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他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桑的近乡情怯。


    这是他的部落，苍狼部，北狄三十六部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


    然而，当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部落的营地时，迎接他们的，并非族人们的欢呼与拥抱。


    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里。


    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女人们爽朗的笑声，甚至连看守营地的战士，都显得有气无力，脸上带着一种灰败的疲惫。


    他们看到沙烈，只是麻木地行了个礼，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躲闪和畏惧。


    沙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一名战士的胳膊，厉声问道，“阿古拉呢？长老们呢？部落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战士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苏瓷。


    就在这时，部落最大的那顶，属于首领的白色王帐，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须发皆白，身穿绘满了诡异图腾的萨满长袍的老者，拄着一根盘踞着蛇骨的木杖，在一群神情肃穆的部落长老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


    为首的一名独眼长老，看到沙烈，先是眼中一喜，随即又化为满腔的怒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擅作主张，我们整个苍狼部，都快要被天神抛弃了！”


    “大长老！”沙烈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满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越过沙烈，死死地钉在了苏瓷的身上。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憎恶。


    “他带回来了什么？”萨满没有回答沙烈的问题，而是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质问道，“你去了南朝人的京城一趟，就带回来一个南朝的妖女吗？”


    “妖女”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周围的族人，看向苏瓷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敌意和恐惧。


    苏瓷站在马车旁，青禾与晚照一左一右护卫着她，面无表情地迎接着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不是妖女！”沙烈立刻反驳道，“她是……”


    他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该怎么介绍？


    说她是自己掳来的人质？那只会坐实他鲁莽的罪名。


    说她是尊贵的盟友？在眼下这种情形，谁会相信？


    “她是什么？”萨满手中的蛇骨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沙烈！你看看你的族人！”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周围那些帐篷。


    “从半个月前开始，部落里就出现了一种怪病！得病的人，先是四肢无力，整日昏昏欲睡，接着便吃不下任何东西，精神萎靡，就像被吸走了魂魄一样！到现在，已经有上百个我们苍狼部最强壮的勇士，倒下了！他们现在躺在帐篷里，连举起弓箭的力气都没有！”


    萨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般凄厉。


    “我问过天神！天神告诉我，这是诅咒！是来自南方的邪祟，污染了我们苍狼部的气运！而你，我们未来的首领，就在这个时候，带回来一个南朝的女人！”


    他用蛇骨杖，直直地指向苏瓷。


    “她！就是诅咒的源头！是她给我们苍狼部，带来了灾祸！”


    “胡说八道！”沙烈怒吼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诅咒！”


    他在京城待过，见识过南朝的繁华与医术，早已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放肆！”独眼大长老也厉声喝道，“沙烈！你怎么敢对大萨满如此无礼！你忘了我们祖祖辈辈的训诫了吗？”


    “我……”沙烈被噎得满脸通红。


    他可以不信，但他的族人信。


    萨满在部落中的地位，甚至比他这个首领之子还要尊崇。


    “沙烈王子，”苏瓷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在这片嘈杂而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我略通医术。”她迎着萨满那要**般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既然部落里有族人生病，不如，让我去看一看。”


    “你？”萨满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一个南朝的妖女，也懂我们草原上的病？你是想去看病，还是想去散播你那恶毒的巫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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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能让她去！”


    “烧死她！烧死这个妖女！”


    “烧死她！平息天神的愤怒！”


    周围的族人，情绪瞬间被煽动起来，他们挥舞着拳头，愤怒地叫嚣着，仿佛苏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鬼。


    青禾和晚照瞬间拔剑，护在苏瓷身前，冰冷的剑锋，让那些叫嚣的族人不敢再靠近。


    “都住手！”沙烈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挡在了苏-瓷和那些激动的族人之间。


    “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他赤红着双眼，扫视着自己的族人，那股属于苍狼部少主的威势，终于爆发了出来。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沙烈！”大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你疯了吗？为了一个南朝女人，你要与整个部落为敌吗？”


    沙烈没有回答他。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苏瓷是他唯一的生路。


    这个女人的智慧，远超他的想象。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可情感上，一边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族人，一边是根深蒂固的信仰，另一边，则是一个刚刚结盟，还不知底细的南朝皇后。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或许能解决部落的危机，同时赢得苏瓷的彻底信任。


    赌输了，他将彻底失去在部落中的威信，甚至会被当成引来灾祸的罪人，万劫不复。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瓷的脸上。


    那个女人，依旧平静。


    在那漫天的敌意与叫骂声中，她就像一株立于狂风中的青竹，看似纤弱，却坚韧得不可思议。


    那份镇定，那份从容，莫名地给了沙烈一丝信心。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转过身，对着大长老和萨满，沉声道：“我相信她。”


    “什么？”


    “我说，我相信她！”沙烈的声音，斩钉截铁，


    “让她去看看病人！如果她治不好，或者敢耍任何花样，不用你们动手，我，沙烈，亲手拧下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