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发现
作品:《永宁乐》 许佑宁下意识地将钥匙藏到身后,然后才回答道:"这是家传之物。"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陶言奚缓步走近,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口问道:"那……许姑娘你知道''狡''是什么吗?"
她故作镇定的摇头,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眼下陶言奚是敌是友,立场不明,她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太多。
"许姑娘,"在她愣神间,陶言奚却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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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当许佑宁匆匆穿过兰惠斋的回廊时,心跳仍未平复。方才密室内陶言奚的质问犹在耳边,她只推着说不知情,趁他不备便逃了出来。
转过拐角,她猛地停住脚步——赵婉茹带着几个跟班拦住了去路。
"我当这是谁呢,许同窗这独自一人在外,莫不是去私会情郎了?"赵婉茹的声音甜得发腻,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
许佑宁心中烦闷,不愿跟她们过多纠缠,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让开。"
"哟,好大的脾气啊。"一个跟班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今日在藏书楼与少监大人独处良久?真是好手段,勾搭完薛世子又......"
话音未落,许佑宁已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
"嘴巴放干净些,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是你干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希望赵同窗好自为之,否则下次就不是手腕了。"
赵婉茹脸色一变:"你敢!"
"你可以试试。"许佑宁松开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个人,"我虽不愿惹事,但也不会怕事。如若你们再纠缠不休......"
她故意没说完,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竟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回到房中,许佑宁锁好门窗,这才颤抖着取出那张染血的纸笺。月光下,她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字,试图从血迹的缝隙中找出蛛丝马迹。
"阿娘......"她轻声呼唤,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阿娘是在自己面前咽气的,难道当时还发生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可为什么阿娘不亲口告诉她,要给她留一份如此隐秘的血书?看陶少监的反应,他似乎知道的也很多,是否值得我信任呢?
记忆中母亲总是温柔地笑着,教她读书写字, 从未提过什么"狡室"。可今日所见,母亲不仅知晓这个地方,还亲自来过。
她将纸笺翻来覆去检查,忽然发现背面似乎也有字迹。小心翼翼地翻转,果然看见几行极小的字:
「切记:勿要亲信他人,钥匙不可示外。若事危急,可寻——」
最后几个字又被血迹模糊的看不清楚,让她心急如焚。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许佑宁浑身一僵,迅速吹灭蜡烛,将血书藏入贴身的暗袋。黑暗中,她屏息凝神,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在窗外徘徊。
不是巡逻的人——他们都脚步沉重,从不刻意隐藏行迹。
她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窥视。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贴在她窗下,似乎在偷听房内动静。那人身形瘦高,绝非女子。
许佑宁的心跳如擂鼓,手摸向枕下的匕首。这是薛衍怕她遇到危险留给她防身的,她一直贴身携带着。
黑影停留了片刻,似乎确认房内人已睡下,才悄然离去。许佑宁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危险解除,才重新点燃蜡烛。
烛光再次亮起时,她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看来这国子监里,真的不太平啊……"她喃喃自语,想起今日陶言奚那锐利如刀的眼神。
他问她到底是谁,可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母亲与"狡室"有何关联?爹知道吗?为何从未提起?
许佑宁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箱底部翻出一本旧诗集。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手迹,她一直随身携带。翻开泛黄的书页,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她将诗集中的字与血书上的字仔细比对,确认无疑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不是伪造的,确实是母亲留给她的讯息。
"可寻……谁?"她轻声呢喃着,心中疑窦丛生。
她必须查清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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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许佑宁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她刚踏入讲堂,就感到无数道目光投来。赵婉茹和几个跟班聚在一处,见她进来,立刻发出夸张的嗤笑。
"听说昨日有人在藏书楼与少监大人独处良久呢..."赵婉茹故意提高声调,"真是好本事,勾搭完薛世子,又攀上少监大人。"
许佑宁面色不变,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她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没空理会这些无聊的挑衅。
"装什么清高!"赵婉茹见她不接茬,恼羞成怒地抓起砚台朝她掷来。
许佑宁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侧身避开。砚台"砰"地砸在墙上,墨汁四溅,弄脏了旁边一位学子的衣袍。
"赵婉茹!"那学子怒喝,"你做什么?"
赵婉茹脸色一变,正要辩解,博士恰好踏入讲堂,见状皱眉:"怎么回事?"
"回博士,赵同窗的砚台自己长脚跑出来了。"许佑宁平静道,引起一阵窃笑。
博士严厉地瞪了赵婉茹一眼:"赵婉茹扰乱讲堂,罚抄《礼记·学记》十遍!"
