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24
作品:《雪中千寻》 “我想过许多人。”陆海音微微阖目,长叹一声,“唯独没想到是你。”
“三年前,你父兄与我将你送去神农谷,望你学医避世,远离祸端。然而到头来,你终究还是卷进这场是非之中。”
“你有什么脸面,提起我父兄的名字。”薛昭阴恻恻地瞪着陆海音,枯瘦的脸扭曲一片,“如果不是我从谷中偷跑回家,我如何能亲眼见到你将我父兄枭首?如何能见到藏锋山庄尸山血海,满门被屠?我叔叔薛崇武,满身剑伤,临死前握着我的手,喊着你的名字让我报仇。可笑……可笑我那时带着神农谷的断续膏和凝华丸,回家探望,想着你们练武必能派上用场……”
似乎不满自己心绪越发失控,楚江王索性闭口不言,持剑一挥,一道凛然剑气直奔陆海音面门而来。
“小心!”
方舸惊叱,拔剑相向却已然来不及了。陆海音却不闪不避,那剑气堪堪擦过她的左肩,突然在风中消弭于无形,像雨水溶于江海。
一截断发,轻飘飘地落在沈寻悬空的右手之上。
与往日嬉闹全然不同,他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冷凝之色。
“大无相功……明教的人?”薛昭眯起眼睛,似乎第一次正视这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师叔都勾搭到西域魔教去了,手段真是了得,难怪不仅哄骗了我父兄,连赵贞、裴珩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罢了。”楚江王嗤笑,“往事不提。一炷香时间一过,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你的武功,进益了不少。”似是根本没听见对方言语中的威胁和讥诮,陆海音淡淡道,仿佛当年教习他念书练武一般从容,“已经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剑客。”
昔年陆海音北上游学,拜入藏锋山庄,师从覆雪剑薛崇文,作为最小的入室弟子,年纪稍长薛昭几岁,却占了个辈份的优势。薛昭每每见他,都要心不甘情不愿地作揖,喊他一声小师叔。
薛昭天生筋脉不通,难以习武,好在长子薛既白天生剑骨,对剑法的领悟可以说无师自通,更兼陆海音拜入门下,二人一个稳重一个机巧,足以传承衣钵,所以薛崇文对薛昭也并没有多余的要求,并未将其收徒。
只是嘴上不说,孩子的心中难免在意,又是个自卑敏感的性子,常显郁悒。可那时的薛昭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极敬重他的父亲,为免其父担心,面儿上常作嬉笑打闹之态。
陆海音为人沉稳持重,偶尔教导他念书识字,因而薛昭也亲近他,后来有事没事也一声声“小师叔小师叔”地叫,丝毫不觉先前的别扭。后来她匆忙之间派人将其往南送去神农谷,却自此失了联系。
薛昭短暂地恍惚了一瞬,仅仅一瞬,旧日的光景在这一瞬间匆匆闪过。等他反应过来时,近乎暴怒,却听女子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薄情:“但你仍然太不了解裴珩和赵贞这样的人。”
“他们不是剑客,而是政客。”
“剑客要快意恩仇,政客却总是深思熟虑,直到——”
陆海音冲夜幕中的淡月寒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裴珩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出现:“何须一炷香。”
“他们觉得自己比对手多赢一目的时候。”
“交易的筹码,你从未有过。”
话音落地的刹那,陆海音俯身撑地,五指微张,掌中光芒大盛!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咯吱作响,众人还未回过神,远处遍布枯苇的沙洲已经映照出斧钺钩枪的凛冽寒光。千百身着软甲的士兵如同傀儡一般整齐划一,手执兵刃,对准了北府府兵。所有人的脸上毫无表情,无知无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机的冷酷。一片芦花掉落在士兵被冻得青紫流血的脸上,旋即化作焦黑,坠落于地。
十方无量军!北府二殿中,有人害怕地惊呼出声。那芦苇里埋了十方无量军!
前有照夜庭察吏,后有十方无量军,原以为胜券在握的局面立刻倒转,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青釭剑与铁骨伞早已形成拱卫,孙缵及翟宴川率部迎敌,往日寂静的别君渡顿时杀声震天。
“不许后退!”眼见着伏击的场景,薛昭哪里还有不明白,只怕他自己做了螳螂,早早落入黄雀的圈套。他咬牙,冲身后的府兵吼道,“若见逃兵就地诛杀!不留活口!”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铁马金戈,刀兵相撞之声已经骤然爆发,厮杀声席卷整个渡口沙洲。漫天飞舞的箭矢顷刻间夺去无数人的性命,但丝毫拦不住十方无量军前进的脚步。
一支拓印北府火纹的箭镞狠狠扎穿一名十方无量军的右眼,将眼周的肌肤灼烧得焦褐可怖,然而那人竟然毫不退让,径自伸手,僵硬地拔箭而出,反手扎穿一个北府府兵的腹部,随后一刀,砍其为两半。
方舸斩杀了两个北府府兵后,回头见到这一幕,只觉骇然无比,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是督查司新升职的察吏,第一次随缉骑部出外勤,此前何曾见过如此凶残不要命的场面?思量间,一个圆形的物体骨辘辘滚到脚边,方舸定睛一看,差点扶着老槐呕吐出来——那是一只焦黑的眼球。
“不要分心!”
