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与君书

作品:《庭有枇杷树

    时已将近中秋,绵密的雨已下了好几日,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得水花四起。


    前往山西的前一日凌晨,起夜的沈华年听见了人敲门。


    昏暗的光线下,原本睡意朦胧地她瞬间清醒过来,警觉地朝黑洞洞的大门处望去,四周静得可怕,


    卧房里昏睡的付书同立马清醒,三两步走到书桌前将枪上了膛,随后走到她在的客厅里,将她护在身后。


    “谁啊?”


    还未等他反应,沈华年便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


    他刚想让她别出声,现在知道家里有个女孩子,事情便难办了。


    “华…年……”


    虚弱到近乎虚无的喊声后,又是一阵力道弱极的敲门声。


    这声音轻得似猫爪挠门,可熟悉得有些令她意外。


    这声音混着雨意,沈华年心觉有些不对劲,对着付书同说:“是阿沅的声音,我去开门。”


    这声音她听过一次,比付书同要有印象。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沈华年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付书同将枪处理好后,充当沈华年的支架,一直抱着她。


    蓬头垢面的张沅穿着身满是血痕的潮湿学生服,这衣服沈华年还是在学校看她穿过,面上,手臂上,以至露出来的小腿肚上全是鞭痕。


    新伤叠着旧伤,皮肉找不出来完整的地方。


    这场景,同她梦见的,在刑室里的沈华兴几乎没什么两样。沈华年脑袋宕机片刻,随后眼眶一酸,立马将张沅扶进去。


    她知晓现下张沅什么也没办法说,要想问出些什么必得等她养好伤。


    现在去医院已经没太大用途,伤口必须及时处理,再拖下去会烧得更厉害。


    将人带到卧房后,她将门合上,准备先将张沅身上粘腻又带着泥土腥味的衣脱下。


    沈华年与他都没有在家中备药的习惯,现下来了受重伤的人,所有创药和退烧药都必须现买。


    于是凌晨四点,付书同撑伞出门买药。


    梅雨季的水滴声听得人心烦,淅淅沥沥仿佛没个尽头,不管白天黑夜,天色总是暗淡,将人罩在半抹天光的阴影里。


    旧式制服的盘扣已经死死合在一起,沈华年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盘扣解开,映入眼帘的是几条新伤。


    伤口被雨水浸过,又红又肿胀,四周还渗着脓。


    沈华年轻声安抚了张沅片刻,随后到拿了白酒和小刀,准备将已经坏死的肉剜掉。


    小刀被沈华年沾上白酒,简单处理后便开始给张沅处理已经化脓的伤口。


    “嘶!”张沅被疼得狠了,有气无力地喊出一声,想翻身移到一旁去,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最后的气力在她拼命往沈华年这处走时就已经全数耗尽 ,此刻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硬生生将这疼吃下去。


    沈华年知晓这疼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处理伤口时手上也一只收着力,尽量不让张沅受些不必要的疼。


    伤口处理好后,沈华年替她缠上干净的纱布,又用皂角洗了头与脸过后,两人总算能认出张沅的模样来。


    她将浸好的毛巾出些水,随后折成方块样,敷在张沅额头上散热。


    差不多快到五点,晨光已经撒透了半边天际,付书同单手将伞收起来,一边甩着伞上残留的雨珠,一边将右手提着的袋子递给出来迎接的沈华年。


    “她烧退了吗?”


    他将鞋子换下,轻声问她。


    沈华年摇头:“我所有法子都试过了,不管用。是伤口发炎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我先给她试试药,如果用了药还是退不了烧……只能硬扛了。”


    晨风吹来,窗外的树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沈华年眉眼间带上担忧。


    回山西的时间推迟,两人只能待到张沅有行动能力之后再谈婚事。


    张沅昏昏沉沉了三四日,直至第五天,随着伤口好转,退烧的药终于起了些作用。


    高烧换为低热,她也终于有了些力气坐起身来,不过满身的伤口还未愈合,一动便撕扯着痛。


    午后的太阳泛着暖黄色光晕,沈华将张沅扶起身,在她身后垫上枕头,让她靠着床头坐起来看看窗外,也好少些胡思乱想。


    她则搬了凳子坐在窗户前看书。


    她在家,茶馆自然交给了付书同,沈华年除了每天给付书同送饭时会离开家一段时间,其余时候几乎待在家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张沅。


    为什么受伤的事,她不说,沈华年也没问。


    能半夜拼尽全力跑出来,料是受了不少刺激,需要不少缓冲时间才能让她正视这事。


    秋天的太阳没什么威慑力,透着层朦胧的光晕,张沅坐在柔软的床上发呆,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将事情说清楚。


    沈华年合上手里的书,将它重新放在书架上。


    西洋钟的分针转了一圈,房屋再次归为寂静,原本叽叽喳喳的鸟鸣也消失不见,风声都变得轻柔。


    只有沈华年知晓,这是逆转了因果后的蝴蝶效应。


    这也怪她自己,若当初提醒了张沅


    “你先在我们这儿好好把伤养好,然后留在我们茶馆当伙计。”


    张沅发着低烧,脑子迷迷糊糊的,只抓住了茶馆二字,便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开起茶馆来了?”


