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真相焚心
作品:《凰栖南》 子时三刻的战王府像被墨汁浸透的纸,连檐角铜铃都敛了声息。
苏璃贴着影壁挪到药房后窗,指尖刚触到窗棂,袖中玄凰幼鸟便轻轻啄了啄她手腕——那是在说,守夜人换班的脚步声近了。
她垂眸看了眼腕间暖痕,屏息运起《九霄凤鸣诀》。
寒火自丹田腾起,顺着灵脉爬到指尖,将她整个人的气息都裹进一层薄冰似的屏障里。
后窗"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她猫腰钻进去时,连窗台上的积灰都没带起半星。
药房里弥漫着陈年老药的苦香,苏璃借着月光扫过一排楠木药柜。
柳无尘说过,燕无双的密室暗格在第三排药柜与梁木交接处——那位置太高,寻常药童够不着,却正好是会武之人藏物的习惯。
她踮脚摸到柜顶雕花云纹,指尖在第三朵云的眼尾处一按,"咔嗒"一声,半人高的木墙缓缓移开。
暗格里的羊皮卷泛着冷光。
苏璃展开第一张,密密麻麻的字迹便刺得她瞳孔紧缩——"八月十五,蚀魂蛊种入苏璃茶盏,需以玄铁蛊钉封喉方显死状";第二张是战王府护卫统领的手书,"收燕客卿黄金千两,愿为伪证";第三张更让她心口发颤,竟是当年她灵根尽毁时,天璇城传来的密报,墨迹未干处赫然盖着燕无双的私印。
"果然是他......"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泛起铁锈味。
十六岁那场变故,她以为是家族厌弃,是命运不公,却原来,从灵根被毁到被退婚羞辱,每一步都有这只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
"啾——"玄凰幼鸟突然从玉佩中窜出,金红色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苏璃猛地抬头,就见暗格上方的梁木渗出幽蓝雾气,正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是蛊毒!
她旋身撞开药柜,"轰"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药房炸开。
守夜护卫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苏璃将羊皮卷塞进衣襟,反手甩出三枚冰魄钉封死暗格。
玄凰幼鸟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肩头,金羽扫过之处,幽蓝雾气"滋啦"作响,竟被灼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走!"她低喝一声,踩着药柜跃上房梁。
月光透过瓦缝落下来,照见她腰间玉佩流转的金纹,像活过来的凤凰在振翅。
战王府议事殿的檀香还未燃尽,晨光就顺着雕花木窗爬了进来。
苏璃踩着满地光影走进来,怀里的羊皮卷被攥得发皱。
殿中原本交头接耳的各房家主突然噤声,上首的萧砚白指尖在龙纹扶手上一叩,殿门"砰"地合上。
"燕客卿。"苏璃停在丹墀前,声音像浸了冰的玉,"你可知罪?"
满堂哗然。
左侧首位的白须长老拍案而起:"苏姑娘莫要信口雌黄!
燕客卿辅佐战王二十年,怎会......"
"怎会什么?"燕无双从末席站起,玄色大氅扫过青砖,"莫不是苏姑娘灵根恢复了,便要学那泼妇撒野?"他眼尾微挑,目光扫过苏璃怀中的羊皮卷,瞳孔骤缩。
苏璃将卷册"啪"地拍在案上:"这里有你用蚀魂蛊嫁祸我的记录,有你买通护卫作伪证的手书,还有当年我灵根被毁时,你暗中传给天璇苏家的密报。"她指尖划过最后一张纸,"燕先生,你当我查不出'玄铁蛊钉'的来历?
那是幽冥教的独门手法,而你,十年前曾在幽冥教总坛待过三月。"
燕无双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突然暴喝一声,袖口翻涌如墨——成百上千的蛊虫铺天盖地扑来,红的毒针,绿的瘴气,连空气都泛起腥甜的腐味。
"小心!"萧砚白的龙吟剑"嗡"地出鞘,剑气如银龙般劈向毒雾。
可苏璃更快,她仰头轻笑,金红相间的凰影从背后升起,左翅是翻滚的赤焰,右翅是凝结的寒霜。
火翼扫过之处,蛊虫化作飞灰;冰翎所到之境,瘴气凝成冰晶簌簌坠落。
"你以为我没了凰影,就任你宰割?"她的声音混着凤鸣,震得殿中烛火乱颤,"你忘了,凤凰涅槃,本就该浴火重生。"
燕无双踉跄后退,后腰抵上冰冷的殿柱。
萧砚白的剑气已经逼到他颈侧,寒刃割破皮肤的痛让他疯狂大笑:"你以为你是谁?
战王?
不过是个被我养在笼里的鸟!
若不是我用蛊毒控制那些老东西,你早被赶出北境了!"他突然扑向苏璃,"还有你——你若没了灵根,不过是个任人践踏的废物,凭什么......"
"够了!"萧砚白的剑脊重重砸在燕无双后颈。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栽倒在地。
殿中死寂。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接着是二长老,三夫人,连最开始反驳的白须老者都抖着胡子伏地:"世子明鉴!
我等被燕贼蒙蔽......"
苏璃望着满地伏拜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十六岁那年,她也是这样站在苏家祠堂,听着族人说"灵根已废,留之无用";如今同样的场景,换了天地,换了人心。
"带下去。"萧砚白收剑入鞘,目光落在苏璃发间晃动的凤凰玉佩上,"严加看管,待查清所有同党再处置。"
几个护卫拖着燕无双离开时,他的半张脸擦过青砖,嘴角还挂着血沫。
苏璃望着那抹血痕,突然想起昨夜暗格里的密报——最后一页,是燕无双写给幽冥教的信,信末有一行小字:"苏璃灵根虽废,凤凰玉佩仍在,需尽早除去。"
日头升到中天时,苏璃站在战王府药庐前。
晨露未干的青竹在她脚边投下碎影,她闭了闭眼,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
玄凰幼鸟的虚影钻出来,小脑袋轻轻顶了顶她眉心。
一股暖流顺着额间窜入识海,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十六岁的她跪在祠堂,族老的手按在她天灵盖上;一道幽蓝光芒从族老袖中飞出,钻进她灵脉;还有个玄色身影立在窗外,嘴角挂着冷笑......
"这是......"苏璃猛地睁眼,额角渗出细汗。
她摸了摸发烫的玉佩,突然明白昨夜玄凰幼鸟为何示警——原来真相,远比她查到的更血腥。
药庐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无尘捧着药碗站在门内,见她站在竹影里,温和一笑:"苏姑娘可是来取养脉丹?
我新炼的,对恢复灵脉有好处。"
苏璃望着他手中的青瓷碗,又想起前晚他看自己背影时那抹复杂的光。
她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轻声道:"柳医官,有些旧案,是不是该翻一翻了?"
柳无尘的手顿了顿,药碗里的药液晃出一圈涟漪。
他抬头时,目光依然温和,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
"苏姑娘说的是,有些真相,确实该见见光了。"他将药碗递给她,转身回了药庐。
苏璃望着他的背影,将药碗凑到唇边。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间,却在丹田处化作一团暖雾。
她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玄凰幼鸟的虚影正透过布料,在她心口处烙下一个温暖的印子。
窗外的竹影摇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