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姜姒就又遇到熟人了。


    萧翊独自坐在长椅上，纯白的衬衣，略长的黑发微乱，看起来有点可怜。


    她和萧翊简直是孽缘每次遇到都没好事，但又不是他的错，不知道该是他倒霉，还是不知道变通。


    姜姒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的时候，萧翊正好抬头，目光撞到一起，只能抬脚走过去了。


    “还好吗？”


    这句话，昨天晚上她就在微信问过了。


    萧翊的状态显然和他说的不太一样，不像是没事。


    “只是崴了一下，”说着，他下意识摸了下膝盖，姜姒的视线向下，看到他手腕的伤痕，皱眉问道：“你手怎么了？”


    她记得昨天，萧锦丞应该只是推了他一把，没来的及真动手，萧翊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窘迫的拉着衣袖，“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看着吓人而已。”


    姜姒抿了抿唇，她好歹也是个医生，虽然现在是实习期，但也不至于眼瞎。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他的情况姜姒多少知道一点，也不追问，反而提起另一件事，“你没想过离开A市吗。”


    萧翊没想到她会问这种不想关的事，楞了一下，才回答：“我家人都在这里，像离开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低着头，鬓边碎发柔顺的贴在侧颊，和他的性格一样，过分的好欺负，脸上的表情痛苦又挣扎，看到让人心疼。


    姜姒斟酌着用词，语气和缓：“现在离开家乡发展的人也很多，有机遇的话，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你留在这里，难免会遇到跟萧家有关的人和事，总不能忍让一辈子吧，在其他城市发展的好，还可以把家人接过去，切断这里的烦心事。”


    萧翊垂下眼睫，遮住瞳眸翻涌的情绪，凭什么？只因为他妈早一步遇到爸，早一步嫁过去，他就能一辈子高高在上，把别人踩在脚下了吗。


    凭什么萧锦丞没毕业就可以去总公司，轻而易举坐上他努力一辈子也够不到的位子。


    而他要受人冷眼，要从基础岗位做起，要卑躬屈膝的看人脸色，老头子甚至立好了遗嘱，只给他们基本的生活保障，这不公平。


    萧翊的手缓缓收紧，胸口激荡的愤懑几乎要压抑不住，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侧过脸视线钉在姜姒身上，意味不明地问：“你也觉得我该一辈子躲着他，不该认祖归宗吗。”


    姜姒眨了眨眼，她觉得要萧定权承认还是蛮困难的，不单单是感情的问题。小时候她以为萧爷爷是疼爱孙子，但是现在看来，也是有顾忌李家的势力，和两边的生意来往。


    没用的儿子，和可以培养的孙子，萧定权早就做好选择了。


    “我……”姜姒压住后话，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只是怕你吃亏，下次遇到他赶紧绕路。”


    “谢谢你。”萧翊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姜姒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第一天上班，得好好表现不好偷懒，你处理好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下班前，几个实习医生准备约了个饭，姜姒找了个借口推脱，她们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萧锦丞的车招摇的停在路边。


    “哇，豪车哎，这得几百万吧。”有人感叹了一句。


    带她们的医生是个干练的姐姐，叫林苏，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笑着说：“我要是有这钱就买房，车都是消耗品，落地就开始贬值。”


    “对对对。”


    “不管怎么样房子都是刚需。”


    几个实习生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人家能买这种车，肯定不会缺房子。”


    姜姒脸上挂着假笑，手指飞速打字，给诈骗骚扰的人发短信：“别过来，别理我。”


    她神经紧绷的盯着那辆车，看到它没动稍稍放心，“我有东西忘拿了，你们先走吧。”


    林苏回头看她，开口叮嘱：“注意安全。”


    “好好。”


    姜姒假模假样的走回去，猫在角落确定她们走远，快步跑过去开门上车，咬牙质问：“你故意的？我说在小区等了。”


    “有吗，没看到。”萧锦丞语气恶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吩咐驾驶位的陈周：“开车。”


    “我给你发短信了！”姜姒翻出记录，把屏幕怼到他面前。


    萧锦丞用食指戳开她的手腕，“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天天看短信，没看到。”


    姜姒抿着唇剜他眼刀子，忿愤的扭头，正好瞥到林苏带着她的几个新同事在路口，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捂着脸趴下去，额头撞到萧锦丞的膝盖，顾不及喊痛，急忙说：“开走，开走快开走。”


