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妖男祸国
作品:《游中画》 太和殿的金砖地冰得能透进骨缝。卿宁拢了拢身上那件过于招摇的绯色宫装,衣料是极上等的云锦,绣着暗纹银线流云,走一步都泛着细碎的光。这是今早李德亲自送来的,连同着那句"陛下请您去太和殿观礼"。他当时正坐在榻边看窗棂上的积雪融化,闻言指尖的茶水差点洒在明黄色的龙纹锦被上。
百官的朝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沉闷得像口深井。卿宁低眉顺眼地站在殿门内侧,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眼角余光却紧紧锁着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侍卫。
那人穿着灰扑扑的铠甲,身姿挺拔如松,左边太阳穴有道极浅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卿宁的指甲默默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林惊鸿。这个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又亲手把他推进另一个深渊的男人,居然混进了皇宫禁军。
"陛下驾到——"
尖锐的唱喏声划破大殿的死寂,卿宁跟着百官跪下时,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玄色龙靴停在他面前三寸处,绣着的金线蟒龙张牙舞爪,像要扑过来噬人。
"平身。"
洛平的声音比殿外的积雪还要冷。卿宁低着头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帝王转身走向龙椅时,玄色袍角扫过他的靴尖,带起一阵极淡的甘松香,同三年前烟雨楼那个雪夜一样,让他心慌意乱。
"今日早朝,有要事宣布。"洛平在龙椅上坐定,目光却直直穿过底下黑压压的人头,落在卿宁身上,"李德。"
"奴才在。"老太监躬着身子上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卿宁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有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舞伶卿宁,柔嘉端慧,深得朕心。今特册封卿宁为宸君,赐居长乐宫,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殿内死寂得落针可闻。卿宁看见前排几个老臣的胡须都在抖,像是被冻着了,又像是气的。他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宸君?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封号,洛平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陛下!不可啊!"
果然,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御史大夫张启年。老头花白的胡子吹得老高,手里的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自古以来,未有男子封君之理!卿宁不过一介伶人,恐会引来天下非议啊!"
"非议?"洛平冷笑一声,指尖敲着龙椅扶手,"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们置喙?"
"陛下!"张启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撞得金砖砰砰响,"此乃妖男祸国之道!前朝殷鉴不远,陛下岂能重蹈覆辙?"
妖男祸国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卿宁心里。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洛平的目光。帝王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是那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厉。
"张御史一把年纪,说话怎么越来越不中听了?"洛平缓缓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台阶,"卿宁是朕的人,封什么爵位,住什么宫殿,都是朕说了算。谁要是再敢多嘴......"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百官,"杖毙。"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卿宁看见张启年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角落里,林惊鸿微微侧过身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那道浅疤若隐若现。
突然,洛平走下龙椅,径直朝卿宁走来。百官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后背发疼。帝王在他面前站定,带着雪寒的手指突然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怕了?"洛平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卿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起昨夜暖阁里那个带着甘松香的吻,想起那句"江山与你,朕都要"。他突然觉得很可笑,笑自己居然差点相信了这个暴君的鬼话。
"臣不怕。"卿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臣只怕配不上陛下的厚爱。"
洛平低笑出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他拉着卿宁往龙椅走去,百官哗然。张启年趴在地上,气得几乎晕过去。
"从今日起,宸君卿宁随朕临朝听政。"洛平把卿宁按在龙椅旁边的锦凳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太和殿,"谁有意见?"
无人应答。卿宁坐在高出百官一头的位置,清楚地看见林惊鸿放在佩剑上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影阁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次的密令,恐怕不仅仅是刺杀洛平那么简单。
"陛下!"就在这时,张启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份奏章,"臣有物证上奏!此人绝非善类,实乃影阁派来的细作!"
卿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林惊鸿动了动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洛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张御史,你可知诬告宸君是何罪名?"
"臣不敢诬告!"张启年高举奏章,"此乃三日前城西发现的影阁死士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诛杀暴君,拥立明主!而信末的标记,正是卿宁身上佩戴的银蛇烙印!"
银蛇烙印四个字像惊雷般炸响在大殿里。卿宁下意识地捂住手臂,那里确实有块银色蛇形胎记,是他身为影阁杀手的标记。他看着洛平越来越冷的侧脸,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哦?"洛平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呈上来。"
李德接过奏章,小心翼翼地递到龙椅上。洛平展开信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卿宁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见洛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卿宁。"洛平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还有什么话说?"