    沈华年听完,耐心解释了一遍:“不是普通的茶馆,是方便组员们隐蔽和联系的地下联络站。”


    对方缓了好一会儿,才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不过下一刻,神情又带上这些日子不曾有过的紧张。


    “我父亲要是知道了,定会把我拖回去的。我不想回去,华年,救救我。”


    沈华年有些想哭,泪水在已经泛起嫣红的眼眶里打转。


    救她再容易不过,可后果呢。


    前世的张沅……是个草席一裹,扔进乱坟岗的下场,这就注定她的结局是个死。


    不论这期间发生什么,只有死亡这一个既定结局。


    “华年,你说…我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一句话瞬间将沈华年拽回神,半分都不让她多想。


    理智逐渐被吞噬殆尽,就算是知晓自己无法改变张沅的结局,沈华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旧友再度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想什么呢你。”沈华年悄悄擦尽眼圈边的泪,对着张沅露出一抹笑。


    “你必须活,你要活着,去看赤旗遍布这世界的每一处。”


    沈华年自己等不到那天,那总要有人替她看看。


    张沅眼眶里带着晶莹,想哭却不敢哭,一哭,背上和脸上的伤口便会再度送来钻心的疼。


    “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张沅握着沈华年的手,带着哭腔说。


    下午四点,暖色太阳光开始渐渐西斜,沈华年陪着张沅聊天,正聊得起劲,敲门声再度响起。


    沈华年本以为是茶馆事情少,付书同提前回来了,便放松警惕地准备去开门。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靠近大门,心跳便开始加速,手心也沁出一层汗来,总觉得不对劲。


    按往常的来讲,付书同敲门时她不会由这么大反应。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沈华年仿佛触了电,鬼使神差地将手从门把手上抽回来,警惕性地问了句是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依旧敲着门,力道越来越大,沈华年更加笃定门外的不是他。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付书同向她要了家门钥匙。


    他们要暂时住在这儿,他便打算去新打一把家门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既有钥匙,敲门做甚么。


    沈华年不出声,紧紧地等着门外的人离开。


    谁知敲门声不仅不停,还反倒由敲变为用脚踢,声音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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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动了一旁的邻居。


    住沈华年对面的是一家三口,有个不满月的小孩子,现下被这敲门声一惊,便放声大哭,怎么哄也哄不住,母乳也不肯吃。


    丈夫不在家,产妇不想与人起冲突,便一直坐在家耐心等着,等敲门声结束。


    敲门声不减增,孩子哭闹得实在厉害,产妇便抱着孩子打开房门。


    “这位先生,您这敲门声太大,孩子小,经不住吓,能不能稍微小点声。”


    踢门的男人闻声回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产妇抱着尚未满月的孩子,心觉有些过头了。


    “真是对不住,那我不敲了,我就坐在这儿等我女儿。”


    产妇闻言,有些诧异,这对面住的女娃她倒见过几次,也没听说父亲来了上海。


    别人的家事到底也不好掺和,万一办了坏事还得赖自己头上,产妇听完,默默关上房门。


    只要不再吵着她孩子,等多久都与她无关。


    等女儿。


    门后的沈华年有些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声音不是沈昀,那便是能是另一个人。


    下午五点,张沅知晓了这事,也是后怕不已。


    沈华年给她倒了杯热牛乳,笑着安慰:“没事的,等你伤好些,我们便换个地方。”


    张沅眼中写满后怕,吃力地点点头。


    张沅跟沈华年同住的那段时间里,张济便知晓了自己女儿住在何处,只是当时有林玉兰在,才没找了去。


    张沅消失后,张济丧心病狂地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见都查无此人后,便想到了这儿。


    这房子虽好,临街近,但也极易暴露,现下多了个张沅,更不方便。


    只是苦了付书同,刚打好的钥匙就这样落得个没用的下场。


    张济不敢再敲门,一直坐在楼梯口等着,像缕阴魂不散的游魂,飘着荡着跟在张沅身边,怎么甩也甩不掉。


    一直到晚上,付书同回来时,都不曾离开。


    “唉小伙子,我女儿在里面吗?”


    晚上九点,茶馆打烊,付书同走夜路回家,刚到自己这层,便看见了坐在楼梯口抽着水烟的张济。


    他问,付书同却并不打算回答,冷冷地走过他身边,摸了钥匙准备开门。


    他刚摸到冰冷的铜片,却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开门,就是告诉张济,张沅在里面。


    大门正对着卧室门,如果里面的人没个准备,大剌剌地将门敞开,今晚张沅在劫难逃。


    犹豫间,门却忽然被里面的人打开,露出一丝门缝。


    “你回来啦。快进来吧。”


    沈华年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付书同见她有准备,淡然一笑。


    “沈华年是吧?我女儿是不是就在这间屋子里,你快让她出来,我要带她回去的。”张济佛口蛇心,装了副担忧至极的样子。


    “她跑出来好久了,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我担心啊。”


    笃地,付书同被毫无防备地挤开,沈华年面前的英俊面庞变成了满脸横肉的胖子。


    若不知他是什么德行,沈华年就信了。


    她刚想开口,却听见枪上膛的声音。


    下一刻,眼前又出现了付书同的脸。


    “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这儿,敢吓我太太,我让你提前见阎王。”


    冰冷的声音在张济耳边像幽灵般晃着,他害怕自己真的挨枪子,于是乖乖让出位置,让付书同进去。


    若就这样死了,赌债倒也不用还,这岂不是个痛快。


    且这夜深人静的,那男人一看就是个革命党,怎敢胡乱放枪。


    张济方才被吓得狠了,待到付书同都进门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那两人反应那么大,赔钱货肯定就在里面。”


    张济恨恨地咬牙道。


    楼梯间的灯亮了又灭,张济走到楼下,看着亮灯的楼上,记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