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刁难

作品:《永宁乐

    天刚蒙蒙亮,国子监的晨钟便悠悠响起。一夜未眠的许佑宁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强打起精神去上早课。关于昨夜兰蕙斋后墙发现可疑血迹、疑有贼人潜入的消息,已经在学子间悄然传开,添油加醋之下,更添了几分神秘和恐慌。课堂上,赵婉茹等人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低声议论着,看向许佑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仿佛怀疑她与这“不祥”之事有关。


    许佑宁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专注于课业,但心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必须尽快找到薛衍!


    好不容易熬到早课结束,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讲堂。目光急切地在散场的人流中搜寻,终于在通往崇文馆的廊桥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薛衍正被几个勋贵子弟围着说话,脸上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薛衍!”许佑宁顾不得许多,扬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薛衍闻声回头,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焦灼,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三言两语打发掉身边的人,快步迎了上来:“阿宁?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夜没睡好?是不是有人……”


    “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许佑宁打断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压低声音道,“急事。”


    薛衍神色一凛,立刻点头:“跟我来。”


    他带着她七拐八绕,避开人流,来到国子监藏书楼后一片僻静的竹林。这里幽深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出什么事了?”薛衍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许佑宁深吸一口气,将昨夜惊魂一幕快速道来:“……就在兰蕙斋我的窗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伤得极重,像是逃命躲在那里的。巡夜的侍卫快到时,他逃进了竹林……但是,在逃之前,”她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抖,“他挣扎着问我……‘钥匙’……‘狡’在哪儿……”


    “钥匙?!‘狡’?!”薛衍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字眼。他抓着许佑宁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你确定……他说的就是‘狡’?!”薛衍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沉的恐惧,这反应比许佑宁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千真万确!”许佑宁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语气斩钉截铁,“就是‘狡’!他说的断断续续,但这两个字,我听得分明!薛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狡’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钥匙的事?这钥匙到底……”她从袖中飞快地摸出那枚被体温焐热的铜钥匙,急切地递到薛衍眼前。


    薛衍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钥匙上狰狞的兽形纹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恐惧、恍然、还有一丝……沉痛?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复呼吸。


    “阿宁……”他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把钥匙收好,贴身藏好!除了我,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它!包括它的样子,一个字都不要提!”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昨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对任何人都不能提,你听到没有?”


    许佑宁被他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震慑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迅速将钥匙藏回袖袋深处。


    “那‘狡’……”


    “别问!”薛衍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但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知道得越多,对你,对佑安,就越危险!”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沉重无比,“昨夜那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何提到‘狡’,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国子监……怕是真的要起风了。”


    他抬头望向竹林上方狭窄的天空,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点点光斑,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却驱不散那份深沉的阴霾。


    “阿宁,”他重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许佑宁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守护,“这浑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凶险得多。”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掌心传来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你别怕,有我在。”


    许佑宁看着薛衍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悸和凝重,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微颤和坚定,心中翻江倒海。那枚小小的铜钥匙,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深渊的恐怖源头。“狡”——这个陌生的字眼,连同薛衍那近乎失态的反应,在她心中投下了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国子监平静的表象之下,汹涌的暗流,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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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衍的那番话和那枚滚烫的钥匙沉甸甸地压在许佑宁心头,让她在国子监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课业,却总感觉暗处有眼睛在窥视。赵婉茹等人探究的目光似乎也更多了,带着一种捕风捉影的兴奋。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中,一个消息传来:新任少学监陶言奚召见新入监的几位学子,以“察问课业,导正学风”为名。许佑宁的名字赫然在列。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许佑宁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襦裙,随着引路的学正,走向位于国子监深处、环境最为清幽的“清晏斋”。


    斋舍外庭院深深,几竿翠竹挺拔,更显清寂。许佑宁踏入斋内,一股清冽的墨香和淡淡的竹叶清气扑面而来。室内陈设简洁雅致,靠墙是一排高及屋顶的书架,典籍浩繁。居中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陶言奚正端坐着,提笔在卷宗上批注着什么。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天青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侧脸线条清峻,神情专注而疏淡。


    许佑宁与其他几位新学子一同行礼:“学生见过少学监大人。”


    陶言奚并未抬头,只淡淡应了一声:“免礼。”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质地,仿佛玉石相击。他继续批阅了片刻,才搁下笔,缓缓抬起眼。


    那一瞬间,许佑宁感觉两道极其清亮、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让许佑宁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隐藏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陶言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其他几人略长了一瞬,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新入监,可还习惯?”


    其他几位学子,包括赵婉茹在内,都恭敬地回禀了各自的感受,无非是些“仰慕圣学”、“定当勤勉”的套话。轮到许佑宁时,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回少学监,国子监规矩森严,学风严谨,学生初来乍到,尚在学习适应。课业上……不敢懈怠。”她避开了“习惯”与否的定性,只陈述事实,表明态度。


    陶言奚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又落回许佑宁身上,话题却陡然一转:“《礼记》开篇,关乎立身之本。前日课上,有同窗对‘礼不下庶人’之解有所阐发,见解不俗。”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许佑宁,“许佑宁,你对此句,可有自己的见解?”