卿宁站起身,膝盖却软得差点跪倒在地。他看着洛平手里那张白纸黑字的密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所谓的册封,所谓的宠爱,都只是洛平设下的另一个局。他果然,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陛下想听什么?"卿宁擦去眼角的泪,声音沙哑,"想听臣说自己不是影阁细作?还是想听臣说,这密信是伪造的?"
洛平盯着他,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剥。"朕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
"实话?"卿宁往前走了两步,后腰的伤口又开始疼了,"实话就是,臣确实是影阁的人。实话就是,臣从入宫第一天起,就在策划如何杀死陛下。实话就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洛平紧握的拳头,:
"臣从未对陛下有过半点真心。"
最后一句话说完时,整个太和殿安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卿宁看见洛平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好,很好。"洛平慢慢站起身,手里的信纸被捏成一团,"卿宁,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他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直刺卿宁心口。卿宁闭上眼睛,等死。影阁有规矩,任务失败,自绝当场。现在死在洛平手里,也算是全了这段孽缘。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卿宁睁开眼,看见冰冷的剑锋停在他鼻尖前一寸处,洛平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痛苦?
"为什么不躲?"洛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卿宁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臣说了,臣是影阁细作。死在陛下手里,是臣的荣幸。"
"荣幸?"洛平猛地收回剑,转身看向张启年,"张御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密信,构陷朕的宸君!"
张启年愣在原地,一脸茫然,"陛下,臣没有......"
"没有?"洛平一脚踹翻旁边的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这密信上的字迹,分明是前朝余孽的手笔!你敢说这不是你和他们勾结的证据?"
百官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卿宁也愣住了,洛平这是...在护着他?
朕讲过,朕永远陪你、护你、爱你……
"陛下明察!臣冤枉啊!"张启年拼命磕头,额头上全是血。
洛平冷笑一声,"冤枉?把张启年拖下去,打入天牢!彻查他与前朝余孽的勾结!"
"陛下!臣真的是为了大韶江山啊!"张启年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殿外。洛平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卿宁身上,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刚才的杀意。
"卿宁。"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可知罪?"
卿宁低下头,"臣知罪。"
"知罪就好。"洛平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他生疼,"从今日起,你就在长乐宫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说完,他甩开卿宁的下巴,转身走向龙椅,"今日早朝到此。散了。"
百官如蒙大赦,纷纷起身退下。卿宁站在原地,看着洛平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他不知道洛平为什么要护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阶下囚?
还是...情人?
"宸君,这边请。"李德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
卿宁跟着李德走出太和殿,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林惊鸿站在殿门口,正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卿宁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长乐宫的陈设奢华得让人咋舌。满墙的名家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窗外还有个小花园,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李德指挥着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嘴里不停念叨着"陛下说了,宸君喜欢清静,所以这长乐宫除了必要的伺候人员,不会有外人打扰"。
卿宁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心里乱糟糟的。洛平到底想干什么?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把他软禁在长乐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宸君,该用午膳了。"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卿宁没什么胃口,摆摆手让她下去。小宫女有些为难,"可是李公公说,宸君若是不用膳,陛下会怪罪的。"
提到洛平,卿宁的心又是一痛。"知道了,放在那儿吧。"
小宫女放下托盘,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卿宁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这些东西,都是用无数百姓的血汗换来的,而他这个刺杀皇帝的凶手,居然在这里安然享受着。
"真是讽刺。"他喃喃自语,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稍微麻痹了心口的疼痛。
不知喝了多少,卿宁的脑袋开始发晕。窗外的雪景变得模糊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雪夜。烟雨楼里,他替林惊鸿挡下了一杯毒酒,醒来时却在一辆马车上。林惊鸿告诉他,他是影阁的新成员,从今天起,他的名字叫卿宁,任务是入宫刺杀暴君洛平。
那时候,他对洛平充满了恨意。是这个男人,下令抄了卿家满门,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将门公子,变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他以为只要杀了洛平,就能报仇雪恨。
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当他知道当年救了他的人是洛平,当他知道洛平三年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当他知道洛平为了维护他不惜与整个朝堂为敌时,他的心里,开始动摇了。
"卿家...洛平..."他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卿家满门的冤屈,洛平反常的举动,林惊鸿诡异的笑容,还有影阁那个"三月初七,血债血偿"的密令,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卿宁以为是宫女进来收拾,不耐烦地挥挥手,"别管我..."
