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毒

作品:《永宁乐

    许佑宁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薛衍的手紧紧捂着她的嘴,两人紧贴着假山冰冷的石壁。追兵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徘徊,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分头找!那丫头跑不远!"一个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薛衍的嘴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别怕,跟我来。"他的声音比羽毛还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佑宁点点头,感受着他松开手后迅速牵起她的手腕。薛衍的手指温热有力,在黑暗中为她指引方向。他们猫着腰,借着假山和灌木的掩护,向国子监西侧的竹林移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佑宁压低声音问道,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偶然间看到赵婉茹鬼鬼祟祟地带人往藏书楼方向去,就知道没好事。"薛衍侧身让她先通过一道窄缝,"后来发现你被追,就绕路过来堵你。"


    许佑宁心头一暖,还没来得及道谢,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厉喝:"在那儿!"


    薛衍猛地将她往前一推:"跑!"


    两人拔腿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竹林小径曲折幽深,薛衍显然对此处极为熟悉,带着她左拐右绕。然而追兵人数众多,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前面有个小门,通向后山。"薛衍急促地说,"翻过墙就安全了。"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小门的刹那,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薛衍反应极快,侧身一让,顺势一记手刀劈在那人颈侧。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但更多的追兵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


    "薛衍,小心!"许佑宁突然看到竹林深处寒光一闪。


    她本能地扑向薛衍,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支漆黑的短箭破空而来,深深扎入她的右肩。剧痛瞬间炸开,许佑宁踉跄了一下,被薛衍一把扶住。


    "阿宁!"薛衍的声音里充满惊恐。


    许佑宁想说没事,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肩膀处的疼痛迅速转化为一种诡异的麻木感,像冰水般向全身蔓延。


    "箭上...有毒..."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薛衍及时接住她下滑的身体,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他一手搂住许佑宁,另一手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谁敢再上前一步,我让他血溅当场!"薛衍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吓得追兵们一时不敢妄动。


    许佑宁的意识开始飘忽,她看到薛衍俊朗的侧脸紧绷如铁,感受到他搂着她的手臂肌肉虬结。毒素在血液中肆虐,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飞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竹林上方传来:"薛世子好大的火气。"


    一道天青色身影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是陶言奚!他背对着薛衍和许佑宁,面朝那些黑衣人,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


    "陶...少监..."为首的黑衣人明显迟疑了。


    陶言奚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国子监内私自动武,还使用淬毒暗器,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是李大人的命令..."黑衣人辩解道。


    "李尚书的手什么时候伸到我国子监来了?"陶言奚冷笑一声,"回去告诉他,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讲情面。"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最终不甘心地退去。陶言奚这才转身,目光落在薛衍怀中的许佑宁身上。她的脸色已经泛青,嘴唇呈现不自然的紫黑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中毒了。"陶言奚简短地说,"跟我来。"


    薛衍犹豫了一瞬,但看到许佑宁越来越糟的状况,咬牙跟上了陶言奚的脚步。他们避开大路,穿过几处隐蔽的小径,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这是陶言奚在国子监内的居所,简朴却整洁。


    陶言奚示意薛衍将许佑宁放在榻上,自己则从柜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他利落地拔掉许佑宁肩上的毒箭,撕开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已经发黑的皮肉。


    "这是''七步倒'',再晚半刻钟,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陶言奚边说边从木匣中取出几味药材,迅速研磨成粉,混合后敷在伤口上。


    许佑宁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薛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


    "她怎么会招惹上''狡''的人?"陶言奚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道,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薛衍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少监大人也知道''狡''?"


    陶言奚嘴角微扬:"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薛世子。"他熟练地包扎好伤口,又取出一粒药丸递给薛衍,"喂她服下,能暂时压制毒性。"


    薛衍小心地托起许佑宁的头,将药丸送入她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不一会儿,许佑宁的呼吸平稳了些,脸上的青黑色也略有消退。


    "这只是暂时的。"陶言奚洗净手上的血迹,"需要连续服药七日才能彻底清除毒素。这期间她不能回女舍,太危险了。"


    "我带她回薛府。"薛衍立即说道。


    陶言奚摇摇头:“不行,太远了,路上不安全。”


    "那怎么办?"薛衍焦急地问。


    陶言奚沉吟片刻:"让她暂时留在我这里。没人敢搜查少监的住所,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薛衍刚要反对,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陶言奚脸色一变,迅速走到窗边查看。


    "不好,他们带人搜过来了。"陶言奚快速回到榻前,"薛世子,你必须立刻带她离开。"