赵婉茹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只能恨恨地瞪向许佑宁。后者恍若未见,专注地翻开书卷,心思却已飘远——她必须再探狡室,查清母亲留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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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许佑宁避开众人耳目,再次来到藏书楼。今日当值的是一位年迈的学正,正在打盹。她轻手轻脚地溜上三楼,心跳如鼓。
东阁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昨日倾倒的木梯已被修好,稳稳地靠在书架旁。许佑宁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走向那个特殊的书架。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木梯。这次她格外小心,一手紧抓书架,一手去够那函套。当指尖触到书脊时,她故意用力一推——
"咔嚓"一声轻响,暗门再次开启。
许佑宁迅速钻入,反手将暗门虚掩。狡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光亮。她取出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吹亮。
摇曳的火光下,那个狰狞的兽形浮雕显得更加可怖。许佑宁强忍心悸,仔细检查每一寸石壁,寻找可能的线索。
在浮雕右侧,她发现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利爪留下的痕迹。凑近细看,划痕中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残留——是血迹。
"阿娘..."她指尖轻触那些痕迹,想象母亲有可能当年在此的情景,心如刀绞。
"许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陶言奚清冷的声音突然透过门缝传来,"不必躲了。"
许佑宁心跳被突然出现的陶言奚吓得几乎停滞,犹豫是否要出声回应。
"昨日你走得急,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陶言奚的声音近在咫尺,"关于那把钥匙,关于...你母亲。"
听到"母亲"二字,许佑宁浑身一颤。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少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她强作镇定,"学生只是偶然发现此处,对什么钥匙、什么母亲一概不知。"
门外沉默片刻,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许姑娘,你可知这''狡室''的来历?"
不待她回答,陶言奚自顾自地继续:"十六年前,国子监曾有一位女博士,才华横溢,深得祭酒赏识。她研究古籍时偶然发现一个秘密,关于前朝遗留的一股暗势力,代号''狡''..."
许佑宁手心冒出冷汗。女博士...是在说母亲吗?
"这位女博士本想上报朝廷,却遭人陷害,被迫逃离。"陶言奚的声音低沉下来,"她带走了一把钥匙,据说能开启''狡''的核心秘密..."
"少监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许佑宁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因为..."陶言奚忽然推开了暗门,天青色的衣袍在昏暗光线下格外醒目,"我怀疑你就是那位女博士的女儿。"
四目相对,许佑宁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探究、警惕,还有一丝...怜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后退一步,袖中的手紧握铁盒,"我母亲只是一普通妇人,与国子监毫无瓜葛。"
"是吗?"陶言奚缓步逼近,"那为何你会有那把钥匙?"
许佑宁被他逼到墙角,已退无可退。
"少监大人若怀疑学生有不轨之举,大可上报祭酒,何必在此私下质问?"她昂起头,直视对方眼睛。
陶言奚眯起眼,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你袖中藏了什么?"
许佑宁奋力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眼看铁盒就要暴露,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监大人!"一个学正慌张跑来,"祭酒大人急召,说是宫里来了旨意!"
陶言奚眉头紧锁,犹豫片刻,终是松开了手:"此事未完,许姑娘。记住,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许佑宁一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发抖。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长舒一口气,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暗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的。
"...确定她进去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
"千真万确。"回答的是赵婉茹的声音,"我亲眼看见许佑宁鬼鬼祟祟地上楼。少监大人刚才不是也来了吗?"
许佑宁心头一紧。赵婉茹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还带了外人来?
"很好。"男声阴沉道,"这次定要抓她个现行,看她还如何狡辩!"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佑宁环顾四周,发现密室别无出口。情急之下,她注意到墙角那堆刑具残骸后有一道极窄的缝隙,似乎是年久失修产生的墙缝。
她瘦小的身躯勉强挤了进去,刚藏好身形,暗门就被猛地推开。
"奇怪,没人?"赵婉茹疑惑道。
"不可能!"男子厉声道,"再仔细找找!"
许佑宁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看到赵婉茹和一个身着华服的陌生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阴鸷,腰间佩着一块刻有兽形纹饰的玉牌——与铜钥匙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李大人,我真的看见她..."赵婉茹声音发颤。
"闭嘴!"男子怒喝,"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李大人...许佑宁猛然想起薛衍提过的李尚书。难道这是李尚书府上的人?
两人在密室中搜寻无果,最终愤然离去。
许佑宁蜷缩在狭窄的墙缝中,直到确认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藏书楼深处,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她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汗水已经浸透了中衣。赵婉茹口中的"李大人"腰间那块玉牌上的兽形纹饰,与铜钥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
"母亲...您究竟卷入了什么样的危险中?"她在心中无声地问道。
正当她准备从藏身处出来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石壁。出乎意料的是,那块看似坚固的石壁竟然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许佑宁心头一跳,转身仔细查看——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她发现这竟是一块伪装成墙壁的活板!