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抚上他的额头,带着熟悉的甘松香气。卿宁愣住了,猛地抬起头,看见洛平站在他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喝了多少?"洛平的声音有些沙哑。
卿宁别过头,不想理他。酒精让他胆子大了起来,也让他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都涌了上来。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护着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
洛平没有回答,只是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放在桌上。"醉了。"
"我没醉!"卿宁猛地站起来,后腰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我问你话呢!为什么?!"
洛平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把他打横抱起。卿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放开我!"
"别动。"洛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抱着卿宁走到床边,轻轻把他放在柔软的锦被上。
卿宁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洛平按住了肩膀。"躺着。"帝王的眼神深邃如海,"伤口又裂开了,不要乱动。"
卿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安静下来。洛平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
"洛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平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睡一会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等你醒了,朕再告诉你一切。好不好……"
卿宁眨了眨眼睛,眼皮越来越沉重。酒精和伤痛让他疲惫不堪,洛平手心的温度,还有那熟悉的甘松香气,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见洛平在他耳边低语:"阿宁,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窗外的雪还在下,长乐宫里一片寂静。洛平坐在床边,看着卿宁熟睡的脸庞,眼神复杂。他伸出手,轻轻描摹着少年精致的眉眼,指尖微微颤抖。
"等这件事结束了,朕就带你离开这里。"他低声说,像是在许愿,又像是在承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角落里,一道黑影闪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的风雪中。
雪点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声响时,卿宁在梦魇里挣扎。后腰伤口的钝痛顺着脊椎蔓延上来,像有条冰冷的蛇正缠绕着他的骨血。他猛地睁开眼,帐顶明黄的流云纹刺得眼睛发疼。
"醒了?"
洛平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卿宁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帝王正背对着他站在雪帘前,玄色常服的衣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暗纹的里衬。地上散落着几张宣纸,墨渍未干的字迹力透纸背,是卿宁再熟悉不过的《梅花落》词牌。
"陛下..."嗓子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洛平转身时手里还捏着支狼毫,墨滴落在雪地里洇开个深色小坑。"张启年在天牢里咬出不少人。"他走过来将宣纸摊在卿宁枕边,"你看看这些名字。"
宣纸上朱砂勾画的名单刺得卿宁瞳孔收缩——户部尚书、禁军统领、还有三个地方藩王。他指尖颤抖地划过"镇北侯林惊鸿"几个字,血似乎瞬间冲上头顶。
"他招认是影阁在朝中的联络人。"洛平的手指按在林惊鸿的名字上,指节泛白,"三年前把你送进烟雨楼的是他,半个月前送去毒酒的也是他。"
卿宁猛地坐起身,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不可能!"他抓住洛平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惊鸿哥明明救了我..."
"救你?"洛平冷笑一声抽回手,墨笔在宣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他不过是选了你这枚最锋利的棋。卿家小公子,将门之后,身负血海深仇——影阁需要这样的人,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朕当初也需要。"
卿宁如遭雷击,猛地松开手。三年前那个雪夜、烟雨楼的毒酒、马车上的匕首、入宫前林惊鸿那句"莫忘家仇"...所有碎片突然拼凑成狰狞的面目。他想起今早太和殿里林惊鸿那个意味深长的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陛下早就知道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洛平垂眸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渍,沉默良久才开口:"朕知道卿家是冤枉的。"
这句话像把淬了雪的刀,精准地刺穿卿宁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上元灯节。他才十一岁,跟着父亲入宫赴宴,在御花园里迷了路,撞上一个穿明黄蟒袍的少年。少年弯腰替他捡起掉落的兔子灯,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甘松香气。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卿宁。"他小声回答。
少年笑着揉他的发顶:"好名字。将来做朕的臣子,如何?"
那时的洛平还不是现在这个眼尾上挑、薄唇带霜的帝王,他眼里有光,像盛着整个星空的碎钻。
"为什么不告诉臣?"卿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迹,"为什么看着臣像个傻子一样..."
