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裹着药渣的苦腥钻进鼻腔。


    苏璃靠在萧砚白臂弯里，能清晰听见他胸腔下压抑的咳嗽——那蛊毒顺着血脉啃噬，连护体灵力都挡不住。


    ＂苏姑娘，萧世子。＂


    青衫翻涌的声响比脚步声先到。


    苏璃抬眼，正撞进柳无尘温凉的目光里。


    这位战王府最年轻的医官抱着半旧的檀木药箱，腰间琉璃瓶相撞的轻响像檐角铜铃，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显得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此刻格外沉静。


    萧砚白的龙吟剑尖微微下沉。


    柳无尘却似没看见那道寒光，蹲下身将药箱搁在两人脚边，铜锁＂咔嗒＂弹开时，混着陈皮与血竭的药香腾起：＂燕无双今早换了药库的守夜人，我替她誊抄药材清单时，发现千年朱果被换成了普通山参，冰魄草掺了半袋枯草灰。＂他指尖拂过箱中排列整齐的玉瓶，取出一支青釉罐，＂她要你们死在战王府，这样所有罪名都能扣在苏姑娘头上。＂


    苏璃的指尖在袖中蜷起。


    三天前她为救萧砚白硬闯战王府，正撞上燕无双＂偶遇＂刺客，那柄淬毒的匕首分明是从她旧居失窃的，此刻听来，原是早有算计。


    ＂先疗伤。＂柳无尘拧开药罐，浅金色的药膏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这是我新制的续肌膏，掺了玄龟甲粉，止血生肌。＂他抬眼看向萧砚白，＂世子的蛊毒......我需要半柱香查看脉象。＂


    萧砚白未动，目光始终落在苏璃渗血的左肩。


    她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我信柳医官。＂


    这句话像根细针，挑开了萧砚白紧绷的神经。


    他垂眸时，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苏璃小心放在炭篓堆上，这才伸左手让柳无尘搭脉。


    药膏触到伤口的瞬间，苏璃倒抽一口凉气。


    柳无尘的指尖带着常年浸药的凉，却稳得像山涧里的磐石：＂苏姑娘的伤深可见骨，怕是被燕无双的九凤鞭抽的？＂他说着，从药箱底层摸出一片半透明的鳞甲，＂这是我上月在黑市收的青鸾鳞，烧成灰敷在伤处，能防伤口感染。＂


    ＂你为何帮我们？＂萧砚白突然开口。


    他的左手被柳无尘扣着，右手却始终虚虚护在苏璃身侧，＂战王府上下都知你是燕侧妃举荐的医官。＂


    柳无尘的手指在萧砚白腕间顿了顿。


    苏璃看见他眼尾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燕侧妃让我给世子的茶里加慢性毒药时，我就知道她要的不是医官，是刽子手。＂他取了银针在烛火上烤过，＂前日我替她试药，发现她房里的香炉掺了迷魂草——她要世子在昏迷中被栽赃通敌。＂


    苏璃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来燕无双的算计远不止嫁祸，她要的是萧砚白的命，是战王府的垮台。


    ＂蛊毒已入腑脏。＂柳无尘收起银针，＂但好在世子灵力深厚，勉强压着没扩散。＂他转向苏璃，＂苏姑娘可还记得三日前在密室拿到的蛊粉？＂


    苏璃一怔，从怀中摸出个锦帕包着的纸包。


    那是她冒险潜入燕无双密室时，在暗格里找到的，当时只觉气味阴寒，此刻展开，深褐色的粉末里竟泛着几星幽蓝。


    ＂用你的凤凰之力探探。＂柳无尘的声音突然低了，＂我总觉得这蛊毒不似普通南疆手法。＂


    苏璃闭眼。


    识海中那团沉睡的星火突然灼痛起来，凤凰玉佩在掌心发烫，像是被什么唤醒的兽。


    她能感觉到血脉里的力量翻涌，顺着指尖渗入蛊粉——那阴寒的气息里，竟裹着一丝熟悉的腐臭，像极了三年前她被废灵根时，体内那片腐蚀灵脉的邪神碎片。


    ＂幽魇残息......＂她猛地睁眼，＂燕无双背后，有幽冥教的人。＂


    萧砚白的龙吟剑＂嗡＂地轻鸣。


    他望着苏璃发白的指尖，突然伸手将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若你现在离开，我让暗卫送你去南境。＂


    ＂去哪？＂苏璃反问，＂燕无双不除，你的蛊毒永远清不干净；幽冥教不现，天璇城的旧案永远查不明白。＂她抬头望进他眼底的暗涌，＂你说过，要陪我查苏家灭门真相。＂


    萧砚白的喉结动了动。


    月光漏过藤蔓，在他眼尾的青肿上投下阴影，那是替她挡鞭时留下的。


    他突然伸手抚过她发间凌乱的玉簪：＂你从前不会这样，宁肯自己疼死也不肯说一句软话。＂


    ＂但我仍是苏璃。＂苏璃将手掌覆在他心口，能摸到他心跳如擂鼓，＂那个在苏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也没哭的苏璃，那个被退婚时当众撕碎和离书的苏璃。＂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也是那个，不想再让你替我受伤的苏璃。＂


    ＂啾——＂


    极轻的凤鸣在识海炸响。


    苏璃猛地抬头，看见凤凰玉佩浮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方，玉面流转的金纹突然活了，像燃烧的凤凰展开翅膀。


    玄凰幼鸟的虚影从玉佩中钻出来，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歪头看向萧砚白，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灵力在流动！＂柳无尘突然低呼。


    苏璃这才察觉，体内原本死寂的灵脉竟有了温度——寒属性的灵力从指尖升起，热属性的从脚底涌来，在丹田处交汇成细小的漩涡。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被燕无双重创的凰心熔炉，正像冬眠的兽，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她望着玉佩上愈发明亮的金纹，＂玄凰在帮我温养灵脉？＂


    ＂凤凰玉佩本就是上古凤凰的涅槃之器。＂柳无尘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或许是你之前净化的凰影之力，此刻与玄凰幼鸟产生了共鸣。＂他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顿，＂子时三刻，战王府药房的守夜人会换班，那时守卫最松。＂


    苏璃与萧砚白对视一眼。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开口：＂我去。＂见他要反驳，又补了一句，＂我的凤凰之力能掩盖气息，你留在这养蛊毒，柳医官帮你压制。＂


    萧砚白的手指在龙吟剑上扣得发白，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斗篷的帽檐：＂当心暗桩。＂


    ＂知道。＂苏璃将玉佩贴身收好，玄凰幼鸟的虚影钻进她袖中，在腕间留下一抹暖痕。


    她转身走向巷口时，听见萧砚白在身后低低说：＂若半个时辰没动静，我就闯进去。＂


    夜风掀起她的斗篷下摆，露出绣着金凤凰的鞋尖。


    战王府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兽。


    苏璃摸了摸袖中温热的玉佩，唇角勾起一抹冷锐的弧度——这一次，她要让所有阴谋，都暴露在月光下。


    她踩着青石板走向战王府后门时，没注意到柳无尘望着她背影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那抹光很快被收进药箱，他转身看向萧砚白，指尖叩了叩案上的药瓶：＂世子，该服解药了。＂


    而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一片幽蓝的蛊粉正从屋檐上簌簌落下，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