只不过停顿了瞬间,一把匕首刺破右肩的肌肤,咫尺间几乎洞穿肩胛,一股无形的气劲破空而来,将肩后的匕首击成碎片!方舸立刻踢树借力,回身送剑,直直将长剑插入偷袭之人的面中和头颅。
他冲不远处的沈寻道了一句谢,却见沈寻颇为惊异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成长的惊叹,方舸只能无奈地耸肩一笑,忍住呕吐的欲望,继续杀敌。
混战之中,沈寻盯住薛昭,见到对方果然丝毫不在意北府之人的死活,手中的覆雪剑冲破重重阻碍,激出血雾,却是直奔陆海音而去!
“你不必理会。此令在手,他们暂时奈何不了我。”这两符不知各自以什么材质铸成,呈玉白之色,触手温凉,似玉似石,连一丝划痕都无。陆海音把玩着手中的十方无量令,半垂着眼睛道,“你先走吧。”
这还是陆海音第一次调度十方无量军,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支私兵的非人力量,难怪不论是梁嵩、梁颢还是裴珩,都对它趋之若鹜,不愿放手。
说来也巧,上一次手持十方无量令之时,竟是同样的地方——别君渡口,却是渡口北岸的生死之地。
只是阔别三年,星移斗转,周遭的人事物早已全然不同。三年前,她与那位无名将领退至黄河北岸岸边,逼进死路,退无可退,只得将人送过黄河后孤身应敌,三年后,她却手握两符一令,更要重新杀出一条生路。
沈寻不答,神情在夜色中越发冷凝,往日爱笑的眼睛沉下来,便透出莫名的冷清。
夕阳已经完全西沉了。
朔月掩日,寒星乍现,猎猎北风中,沈寻的身形几乎如同鬼魅,只余翩飞的白衣穿梭于血雨腥风之中,袖袍轻卷,所到之处,北府尸身无声倒下。片刻间,只听得铮然一声,他已踹开骏马,同薛昭交上了手!
缠斗中,唯独能见白袖银剑交错相击,雪沫飞溅,隐隐可见星芒点点在沈寻指尖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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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过,在空中慢慢划出奇诡的弧度,如同流星轨迹,倏然从薛昭右肩胛穿胸而过。薛昭闷哼一声,后撤十数步,见势不妙,飞身上马,只丢下两枚烟雾弹后,即刻拍马离去。
一同丢下的,还有一众北府二殿府兵性命。
“思鸣。”高思鸣会意,即刻提起青釭剑,领兵追捕。方舸同高思乐则打扫战场,清理及收押剩余北府之众,翟宴川被晾在一在旁心中诧异,虽然心中颇多微词,到底不敢对裴珩的命令有所违抗。
不多时,沈寻背着陆海音赶回了沙洲的这一头。
渡口亮起火把,火光将一切照亮。经此一役,十方无量军虽然悍勇,却同样折损大半。陆海音从沈寻背上轻轻落下,双手向裴珩呈上十方无量令,裴珩接过,握在手中轻轻摩挲,两人谁都没有言语。
“翟宴川。”
翟宴川原本兀自发呆,冷不丁听见命令,连忙应声,却听裴珩后一句,如遭惊雷。
“拿下孙缵。”
还未等翟宴川有所反应,孙掌司先一步做出请罪的架势:“下官冤枉!缉骑部虽办事不利,不小心让贼人薛昭走脱,但确实已经竭尽全力!”
裴珩没有言语,直到翟宴川回过神来,奉命按下孙缵之后,才缓缓道:“孙掌司何必自谦,你犯下的——”
“当是通敌谋逆。”
孙缵闻言瞳孔骤缩,连忙跪下大声喊冤,连翟宴川都禁不住一并求情。
陆海音轻轻咳嗽了几声,冲孙缵冷静道:“孙大人倒也没说错。你未曾真正想要谋逆,你只是伙同薛昭,想要杀我罢了。”
“若我没猜错,当日的乌金小箭,只怕也是孙大人你纵容入府,才可能突破照夜庭密不透风的戍卫。我猜他许你的,就是今日同裴相所说——藏锋山庄和兖州三郡暗桩名录,可是如此?”
孙缵闻言,痛彻心扉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停顿与空白,随即风云变幻,最终放弃一般,周正的脸上终于落下一个真真正正的、略带讽刺的笑容:“陆大人,你从何时,因何怀疑我的?”
陆海音启唇,唇角微弯:“从你自京都抵达江夏的第一日。”
“你想要将刺客之事默默推到翟佥事身上,所以故意向襄宁公负荆请罪。孙大人初来江夏,从何得知刺客一事?”
孙缵冷笑:“我还以为陆大人如何高见。我身为镇抚司掌司,了解下属戍卫外勤的细节本就是分内之事!陆大人久不掌照夜庭,连风宪司记载卷宗都忘了不成。”
陆海音继续道:“如此说来,孙大人对北府刺客刺杀我一事,俱是从卷宗得知?”
孙缵周正的脸上笑容更加讥诮:“有何不妥?陆大人甫一归来便遭遇北府刺客的毒箭,我全力追查,反倒有错,真是教人寒心。”
陆海音:“孙大人能知道乌金箭带毒,想来也是因为毒箭射穿我的卧房,被风宪司记录在册,才能知晓?”
“是又如何。陆大人若只是一直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我想也是不必再问了。”
“确实不必再问了。”陆海音缓缓点头,白烟与血雨中,她对上沈寻安静凝望的视线。抿了抿唇,她道,“孙大人,你如何认为那支箭,是射穿了我的房间?”
“那日,我分明在沈寻的房中。刺客的箭,射穿了沈寻厢房的窗户,差点刺穿他的胸口。”陆海音对上孙缵倏然震惊的神色,慢慢补充,“你如何知道那刺客,是来杀我?”
“必是你一早知晓。”她抬头,语气笃定道,“有意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