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井承笑着摇摇头，声音压得低，只够两人听清：


    “别急，范大人眼下还不清楚你恢复记忆、变回柳嘉之的事。你先跟着伯母回家歇着，待我回来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可好？”


    柳嘉之也知道晏井承说得在理，刚要松口，就听见院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亮的呼喊：


    “五姐姐！大哥！你们可算到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范纯礼穿着件宝蓝色棉袍，一路小跑着过来。


    他跑到柳嘉之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笑着道：


    “我听说你们今日到，一早就想去街口等，结果被三哥抓回来收拾书房，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说着才发现一旁站着的晏井承，脸上的顿时笑淡了大半，方才蹦跳的劲儿也收了，只悄悄往柳嘉之身后挪了挪。


    他没直接冲晏井承说话，只仰头看着柳嘉之：“五姐姐，一路赶车肯定累了吧？快跟我进屋歇着，别在这儿吹风了。”


    *


    说着，范纯礼故意往晏井承那边扫了眼，眉头轻轻皱着。


    毕竟在汴京时，他可是亲眼瞧见柳长风在叶府外悔婚的热闹，后来又听闻五姐姐因为这人情绪恍惚，七妹妹更是差点被掳走遇险，他心里早把柳长风归成了扫把星。


    柳嘉之瞧出他的心思，无奈地笑了笑：“等我，我跟他们说句话就跟你进去。”


    范纯礼却不依，反而拽着她往大门里走：“有什么话让大哥他们去说就好，府衙里全是大人的公务，你去了也插不上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柳嘉之使眼。


    柳嘉之被他缠得没法，被范纯礼半拉半拽着往内院走。只好转头看向晏井承，正好撞进他温和的目光里，脸颊悄悄热了热，赶紧转回头跟着范纯礼往里走。


    范纯礼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嘀咕：“五姐姐你别跟他走太近，你忘了在汴京他怎么悔婚的？后来又闹出那么多事，沅儿都被吓着了，你也……”


    “好啦，快给我介绍一下咱们的新家。”柳嘉之笑着打断他。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后，晏井承收回目光，眼底的笑意仍未散。喻赤在一旁挑了挑眉，打趣道：“看来这范六公子，对你意见不小啊。”


    晏井承没接话，只转头看向范纯祐：“我们也该出发了，别让范大人久等。”


    范纯祐点头，三人转身往府衙方向行进。


    *


    这厢姐弟俩刚跨进二门，廊下忽然传来脚步声，柳嘉之抬头一看，竟是捧着公文的范纯仁。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见着他们，停下了脚步：“你们到了。”


    “三哥哥！”柳嘉之先笑着招呼，快步走上前，“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刚到。”


    范纯仁抬手把公文往臂弯里拢了拢，语气惯常沉稳：“刚从府衙回来取些边境防务的公文，父亲等着用。”他目光扫过柳嘉之，补充道，“无事便好。”


    柳嘉之愣了愣，刚想问何事。便又被范纯仁朝着范纯礼开口打断了思路：


    “今日沅儿和你五姐姐刚到，特许你歇一日陪她们，明日起，书房的功课可不能再偷懒了。”


    范纯礼脸上的雀跃顿时淡了些，却也不敢反驳，只蔫蔫地点点头：“知道了三哥，明日我一定好好写策论。”


    柳嘉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偷笑。


    范纯仁又叮嘱了两句，才捧着公文转身往外走。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范纯礼便随即垮下脸来，拽着柳嘉之抱怨道：“五姐姐你看三哥！就知道说功课，好不容易盼着你们来，还没玩够呢就要提这些！”


    “再说我的策论也没拖多久，不就晚了两日嘛，他至于天天挂在嘴边？”


    柳嘉之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三哥哥也是为你好。”


    *


    “那也不能这么严肃啊！”范纯礼哼了声，忽然压低声音又凑过来，“不过说起来，那个柳长风，就是你那个远房表哥，一路都跟着咱们，老黏着咱们家，甩都甩不掉。”


    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我可太讨厌他了！汴京那会儿就听说他悔婚的事，后来又闹出刺客，害得你和沅儿都受了惊，现在倒好，还跟着来邠州，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柳嘉之听着他一连串的抱怨，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先别气，我问你，你有没有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


    范纯礼愣了愣，挺起胸脯：“那当然！咱们姐弟俩虽然没能一块长大，但五姐姐可是最懂我的人！”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柳嘉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拉着他往回廊另一侧走，“走，咱们去找个清净地方给你说个故事，关于柳长风的故事。”