她小心翼翼地将活板推开一条缝隙,一股陈年的霉味夹杂着某种奇特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缝隙后面黑洞洞的,似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许佑宁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后,决定冒险一探。
通道低矮得只能爬行前进。粗糙的石壁磨蹭着她的手臂和膝盖,每前进一寸都伴随着疼痛。大约爬行了十几步,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比狡室小得多的密室出现在眼前。
这个密室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型书房。一张简易的木桌上摆放着几本手札,旁边是一盏早已油尽的铜灯。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中女子温婉端庄,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坚毅,正是许佑宁朝思暮想的母亲!
"阿娘..."许佑宁颤抖着伸手触碰画像,泪水模糊了视线。画中的母亲比她记忆中年轻许多,身着国子监女博士的服饰,神情肃穆。
她擦干眼泪,转向木桌上的手札。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写着"兰因札记",正是母亲的笔迹。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显示这是十年前的记录:
"贞观十七年三月初六。今日祭酒大人命我协助整理前朝遗留的密档,无意中发现''狡''字标记的卷宗。此标记与《山海经》中''狡兽''形象吻合,疑为某秘密组织代号..."
许佑宁急切地往下翻阅,母亲的字迹越来越潦草,似乎记录时心情激动:
"三月十五。确认''狡''组织真实存在,成员遍布朝野,甚至渗透国子监。其目的不明,但已发现三起官员离奇死亡与之相关..."
"四月初二。李尚书今日召见,询问古籍整理进度,态度异常关切。我注意到他腰间玉佩上有''狡''兽纹饰..."
看到这里,许佑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与刚才那个"李大人"有关!她继续往下读,发现后面的记录越来越令人不安:
"四月十八。有人闯入我的住所翻查物品,幸好已将重要发现藏于狡室。敬之暗中示警,让我尽快离开..."
敬之?许佑宁皱眉思索,这人是谁,似乎没听母亲提起过。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十六年前的五月十二日,字迹颤抖得几乎难以辨认:
"他们发现了。我必须逃。钥匙我已带走,若我遭遇不测……除非万不得已。记住,狡有三窟,真钥唯一,假钥致命……"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许佑宁捧着札记的手不住颤抖——这是母亲在逃亡前最后的记录!
她继续翻找,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檀木匣子。匣子上了锁,锁孔的形状与铜钥匙的齿纹惊人地相似。许佑宁从怀中取出钥匙,深吸一口气,将其插入锁孔——果然完美契合。
"咔嗒"一声轻响,匣子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块折叠整齐的丝绢和一枚小巧的玉印。展开丝绢,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地图,标注着国子监内几处隐秘地点,其中就包括狡室。地图边缘写着一行小字:"狡有三窟,此为中枢。另两处分别在..."
后面的字迹被人为涂抹掉了,无法辨认。许佑宁拿起那枚玉印,对着灯光细看——玉印底部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与铜钥匙上的纹饰有七分相似,却又微妙地不同。
"真钥唯一,假钥致命..."她喃喃重复母亲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把铜钥匙可能是"真钥",而那个"李大人"佩戴的玉牌上的纹饰则是"假钥"的标志!母亲在警告她不要相信持有假钥标记的人。
将母亲的遗物小心收好后,她决定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许佑宁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活板门关好。现在她被困在这个小密室里,唯一的出口已经被敌人堵住。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一块颜色略浅的石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用力按下那块石砖——令人惊喜的是,另一侧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
来不及多想,许佑宁迅速钻入通道,墙壁在她身后自动闭合。楼梯陡峭而黑暗,她只能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向下摸索。大约下了两三层楼的高度,楼梯尽头出现了一扇小木门。
推开门,许佑宁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国子监后厨的储藏室里!这里堆满了米面粮油,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气息。她小心地探出头,确认无人后迅速闪身而出,混入了来往的仆役中。
离开后厨区域,许佑宁直奔自己的住处。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现的一切——母亲曾是国子监女博士,研究过名为"狡"的秘密组织,因此遭到追杀;她留下的钥匙和地图指向某个重大秘密;而现在,这个组织的成员正在追查她...
转过一个回廊拐角,许佑宁猛地刹住脚步——前方站着三个陌生男子,正对着画像低声交谈。当她出现时,六道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她。
"就是她!"其中一人指着许佑宁喊道,"李大人说的那个拿着钥匙的丫头!"
许佑宁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她熟悉国子监的小路,几个转弯后暂时甩开了追兵,但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召集更多人搜捕她。
就在她犹豫该躲到哪里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从假山后伸出,将她一把拉入隐蔽处。许佑宁本能地挣扎,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嘘!别出声,是我。"
这声音,是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