    来了!许佑宁心中一凛。这看似寻常的课业考问,在此刻却像一道精心设计的试探。她脑中飞快闪过那日陶姑娘的发言,以及薛衍“谨言慎行”的叮嘱。


    她略一沉吟,谨慎地答道:“学生浅见,礼之为用,首在明分止争,导人向善。圣人有教无类,教化之功,自当泽被天下。然‘不下庶人’之语,或有其时代局限。礼之精神内核——敬、诚、仁、恕,当不分贵贱,人人可循。至于具体仪节繁简,或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但其根本,在于存心。”她既肯定了“有教无类”的普世性,又试图将“礼”的核心精神与具体形式区分开,避免过于尖锐地批判“礼不下庶人”的旧解,也避开了直接附和陶静姝的观点,显得中庸而圆融。


    陶言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让人无从揣测他是否满意。待许佑宁说完,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探究,缓缓开口:“见解尚可。能思辨,不为陈言所囿,是为进学之始。”


    他话锋微顿,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极轻的一声叩响。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许佑宁微微攥紧的袖口,又极快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只是,”陶言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学问之道,贵在求真务实,脚踏实地。国子监非市井,亦非猎奇探秘之所。有些事,该放下的,便当放下。莫要被一些……虚无缥缈之物,扰乱了求学的本心。”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意有所指。


    许佑宁的心猛地一跳!“虚无缥缈之物”?他指的是什么?是钥匙?还是昨夜的事?他知道了多少?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垂首道:“学生谨记少学监教诲。”


    陶言奚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其他人,又简单问了几句课业情况,便结束了这次召见:“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用心向学,莫负韶光。”


    几人行礼告退。许佑宁跟在最后,转身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陶言奚的书案。案头一角,除了堆积的卷宗,赫然放着一份摊开的公文,墨迹犹新。那公文一角,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图形——一支折断的箭簇!旁边似乎还有“黑松林”、“毒伤”、“追捕未果”等几个潦草的字样,被陶言奚执笔的手肘半掩着,若非她站的角度和刻意留心,绝难发现!


    昨夜那个浑身是血、问着“狡”的男人的身影,瞬间与这“毒伤”、“追捕未果”的字眼重叠!一股寒意从许佑宁的脚底直窜头顶!他果然在查!而且,很可能已经将昨夜潜入国子监的伤者与黑松林的追捕联系起来了!陶言奚……他到底站在哪一边?他是追捕者,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敢再看,匆匆低头,随着其他人走出了清晏斋。外面阳光正好,落在身上,许佑宁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深入骨髓。陶言奚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以及书案上那份关于毒伤追捕的公文,像两道冰冷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张巨大而危险的蛛网中心。而那位清冷如竹的少学监陶言奚,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不问世事。他,很可能就是执网之人,或者至少,是离那张网最近的人。


    她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铜钥匙,步履沉重地融入国子监午后的光影里。前路,似乎比昨夜那无边的黑暗,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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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数日的紧绷神经,让许佑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这天难得沐休日,薛衍早早便来兰蕙斋外等候,见她出来,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她往外走。


    “走!本少爷带你去吃樱桃毕罗!还有新开的南食铺子,听说蟹酿橙做得极地道!”薛衍脸上挂着刻意放大的轻松笑容,试图驱散她眉宇间的阴霾,“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愁眉苦脸的,可不像我认识的许佑宁。”


    许佑宁拗不过他,也知他是为自己好,勉强打起精神。两人避开国子监附近可能遇到的学子,七拐八绕到了西市一家闹中取静的酒楼。雅间临窗,窗外是熙攘的街市,烟火气十足。热腾腾、晶莹剔透的樱桃毕罗端上来,酸甜的果香瞬间弥漫。薛衍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各色精致的江南点心,又点了她提过的蟹酿橙、莼菜羹。


    美食当前,又有薛衍插科打诨,许佑宁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些。她小口咬着外皮酥脆、内里酸甜的毕罗,感受着久违的、纯粹的味蕾愉悦。薛衍看她眉目舒展,嘴角也噙起了真心的笑意,不停地给她布菜,仿佛要将她连日来的郁结都喂饱驱散。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离开酒楼时,已是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洒在青石板路上。许佑宁提着薛衍给她打包的点心盒子,脚步也轻快了几分。薛衍走在她身侧,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新奇玩意说笑几句,气氛难得的轻松惬意。


    然而,这份难得的轻松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们转入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国子监侧门的巷子时,几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那赵婉茹,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身水红色锦缎襦裙,衬得面若桃花,只是此刻那张俏脸上却布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鄙夷。她身旁跟着的,依旧是那几个以她马首是瞻的贵女。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薛世子和我们的‘许同窗’啊。”赵婉茹摇着团扇,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甜腻的刻薄,“真是好兴致,沐休日还形影不离呢。”


    许佑宁脚步一顿,刚刚放松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薛衍脸上的笑意也淡了,眼神微冷。


    赵婉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许佑宁手中的点心盒子和她身上那件薛衍置办的藕荷色襦裙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啧啧,看来薛世子待许同窗是当真不薄。又是新衣,又是这等上好的点心。只是不知……”她故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恶意,“许同窗家中无人为官,这国子监的束脩、日常花销,还有这些吃穿用度,可都是世子慷慨解囊?这……知道的可能会说是同窗情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子养了个……禁脔?”


