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狂犬病
作品:《予我烂漫》 淋浴声戛然而止。
浴室门被拉开,带着腾腾水汽的周予走了出来。他只随意套了件宽松的家居裤,光着精壮的上身,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热水将他冷白的皮肤蒸腾出淡淡的绯红,水珠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没入腰间的布料。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沐浴后的清新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侵略性。
时漫的呼吸微微一滞,握着筷子的指尖收紧,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她假装被面汤的热气熏到了眼睛。
“还吃得惯?”周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微低的头顶。
“凑合。”时漫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惯有的嘴硬。
周予的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他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茶水柜,倒了杯温水,重重地放在她面前的岛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凑合?”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嘲弄,“凑合也比某些人整天靠那些垃圾外卖续命强得多。”
这句带着明显关切却又无比刺耳的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时漫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丢下这句,转身就要朝客房冲去。
然而,脚步刚迈出,一只滚烫、带着湿意和强大力量的手臂猛地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
时漫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被拖拽进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里。
“放开我!周予你混蛋!”时漫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搡着他的胸膛,指甲甚至在不经意间划出了几道红痕,她拼命想要拉开两人之间危险的距离。
周予的眉头死死拧紧,如同解不开的死结。他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贲张,语气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不解,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时漫,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抵触我?抵触到连一丝靠近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时漫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越是挣脱,他禁锢的臂弯收得越紧,那力道勒得她肋骨生疼,几乎喘不过气。一直压抑在她心头的委屈以及被强行撕开伪装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她带着哭腔嘶喊,声音破碎不堪,“周予,我说过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早在五年前,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一刀两断了!彻底完了,你听不懂吗?”
她拼尽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滚烫的皮肤上。
周予的身体猛地一僵。
箍着她的力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颓然地松开了。
下一秒,在时漫惊愕的目光中,这个向来骄傲的男人被彻底击垮了所有的伪装和坚持,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挫败,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
他仰望着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沉重的无力感:
“时漫……”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你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用最冰冷坚硬的外壳,裹着一颗我怎么也捂不热的心。”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泪湿的脸颊,却在半空中颓然落下。
“五年了。我试过无数次,用尽所有力气想要靠近你,拥抱你,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更深的伤口和更冷的冰。”
“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他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那样卑微地仰望着她。
她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却也是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寒冷冰山。
“够了。”
时漫的声音像淬了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随即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颓然松开。
“周予,”她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泛着红,却像蒙了一层冰雾,映着头顶冰冷灰白的白炽灯光,没有一丝暖意,“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回头,只要你求和,我就一定要原谅你?一定要回到你身边?”
她的质问像冰冷的石子砸在空气里,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凉得透彻,如同这没有温度的光线,一片死寂。
时漫飞快地抬手,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滑落的湿润。
坦然地拿起放下?她做不到。
横亘在她和周予之间的,何止是五年?那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是无法愈合的伤疤,是整整十二年。
周予这个名字,早已刻进了她生命近四分之一的年轮里,如何能轻易抹去?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无声对抗。
最终,周予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一点点沉寂下去,化为一片沉寂的暗海。
他认输般地垂下了眼睫。
“时间不早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转身替她打开了客房的门,暖黄的灯光流泻出来,与他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早些休息,晚安。”
他顿了顿,那句“晚安”轻得几乎听不见。
时漫没有回应,径直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声响落下,一扇门一堵墙将两人彻底隔绝。
周予站在原地,对着紧闭的房门,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向储物柜,拿出崭新的猫粮和猫砂盆,动作机械地布置好。他抓了一把猫粮放在碗里,朝躲在沙发角落,警惕地炸着毛的皮皮招了招手:“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嘶鸣。皮皮猛的弓着背猛扑过来,尖利的爪子带着风声,狠狠划过周予伸出的手臂。
“嘶。”
周予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几道清晰的血痕迅速渗出血珠。
皮皮一击得手,立刻又缩回桌子底下,黑暗中,那双圆溜溜的金色瞳孔闪烁着警惕和敌意,死死盯着他。
客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时漫冲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周予捂着流血的手臂半跪在地上,地上撒着猫粮,而肇事者皮皮正躲在桌底,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怎么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看到现场,心里已明白大半。她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抓住周予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快,去洗手间用肥皂水冲洗!”
周予被她拉着起身,看着手臂上不算深但仍在渗血的抓痕,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没事,小伤口而已。”他试图活动一下手臂,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没事?”时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她抬头瞪着他,眼底是真切的焦急,“这是狂犬病,处理不好会出大事的。”她几乎是半推半拉地把他拽进了浴室。
“我得了狂犬病我也不会咬你的。”周予还在嘴贫。
时漫没有搭理他,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下,又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在周予的手臂上用力揉搓出丰富的泡沫。她的动作有些急,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地拂过周予的脸颊和脖颈。刚洗过吹干的发丝带着些许微凉的触感,混合着她身上沐浴后淡淡的馨香,像羽毛轻轻搔刮着皮肤,又像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原。
周予的身体瞬间绷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手臂上的刺痛似乎被另一种更陌生汹涌的燥热感取代,无声地在小腹处点燃了一簇火苗。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冲……冲得差不多了,得去医院打疫苗。”
“嗯。”时漫关掉水龙头,扯过干净的毛巾,动作麻利地擦干他手臂上的水渍,眼神专注,眉头紧锁。看着她为自己如此紧张忙碌的模样,周予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喜悦又开始悄悄冒头。
她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时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快速穿上,又拿起车钥匙。
“我来开吧。”周予披了件外衣,伸手想去拿她手里的钥匙,深夜开车,他不放心。
时漫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疏离和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周予的手僵在半空,最终默默地收了回去。
地下车库空旷而安静。
时漫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发动引擎。周予坐在副驾驶,看着她在昏暗中专注操控方向盘的侧脸,流畅的起步和精准的转向,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分开的这些年,连开车这种曾经需要他手把手教的事情,她也早已驾轻就熟。时间,终究在他们之间刻下了太多陌生的痕迹。
车子一路疾驰,划破深夜的寂静,停在蒲城人民医院急诊门口。
时漫拿着周予的手机,轻车熟路地在自助机上挂号、缴费,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无数遍。她领着周予来到注射留观室,等待值班医生处理伤口和注射疫苗。
等一切处理妥当,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时漫疲惫地靠在冰凉的休息椅上,抬手用力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她的手机进水报废,到现在还没法联系小助理宋婷婷和那只蓝猫的主人。
一堆烦心事涌上心头。
周予在留观室里坐着,另一位值班医生走过来,对时漫详细交代注意事项:“女士您好。患者伤口属于三级暴露,好在你们前期处理得很及时规范,情况不算太严重。回去后注意忌口,一周内严禁饮酒,避免剧烈运动,按时来注射后续疫苗。”
“好的,谢谢医生。”时漫点头应下,神情认真。
接近凌晨三点,两人才走出医院。冰冷的夜风一吹,疲惫感更甚。
周予从时漫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明天,不,今天白天,记得签收一下快递。”
时漫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手机不是进水了?给你买了个新的,先用着。”周予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时漫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眉头微蹙:“不用。”
“就当是你欠我的。”周予抢在她说完之前,飞快地补充道,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最怕欠人情,最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是他。用“欠”来定义,反而能让她更容易接受。
果然,时漫张了张嘴,那句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两人在凌晨清冷的医院门口又僵持了片刻。
终于,周予听到一声细若蚊呐的低语,几乎被夜风吹散:“谢谢。”
周予的嘴角,在夜色掩映下,终于再也压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那点小小的因她一句感谢而升腾起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手臂的疼痛和凌晨的寒意。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