泪来。


    空气沉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老张似乎也感到了一丝疲惫，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上挂着的那本已经翻过大半的日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同样制服，但明显要年轻许多的警察走了进来。


    是负责在隔壁审讯李明的王警官。


    他脸上带着几分被反复折腾后的疲惫，以及一丝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困惑与古怪。


    手里，同样捏着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笔录纸。


    王警官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坐在铁椅子上的张雅。


    然后，他快步走到张建身边，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却又恰好能让桌子对面的张雅，听得一清二楚。


    “张队，”王警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里全是加班加出来的怨气。


    “另外两个下车的幸存者审完了。”


    “俩惯偷！老油条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把这事儿给捋清楚。


    “据他们交代，他们在公交车上刚顺了点东西，正琢磨着怎么脱身呢，就撞见了张雅李明他们二人上演的那出‘色狼突袭’的好戏。”


    “总之，那俩扒手一看情况不对，车上乘客都炸毛了，寻思着这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于是就假装义愤填膺，跟着一起嚷嚷，说什么一个女同学不安全，要帮这位女同学控制住流氓，其实就是想趁乱下车，溜之大吉！”


    “结果弄巧成拙，因为爆炸案的事情被咱们逮了个正着。”


    张建听着，没搭腔，等着王警官的下文。他晓得，这肯定不是王警官特意过来汇报的重点。


    果然，王警官话锋一转，压低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古怪，还有点儿……难以形容的困惑。


    “至于李明那边……”


    “该问的，不该问的，基本上都问了。一开始也是支支吾吾，颠三倒四，后来就……”王警官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停顿了一下。


    “就说他们两个，被困在……呃……时间循环里了。”


    张建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向上挑了一下。


    他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他没有看王警官，目光依旧如同利箭般，死死锁定在低着头的张雅身上。


    “哦？他也循环了？”


    “他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还说自己能预知未来，顺便还阻止了一扬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大阴谋？”


    “那倒没有，”王警官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显然也被李明那套匪夷所思的说法搞得有点头大。


    “但他非常坚持地说，那辆T814路公交车会爆炸，而且，据他所说，已经炸了好几次了。”


    “他还说，车上那个抱着红色塑料桶的大妈有问题，那个公交车司机也有大问题……这些细节，跟咱们这边这位姑娘说的，基本上都能对得上。


    尤其是关于爆炸发生的准确时间、爆炸方式，还有那个关键的红色塑料桶。”


    王警官一边说，一边快速翻了翻手里捏着的审讯记录。


    “他还反反复复问我现在几点了，我每告诉他一次，他就赶紧记一下，跟特务对表似的。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怕错过下一个循环的开始时间……张队，您说这小子，他是不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像是在询问张建，是不是该考虑联系一下精神科的医生过来会诊了。


    张建没有立刻接话。


    他看着张雅，女孩的肩膀在他和王警官对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头也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垂到胸口。


    “听见了？”张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张雅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你的同伙，跟你给出的说辞，惊人的一致啊。”


    “时间循环？嗯？”


    “你们这是事先排练过剧本，还是觉得我们这些当警察的，都是傻子，会轻易相信这种只有在三流网络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鬼话？”


    他的身体再次向前倾去，坚固的审讯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主动扮演刁蛮的受害女生，一个则默契地配合出演慌乱的色狼。”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目的也极其明确——就是要在公交车爆炸前，顺利下车。”


    “然后，车就真的炸了。现在，你们又异口同声地跟我们说什么该死的时间循环……”


    “你们当这是在拍电影呢？”


    张雅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冰冷。


    完了。


    李明也说了。


    他们那个最荒诞、最无法解释，却偏偏又是唯一真相的原因。


    现在，在这些经验老道的刑警面前，听起来更像是两个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为了脱罪而精心编织的蹩脚谎言！


    串供！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压得张雅几乎喘不过气来。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老张，也就是张建，和那个年轻的王警官，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审讯室。


    门“咔哒”一声从外面关上，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张雅的心上。


    她被独自留在了这个冰冷、压抑的空间里。


    “好好想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