    *


    花园的六角亭二楼暖阁内，桌上摆着几碟点心，范纯礼捧着杯热茶，听得眼睛都直了。


    柳嘉之把该说的都轻轻道了，末了，她看着范纯礼怔愣的模样，轻轻笑道：


    “所以你讨厌的那个柳长风，其实就是那日除夕，放孔明灯引我们出去寻找的人。我好像记得当时你还说，要是有幸遇见，定要拉着他对饮一杯呢。”


    范纯礼眼底的震惊慢慢沉淀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五姐姐，你这故事说出来，倒比你先前讲的《西游记》还要出人意料。”


    他将茶杯稳稳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柳嘉之，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


    “能不动声色搅黄叶家对岁币的心思，这份手段确实厉害。更难得的是，明知你【不在了】，他还没放弃……这份心，倒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柳嘉之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先前是谁把柳长风三个字挂在嘴边，左一句讨厌右一句嫌弃，这才刚知道真相，怎么就黑转粉了？”


    范纯礼愣了愣，皱眉道：“黑转粉？这是什么新鲜说法？”


    “就是说你从讨厌他，变成佩服他、认可他了。”柳嘉之忍着笑解释。


    *


    “那不一样！”范纯礼坐直身子，语气理直气壮，“先前是不知道内情，错把好人当坏人，如今清楚了前因后果，自然要改过来。这何止是转，简直是大转特转！再说，能保护五姐姐，又能为范家、为朝廷避开祸事的人，也值得我郑重对待。”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里添了几分遗憾：“只是可惜，暗阁阁主啊，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竟卸了任，现在连武功都用不了……也太亏了。”


    柳嘉之听着他的话，轻轻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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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头：“武功能不能恢复倒在其次，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身上的蛊，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帮他解开的。”


    范纯礼认真道：“那怎么解？五姐姐已经有头绪了吗？”


    柳嘉之眉头微蹙：“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这几日整理了之前查到的线索，可零散得很，暂时还串不到一起。”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总觉得，线索或许就在邠州。只要我继续查清楚，那日拐卖沅儿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把孩子拐到邠州来，说不定就能顺着这条线，摸到解蛊的法子。”


    范纯礼猛地拍了下桌面，语气笃定：“我看这事一定和那苏晴枝有关！”


    柳嘉之缓缓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苏晴枝的确可疑。”


    *


    两人的对话刚落，暖阁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个软乎乎的声音喊：“五姐姐！六哥哥！”


    柳嘉之抬头一看，就见范纯粹颠颠跑了进来，小短腿迈得飞快。她笑着迎上去，伸手牵住他的小手：“纯粹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来叫五姐姐和六哥哥去正厅吃饭！”范纯粹仰着小脸。


    范纯礼刚起身，伸手摸了摸范纯粹的头顶：“刚才在门口，你是不是都听到我和五姐姐说的话了？”


    范纯粹老实地点点头，小声道：“听到啦，听到五姐姐说黑转粉，还说苏晴枝可疑……”


    柳嘉之闻言，无奈地扶了扶额，伸手轻轻刮了下范纯粹的小鼻子：“这些大人的事，小孩子别乱听，小心影响你长个子。”


    范纯礼却满不在乎地笑：“听见就听见了，咱们纯粹也是小男子汉了，知道些事也无妨。”说着，他弯腰抱起范纯粹，“走，先去吃饭喽。”


    *


    范纯粹被范纯礼抱在怀里，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忽然对柳嘉之认真道：


    “五姐姐，我想学武功！五姐姐教我，学会了就能保护大家，我也想当刚才故事里暗阁阁主那样的人！”


    范纯礼一听，立刻跟着起哄：“好啊，我也要学！大哥偏心，只肯教五姐姐武功，对我就只催着功课，这次五姐姐你可得一碗水端平！”


    柳嘉之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戳了戳范纯粹的脸颊：


    “你们还真信得过我？我那点拳脚功夫，别说对付坏人了，怕是连街上的毛贼都打不过，哪能当你们的师父？”


    范纯粹却皱着眉头摇头，把下巴搁在范纯礼肩头：“才不是花架子！之前在汴京，五姐姐跟着大哥哥练功的时候我和六哥哥都看到了，很厉害。”


    范纯礼跟着点头：“确实！之前在汴京，我和纯粹都瞧见大哥教你了，大哥还夸你有天赋呢！我可不信你那是花架子，五姐姐你就别谦虚了！”


    柳嘉之被这兄弟俩一左一右劝着，忍不住笑了：“行吧，既然你们这么信我，等有空，我就试试教你们些基础拳脚，先把身子练结实了再说。”


    确实，她一向都遵从一个道理，没考上清华的老师，也能教出考上清华的学生。


    范纯粹拍着手欢呼：“太好了！”


    这一动弹，倒让范纯礼险些脱手将他摔到地上：“慢点慢点，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