    “赵婉茹!”薛衍厉声打断,俊朗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肃王世子的凛然威势,“慎言!国子监内,不思进学,整日搬弄口舌是非,窥探同窗私事,这就是吏部侍郎府上的家教?还是说,需要本世子亲自去问问赵侍郎,他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吗?!”


    薛衍从未在她们面前如此疾言厉色,更搬出了自己世子的身份和她父亲赵侍郎来压她。赵婉茹被他骤然爆发的威势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身边的几个跟班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婉茹强撑着辩解,声音却弱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本世子不管你什么意思!”薛衍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赵婉茹和她身后几人,“许佑宁乃国子监正式学子,品学如何自有学监大人、博士们评判,轮不到尔等在此妄加揣测、肆意污蔑!若再让我听到任何有损同窗清誉的闲言碎语,无论出自谁口,”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森冷地钉在赵婉茹脸上,“休怪本世子不讲情面,按国子监规矩乃至朝廷律法处置!届时,丢的可不只是你们自己的脸面了!”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赵婉茹被当众如此呵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却又慑于薛衍的身份和此刻迫人的气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迅速蓄满了屈辱的泪水。


    薛衍不再看她,转头对许佑宁道:“阿宁,我们走。”语气瞬间缓和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许佑宁一直沉默着,紧握着点心盒子的指节有些发白。她并非畏惧,只是不想再给薛衍添麻烦。此刻见薛衍为自己出头,心头五味杂陈。她低低应了一声,跟在薛衍身后,目不斜视地从赵婉茹等人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许佑宁清晰地感受到几道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背上,尤其是赵婉茹,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的只有刻骨的嫉恨和羞愤!


    走出巷口,薛衍才放缓脚步,低声道:“别理她们,一群无聊的妒妇罢了。”


    许佑宁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谢谢你,薛衍。”只是,她心底却没有丝毫轻松。赵婉茹最后那怨毒的眼神,让她明白,麻烦不会就此结束。


    ******


    巷子深处,赵婉茹看着两人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极致的羞辱和愤怒!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团扇,精美的扇骨几乎被她捏断。


    “薛衍……他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如此羞辱我!”赵婉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带着哭腔,更带着一丝疯狂。


    旁边的跟班连忙劝道:“婉茹姐姐,消消气,世子他……他只是一时……”


    “一时什么!”赵婉茹猛地打断她,眼神凶狠,“你没看见他看那野丫头的眼神!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凭什么?!她许佑宁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粗鄙不堪的野丫头,也配站在薛衍身边?也配进国子监?也配让他如此维护?!”


    她越想越恨,许佑宁那张平静的脸和薛衍维护她的样子反复在眼前闪现,如同毒刺扎心。


    “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婉茹抹去眼泪,眼神变得阴鸷而怨毒,“薛衍护着她又如何?在国子监里,他还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不成?”


    她环视身边几个同样愤愤不平的同伴,压低声音,带着一股阴冷的狠意:“得想个法子……让她在国子监待不下去!让她身败名裂!让她自己滚蛋!最好是……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婉茹姐,你想怎么做?世子他……”


    “怕什么!”赵婉茹冷笑一声,“只要做得干净,不留把柄,谁能知道是我们做的?她不是能爬树打架吗?不是野得很吗?国子监这么大,亭台楼阁,水池假山……‘不小心’摔一跤,或者‘意外’掉进水里,受点伤,毁个容,甚至……也不是不可能吧?”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几个跟班对视一眼,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对赵婉茹的附和和对许佑宁的嫉妒。她们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算计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对!得让她知道厉害!”


    “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


    “看她以后还怎么在世子面前装清高!”


    阴谋的种子,在嫉恨的土壤里迅速生根发芽。赵婉茹望着国子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快意的笑容。许佑宁,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另一边,薛衍将许佑宁送到兰蕙斋附近。看着她欲言又止、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停下脚步,认真道:“阿宁,别担心赵婉茹她们。一群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我会让人留意着,她们不敢太过分。”


    许佑宁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薛衍看着她走进斋门,才转身离开。他脸上的轻松已然消失,眉宇间笼上一层忧虑。赵婉茹等人的刁难他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有的是办法压制。他真正担忧的,是那枚钥匙引来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危险。今日短暂的欢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更让他心头沉重。


    他抬头望了望国子监高耸的院墙和飞檐,夕阳的余晖为其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那森严壁垒下涌动的暗流。他必须更快地查清“狡”的真相,否则……他不敢想下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许佑宁回到自己安静的斋舍,放下点心盒子,却再无半点品尝的兴致。她走到窗边,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昨夜那黑影消失的竹林方向,又想起赵婉茹那怨毒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这看似平静的国子监,对她而言,已然是步步惊心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