    "去哪儿?"薛衍抱起许佑宁,感觉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


    陶言奚迅速写下一个地址塞给薛衍:"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老周''的人,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会保护你们。"


    薛衍将纸条收好,感激地看了陶言奚一眼:"多谢少监大人。"


    "不必谢我。"陶言奚的眼神复杂,"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害。"


    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陶言奚示意薛衍从后门离开。就在薛衍抱着许佑宁即将踏出门槛时,陶言奚突然又补充道:"小心赵婉茹,她已经被李尚书收买,今日之事就是她通风报信。"


    薛衍点点头,抱着许佑宁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如墨,薛衍抱着许佑宁在国子监偏僻的小路上疾行。许佑宁的身体越来越烫,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薛衍的心揪成一团,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转过一处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提着灯笼的监生。薛衍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灯笼的光线越来越近,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赵婉茹!


    "一定要找到许佑宁!"赵婉茹的声音里充满恶毒,"必须把她给我抓回来!"


    薛衍眼中寒光一闪,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不醒的许佑宁,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小心地调整姿势,准备等这队人过去后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许佑宁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在那里?"赵婉茹厉声喝道,灯笼的光线立刻转向薛衍藏身的大树。


    薛衍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抱着许佑宁大步走出:"是本世子,如何?"


    赵婉茹和几个跟班明显吓了一跳。灯笼的光照在许佑宁苍白的脸上,赵婉茹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原来是世子和...我们亲爱的许同窗啊。"赵婉茹的声音里满是恶意,"许同窗她这是怎么了啊?看起来不太妙呢。"


    薛衍冷冷地看着她:"让开。"


    "那恐怕不行呢。"赵婉茹示意跟班们围上来,"李大人特别交代,要请许同窗去''做客''。世子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薛衍的剑早已出鞘,寒光在月光下格外刺目:"我再说一遍,让开。"


    赵婉茹被他的气势震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挺直腰杆:"薛世子要为这个贱人与整个李家为敌吗?"


    "为敌又如何?"薛衍的声音冷得像冰,"赵婉茹,你勾结外人谋害同窗,按监规当逐出国子监!"


    赵婉茹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假惺惺的笑容:"谁能证明?倒是世子你,深夜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这要是传出去..."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薛衍突然动了。他的剑尖抵在赵婉茹咽喉处,快得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我数到三。"薛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


    赵婉茹的脸色刷地变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二..."


    "让开!都让开!"赵婉茹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跟班们慌忙退到两旁。


    薛衍收回剑,抱着许佑宁大步向前。就在他经过赵婉茹身边的瞬间,这个女人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许佑宁!


    还好薛衍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要害,但匕首还是划破了许佑宁的衣袖。愤怒之下,薛衍一脚踹在赵婉茹腹部,将她直接踢进了路旁的湖中。


    "救命!我不会游泳!"赵婉茹在水中拼命挣扎,狼狈不堪。


    薛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跟班们手忙脚乱地去找竹竿救人,顾不上追赶他了。


    借着这场混乱,薛衍成功带着许佑宁离开了国子监,按照陶言奚给的地址,找到了城西一处不起眼的药材铺。铺子已经打烊,薛衍按照约定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举着油灯出现在门口。他眯着眼打量了薛衍一番,目光落在许佑宁身上时,眼中精光一闪。


    "进来吧。"老者侧身让路,"二公子已经派人送信来了。"


    薛衍抱着许佑宁进入内室,小心地将她放在干净的床榻上。老周检查了伤口,点点头:"确实是''七步倒'',不过处理得及时,性命无碍。"


    他取出一包药粉,用温水调匀后喂许佑宁服下,又换了伤口的药。忙完这些,老周擦了擦手:"这位姑娘需要休息,你也是。隔壁有间小屋,世子去睡会儿吧。"


    薛衍摇摇头:"我守着她。"


    老周看了他一眼,没再多劝,只是叹了口气:"年轻人啊……"便离开了房间。


    薛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佑宁的脸。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头也不再紧皱。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宁……"薛衍轻声呼唤,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你一定要好起来。"


    许佑宁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薛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她又陷入了沉睡。


    夜深人静,薛衍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床边睡着了。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许佑宁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


    ******


    第二日,国子监,兰蕙斋内。


    赵婉茹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她死死盯着眼前报信的小丫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你说什么?陶言奚拿到了什么?"


    "小、小姐..."丫鬟浑身发抖,"陶少监找到了您与李尚书往来的书信,还有...还有那架梯子上的人为破坏痕迹..."