    “红灯。”


    头顶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姜姒没听出来，急切的追问：“她们走了没有。”


    萧锦丞低头看她，目光落到她散开的长发，柔顺的贴着他的大腿，莫名觉得脸热。


    “走了吗。”


    “没有。”


    姜姒准备偷偷瞄了一眼，车子突然发动，身体惯性的往后倒，肩膀撞到萧锦丞胸口，她清楚的听到了一声闷哼，估计是有点痛。


    后视镜已经看不到林苏她们的身影了，她心里的怨气消了不少，挪回车窗的边缘位置，不情不愿的把萧锦丞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萧锦丞坐直身体，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摆袖口，好半晌才开口：“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好躲的？”


    “我这叫低调，一种传统美德。”姜姒其实就是怕麻烦，不想被别人问东问西的打探。


    这次是恭喜她入职的家宴，姜姒以为只有三个人，没想到李瑾居然也在。


    姜姒笑着打了个招呼，她对李瑾的印象还停留在萧翊第一次来萧家的时候，那一场闹剧印象深刻，但李瑾冷漠的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她依旧冷肃，出来眼角多出来的几道细纹，和几年前几乎没有区别。


    萧家的晚餐，比医院食堂好太多，姜姒也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不自在。


    吃完饭，几个不常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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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难免有些尴尬，姜姒去了趟洗手间，慢条斯理的按照专业流程洗了一遍手，流水穿过指缝，透明的漂亮水滴顺着粉嫩的指尖滑落。


    她手还没吹干，就看见李瑾走过来，在她身后停下脚步。


    李瑾审视的打量着她，眼神复杂，她对姜姒的印象太浅，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在萧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一些摩擦出国留学。


    虽然受伤的是亲儿子，但李瑾当时也不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又是这样的感觉。


    起初她和萧然感情破裂，她和家里人都是坚持要把萧锦丞带回李家的，接回去半个月，家里是鸡飞狗跳，尤其她哥的两个孩子，打闹争吵就没断过，萧锦丞霸道又记仇，下手没轻没重实在不能一起照顾，才送到萧定权身边。


    她了解的事情看，姜姒跟他关系并不好，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一直到萧锦丞主动找她吃这顿饭之前，李瑾都觉得是老爷子又乱牵红线……


    “新环境还适应吗。”李瑾的寻问打破了凝滞的尴尬气氛。


    这是个极普通的话题，属于长辈没话找话的客套词，尤其是对很少见面又不熟悉的晚辈。


    姜姒收回半干的手，轻轻点头：“都很好，谢谢阿姨关心。”


    李瑾不好问的太直接，又怕委婉的说辞对方听不懂，试探着问：“我听说你和锦丞以前关系不太好，有过一些冲突。”


    “是，”姜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小时候不太懂事，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救命，都好几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要被家长拉出来说啊。


    姜姒抿着唇，脑子里想着各种溜走的借口。


    李瑾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清丽的眉眼，微微上扬的眼角添了几分明艳，长得漂亮人又礼貌，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也很容易被欺负。


    她忽然叹了口气，“你们不太合适。”


    姜姒没听懂，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没事，算了……”李瑾本来就有些犹豫，虽然她不赞成，但第一次吃饭就把话说的太直，让女孩子伤心也不好，到时候老爷子这个牵线人免不了唠叨，萧锦丞那边也不好交代。


    姜姒被她两三句话说的满脑子问号，连回去的路上都时不时在想。


    萧锦丞伸手在她不聚焦的眼睛前面晃了晃，凑近问：“你才上一天班有这么累吗。”


    “嗯，别跟我说话。”姜姒扭过脸，额头贴在玻璃上，不想看到害自己被问责的人，李瑾到底是指谁。


    她以前好奇心也不重，现在……讨厌不把话说清楚的人。


    萧锦丞斜斜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把脸转到一边，没一会又转了回来，故作随意地问：“你后天有时间吗。”


    “没有。”


    “我看过你的排班表，你有空。”


    工作被安排的坏处，姜姒坐直身体，转过脸盯着他，警惕地反问：“要干嘛？”


    “有一个宴会，都是上次你见过的……”


    姜姒立刻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摇头，笃定的拒绝：“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