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墟退出素郃宫，步履虽稳，心中却激荡难平。


    他本以为坦言之后，会迎来杨辰的雷霆震怒，没想到，杨辰并未直接反对，这已远超他的预期。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穿宫过殿，径直前往皇城西苑一处僻静雅致的宫苑。


    苑内。


    一名身着浅色长裙的女子正临窗抚琴。


    琴音淙淙，却隐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飘渺与……挣扎？


    她容颜清丽绝俗，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眉眼间却沉淀着与外貌极不相符的沉静。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通报，苑内的下人们纷纷行礼。


    “拜见陛下。”


    杨玄墟却并未理会，他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快步走入。


    “芷儿！”


    此时，屋内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被唤作‘芷儿’的女子抬起头，见到杨玄墟，起身行礼，她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浅笑：


    “陛下今日似乎格外开高兴？”


    “芷儿，父皇回来了！而且，他说要亲自见你一面了！”


    杨玄墟将她扶起，而后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光芒闪烁，


    “我就知道，父皇并非迂腐之人！


    他虽知你身份，却并未动怒，只说明日要亲自见你一面。


    只要过了父皇这关，我们便可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要立你为后！”


    杨玄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中，并未察觉到，在他话语出口的瞬间，女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那原本泛着笑意的眸子里骤然掠过一丝震惊与……慌乱。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


    “真……真的吗？圣皇要……召见我？”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细微地发紧。


    “自然是真的！”


    杨玄墟将她揽入怀中，语气兴奋，“芷儿，你别担心，朕会陪着你的。


    另外，父皇明察秋毫，定能看出你我真心相爱，他会理解我们的。”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却未曾看见，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眼中的复杂。


    “陛下……”


    女子低吟，“如果……妾身说如果，如果圣皇见了妾身之后，非但不同意，反而要处死妾身，您……”


    “不要胡言。”


    杨玄墟轻轻按住了她的红唇，“父皇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算不同意，也不至于害你。”


    “如果，真正走到这一步，朕也会陪着你……”


    看着杨玄墟眼中的深情，女子眼中也不禁充满了柔情，“陛下，妾身何德何能，值得您这般对我……”


    她眼含泪光，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奈，愧疚以及不舍。


    “妾身能陪陛下一程，已是天大荣幸，着实不该贪图太多的……”


    “芷儿，别胡思乱想，过了明日，我们便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杨玄墟安慰着。


    “嗯，妾身愿与陛下永远在一起。”


    女子也没在多言，而是紧紧抱住杨玄墟，贪婪的嗅着他的体味，似乎想要牢牢记住此时此刻。


    良久，二人才缓缓分开。


    女子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强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


    “陛下，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妾身弹奏的那首曲子吗？”


    “自然记得。”


    杨玄墟眼中泛起追忆的柔光，“那日清风拂槛，琴音入心，朕至今难忘。”


    “今日，妾身想再为陛下弹奏一遍此曲，可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婉。


    “好。”


    杨玄墟欣然应允。


    随着琴音再次响起，杨玄墟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数年前初见女子之时。


    往日种种，皆于脑海浮现……


    直至一曲毕，他才缓缓回过神。


    “芷儿的琴艺愈发精进了，总能令朕心驰神往。”


    “能令陛下喜欢，妾身……”


    话未说完，女子心头猛地一颤，袖中的玉手猛地攥紧。


    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挤出一丝笑容，柔声对杨玄墟道：


    “陛下，妾身忽然觉得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望陛下恕罪。”


    杨玄墟见她面露疲色，不疑有他，关切地询问：“可是身子不适？朕传御医来看看。”


    “不必劳烦御医，只是有些倦怠，歇息一会儿便好。”


    女子微微垂首，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杨玄墟仔细看了看她，确认她只是疲惫，并无大碍，这才温声道：


    “那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来。”


    “恭送陛下。”


    女子盈盈一拜。


    待杨玄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苑门外，女子忽地跪倒在地，高声道：


    “罪人高芷，叩见圣皇！”


    “高芷？”


    空间泛起一阵无形的涟漪，苑内侍立的宫人、护卫，乃至隐匿的暗哨，皆在刹那间无声无息地陷入沉眠。


    杨辰缓缓显露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的女子。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罪人之后，岂敢直视圣皇。”女子低着头，身形卑微。


    “本座叫你抬起头来。”


    杨辰语气加重了几分，顿时，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是……。”


    女子仿佛被这威势所慑，挣扎了片刻，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一张妍丽的脸庞映入杨辰的眼帘。


    “这！”


    杨辰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抑制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竟控制不住自身气势，浑厚的法力瞬间如水银泻地般充斥了整个房间，空气凝固，桌椅器物无声间尽数化为齑粉！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前虞……罪人血脉，高芷。”


    女子颤声回道。


    “高芷！哈哈哈哈！”


    杨辰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充满了冰冷的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好一个高芷！那你便给本座仔细看清楚！本座是谁！”


    “罪人不敢……”


    “本座叫你看就看！”


    杨辰强行控制女子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女子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便挪开了目光。


    “圣皇威严……罪人……不敢……”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


    “你竟然……不认得我？”


    杨辰眉头一皱，旋即拨动因果丝线，将自己与女子连接在一起。


    女子身形一颤，缓缓转头，当她再次看向杨辰的面容时，整个人如同被雷霆击中，瞬间僵直在原地！


    同时。


    一段被尘封、被扭曲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二十八年前，黍米教作乱。


    乌山镇药堂前，她濒临绝望之际，一青年如神兵天降，救她于危难……


    二人结伴前往盛安县……


    最后……


    宁安城内，她被谢图南当着青年的面杀死……


    “你是，杨……杨大哥？”


    她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我……我是佟芷？”


    注：佟安亭，佟芷爷孙，详见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