    赵婉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明明把那些信都烧了!梯子上的手脚也做得极为隐蔽...怎么会...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梳妆台上的脂粉盒被扫落一地,"那些信我明明..."她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赵婉茹的心跳几乎停滞。四名身着玄色学正服的监学站在她门前,神色肃穆。


    "赵婉茹,学监大人与少监大人传你即刻前往崇文馆问话。"


    赵婉茹强自镇定地整理衣襟,下巴微扬:"我爹是吏部侍郎,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为首的监学面无表情:"请赵小姐配合。若拒不前往,我们将依监规强制执行。"


    赵婉茹的手指绞紧了帕子。她知道,这一次,父亲的官位也保不住她了。


    崇文馆内气氛凝重如铁。老学监端坐上首,眉头紧锁;陶言奚立于案侧,一袭天青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案几上整齐摆放着几封书信、一截断裂的梯子横梁,以及...赵婉茹瞳孔骤缩...她送给李尚书的那枚贴身玉佩!


    "赵婉茹。"陶言奚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厅堂内清晰可闻,"经查,你长期为吏部尚书李大人传递国子监内部消息,此次更带其手下潜入监内,蓄意谋害同窗许佑宁。这些..."他修长的手指轻点案上物证,"是你与李尚书往来的密信原件,梯子上明显的人为锯痕,以及..."他拿起那枚玉佩,"李尚书府上搜出的信物。"


    赵婉茹双腿发软,却仍强撑着冷笑:"陶少监好大的本事,连尚书府都敢搜?这些所谓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


    陶言奚不疾不徐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李府管家已招供,这是他画押的供词。至于梯子..."他拿起那截横梁,指着上面新鲜的锯痕,"经匠作查验,这锯痕与在你房中搜出的手锯完全吻合。"


    赵婉茹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学监大人!我是一时糊涂!都是李尚书逼我的!他说若我不帮他监视许佑宁,就让我爹在吏部考核中..."


    "住口!"老学监拍案而起,胡须颤抖,"国子监创立百余载,从未出过你这等败类!带外人入监行凶,还意图毒杀同窗!"


    赵婉茹浑身一颤:"毒...毒杀?我没有!那毒针不是我..."


    陶言奚冷眼看着她:"带李府死士入监的是你,为他们指认许佑宁的也是你。即便毒针非你亲手所施,你也难逃共犯罪责。"


    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赵婉茹回头,看到她的几个心腹跟班被押了进来,一个个面如土色。最让她心惊的是,连她安排在女舍的眼线——那个不起眼的洒扫丫鬟也被带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她藏匿密信的首饰盒!


    "小姐...对不起..."丫鬟哭道,"他们搜出了您藏在暗格里的..."


    "贱人!"赵婉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监学牢牢按住。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珠钗歪斜,状若疯妇。


    陶言奚不再看她,转向老学监拱手:"学监大人,赵婉茹勾结外人,谋害同窗,证据确凿。依《监规》第七条、第十三条,当立即除名,永不录用,并移交官府究办。"


    老学监沉重地点头:"准。"


    赵婉茹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她突然爬向陶言奚,抓住他的衣摆:"陶少监!求您开恩!我知错了!我愿意指认李尚书!求您别把我送官...我爹...我爹的颜面..."


    陶言奚轻轻抽回衣摆,眼神如冰:"你带人入监行凶时,可曾想过许佑宁的性命?可曾想过国子监的体面?"他转向监学,"拖出去。即刻除名。"


    赵婉茹被两名监学架起,拖向门外。她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哭喊:"陶言奚!你敢这样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许佑宁那个贱人活该...啊!"


    她的咒骂戛然而止——陶言奚突然转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再让我听到你辱骂许同窗,"陶言奚的声音轻得可怕,"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会放过''。"他松开手,对监学道,"直接扔出国子监大门。她的物品,由官府来查抄。"


    赵婉茹被拖过长长的回廊,沿途学子纷纷驻足观望。她看到往日巴结她的同窗们或震惊、或鄙夷的眼神,听到窃窃私语中不断重复的"叛徒""败类"等字眼。最后一丝尊严被彻底撕碎,她像块破布般被丢出国子监朱红的大门,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轰然关闭,连同她所有的野心与妄想,一同碾得粉碎。


    崇文馆内,陶言奚收起所有证据,对老学监道:"此事须立即上奏皇上。李尚书把手伸进国子监,已触犯天颜。"


    老学监忧心忡忡:"可李尚书势大..."


    陶言奚微微一笑,眼中寒光闪烁:"正因如此,才更要趁现在,打他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