"告诉你让你去报仇?"洛平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力道却不重,"去找那些早已成了枯骨的替罪羊?还是让你知道真相后,被影阁灭口?"他的拇指摩挲着卿宁颤抖的唇瓣,"卿宁,有些棋局,入局了就不能回头。"
卿宁闭上眼,不愿意看。
原来他所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罗网。影阁要利用他的仇恨,洛平要利用他引出幕后黑手,而他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现在呢?"他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棋局结束了?臣这枚棋子是不是该..."
"闭嘴。"洛平突然低下头,吻住他颤抖的唇。这个吻带着雪的凉意和酒的辛辣,还有不容错辨的占有欲。卿宁挣扎着想推开他,后腰的伤口却疼得他微微颤抖。
"棋子?"洛平咬着他的下唇,声音沙哑,"卿宁,你从来都不是棋子。"他的手抚上卿宁的心口,隔着单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的心跳,"这里跳动的,是朕想要的东西。"
卿宁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洛平近在咫尺的脸。帝王的眼神深邃如海,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德惊慌失措的高喊:"陛下!不好了!天牢走水,张御史他..."
洛平脸色骤变,猛地推开卿宁冲向门口。卿宁挣扎着爬起来,后腰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白色中衣。他扶着门框往外看,只见长乐宫的方向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林惊鸿..."卿宁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影阁真正的计划,根本不是刺杀洛平。他们是想借张启年之口,坐实卿宁影阁细作的身份,再制造意外让张启年灭口,最后...诛灭暴君,清除细作,拥立"明主"。
而那个"明主",就是林惊鸿。
卿宁踉跄着冲出寝殿,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必须找到洛平,必须告诉他真相。
然而,刚跑出院子,就被几个黑衣蒙面人拦住了去路。为首那人摘下蒙面巾,露出林惊鸿那张俊朗却冰冷的脸。
"阿宁,别乱跑。"林惊鸿笑得温和,手里的匕首却闪着寒光,"跟我走,我们回家。"
卿宁看着他身后熊熊燃烧的火光,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家早就没了。"他说。
林惊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卿家灭门的时候,洛平就在场!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他只是把你当成消遣!"
"那又如何?"卿宁挺直脊背,迎着林惊鸿的匕首往前走了一步,"至少他没有骗我。"
林惊鸿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卿宁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卿宁突然拔出发间的银簪,狠狠刺向林惊鸿的手腕。
"抓住他!"林惊鸿吃痛,厉声喝道。
黑衣人们一拥而上。卿宁毕竟有伤在身,没几招就被制住了。他被按在雪地里,看着林惊鸿一步步走近,手里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林惊鸿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我养你三年,教你武功,带你逃离火海...你就这么报答我?"
卿宁看着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林惊鸿抱着浑身是伤的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轻声说:"从今往后,你叫卿宁。忘掉过去,好好活着。"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因为你不是他。"卿宁轻声说。
林惊鸿的眼神瞬间变得疯狂:"我不是他?洛平那个暴君有什么好?他只会把你囚禁在这牢笼里!"
"那也比做你的棋子强。"卿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林惊鸿怒极反笑,匕首高高举起:"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
"住手!"
一声厉喝划破夜空。洛平带着禁军策马赶来,玄色龙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翻身下马,眼神冰冷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卿宁,以及他身上那片刺目的血红。
"放开他。"洛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惊鸿却笑得更加疯狂:"洛平,你终于来了。看看你的宸君,现在像不像条丧家之犬?"他用匕首拍了拍卿宁的脸颊,"可惜啊,他马上就要..."
话音未落,一箭穿心。
卿宁眼睁睁看着羽箭穿透林惊鸿的胸膛,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一阵眩晕。林惊鸿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箭簇,再抬起头时,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你..."他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雪地里。
卿宁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洛平一把拥入怀中。帝王的怀抱冰冷而颤抖,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朕说过,不准离开朕的视线。"洛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下巴抵着卿宁的发顶,"为什么不听话?"
卿宁蜷缩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甘松香气,突然觉得无比安心。他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渐渐模糊。
"洛平..."他喃喃自语,"我累了..."
"睡吧。"洛平抱紧他,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风雪越来越大,仿佛要吞噬整个皇宫。洛平抱着卿宁,站在漫天飞雪中,背影孤绝而坚定。禁军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没有人知道,这场始于三年前的棋局,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也没有人知道,长乐宫那场冲天大火,烧掉的到底是阴谋,还是...爱情。
海报和图片都已经出了[彩虹屁][彩虹屁][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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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妖男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