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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离婚后看到她的孕照

    第61章 “霍涔,我已经不恨你了。”


    这并不是霍涔第一次给她换鞋,上一次是在中学,她过生日,他送了她一双粉白色的帆布鞋。


    那鞋她不肯收,更不肯穿,霍涔大概是觉得她不好意思,让她坐在课桌上,压着脾气蹲下来给她换。


    “霍涔,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喜欢你给我买鞋,你还记得吗?”


    他抬头,手搭在膝盖上,一双黑眸冷沉,看了她几秒,起身往里走,人倒在沙发上,恹恹地看着天花板:“不喜欢可以扔掉,不管是鞋还是人,你不一直都这么干吗。”


    那双帆布鞋最后被许听宁扔了,她想那次他一定气得不轻,所以现在稍一提就又开始不痛快。


    她看了眼脚上的拖鞋,犹豫了一下,穿着走了过去,脱了外套放在一边,浑圆的孕肚裹在针织衫里,她往他腿边一坐,垂眼抚着肚子说:“送鞋寓意会走散分别,所以即使当时只穿了一下,我也觉得很晦气。”


    那一下还是因为看见霍涔蹲了下来,她一时心软穿上的。


    霍涔目光终于从天花板上移下来,看着她的侧脸,迷茫了半晌,缓缓回味过来什么。


    “许听宁。”


    “嗯?”


    “看着我。”


    她转过头,以为他这样郑重是要发表什么高见,却只听到他问:“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哪样?”


    “搞封建迷信。”


    “……”许听宁气呼呼瞪着他,憋了几秒,泄气地叹了一口,“从喜欢你开始吧。”


    看着他唇角轻轻勾起,她把头转了回去,专心抚摸着肚子:“有的人去拜佛,不一定是虔诚,而是她除了这样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年龄小,听说你要出国就很慌,我害怕跟你走散,就那样……反正我真的很后悔,霍涔,我希望你能有最好的前程……你怎么能说因为白巧不出国读书呢。”


    一阵沉默,沙发猛地起伏,侧面阴影笼罩,许听宁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霍涔坐起来用额头贴着她,手臂环上来,把她箍得紧紧的,嗓音沙哑。


    “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许老师吗?为了这个肯来见我的?”


    “霍涔……唔。”许听宁刚要说话,就被尽数堵了回去。


    霍涔也很矛盾,是他问的,他却不想听她的回答,干脆掰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然后狠狠吻了上去。


    因为发烧,他的唇舌滚烫,指尖擦着她细嫩肌肤,许听宁的呼吸都像停了,脑中嗡响,在反应过来反抗的时候,被他横抱起来,坐在他腿上,狠狠圈在他怀里。


    “是愧疚还是可怜我,嗯?”霍涔咬着她颈窝上的细肉。


    许听宁伸手抵,隔着睡衣触及他的胸膛,手指贴着,却迟迟没有用力推开,她的颈窝湿了。


    她无法低头,也就无法看见霍涔趴在她颈窝哭着是什么样子,但他的声音是狠的。


    “你以为来看看我,就能心安吗?我他妈就是为了你没去普林斯顿的!我留下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结果呢,去给我复读?我稀罕你去找准考证吗?就算不上大学我也照样养你信不信?”


    她呆呆望着上方:“信。”


    霍涔一僵,随即抓着她的发圈,扯散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五指缠着柔软发丝,声音带着压抑地微颤:“所以先绊着我的是你,先搞砸的是你!不是你根本没这一切!我甚至不会转去那什么破二中!”


    许听宁的心跳都像暂停了,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现在跟我装听不懂了?我到奶奶家难道不是你出的主意吗?送走大的还是小的,许听宁,不是你说大的吗?”他手背青筋明显,沿着她的天鹅颈往下,一把扯开衣领,狠狠咬上去。


    许听宁的锁骨又疼又痒,怪异又熟悉的感觉袭来,她像条呼吸不上来的鱼,用力仰着脖子,想要更多氧气。


    那个幼时夏天的记忆袭来,卷着暑假的炎热、月母鸡汤的香气,和两个老人细细碎碎的聊天声。


    “家里有一大一小两只狼狗,为了争地盘,天天吵,天天打,让家里人都头疼。”“两只都一身伤,也不死不休。”


    “把它们分开不就好啦,见不了面还怎么打?”


    小丫头插话,只是想帮老人解忧。


    “可是……送走哪只好?小丫头,要不你再帮奶奶想想,是送走大的还是小的?”


    小丫头当时怎么回答的……


    “大的!”


    她是这么说的。


    她胡乱说的。


    后来见到转学的霍涔,他扯她头发,害她手过敏脱皮,小丫头不敢告诉任何人,忍着他,哄着他,因为害怕,因为他好看,也因为隐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外婆给霍涔做饭,让她送去,除了心疼一个离开父母的孩子,想要帮她弥补的心也是有的吧。


    无心之过,可总归是她的话,改变了霍涔生活的轨迹。


    “霍涔,我……我不是故意的。”许听宁半天才说出了话。


    “是不是有什么区别,是你让我到你身边的,许听宁,我就是犯了天条,看在这份上,你也不能说让我滚就让我滚吧?”


    “对不起……霍涔。”


    “没用的,先错的人是你,咱俩永远扯不平!”他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撑在她身侧,舌尖舔着她的锁骨,滑着往上,堵住她的唇舌。


    心跳如雷,敲得许听宁觉得周遭都不那么真切,眼睛渐渐湿漉漉的,她分不清是谁的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涔终于放开了她,因为有个小家伙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霍涔坐起来沉沉看着她起伏的肚子,摸上去:“听宁,难受了吗?”


    许听宁不用回答,里面的孩子已经给了霍涔一脚,力气很大,踢得她抿紧了唇。


    霍涔冷着脸:“你给我老实点。”


    话音刚落,孩子又给了他一脚。


    他深深吸气,半晌又无可奈何地呼出来,伸手轻轻摸着安抚,仿佛有了那么点父爱。可回馈他的又是两脚。


    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孩子,跟霍涔一模一样。


    他束手无策地看向许听宁,轻声:“你叫她别动了。”


    许听宁嘴红着,眼红着,身子一侧,头一偏,不吭声。


    霍涔不敢再动她,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去,用手指挑挑她的下巴:“乖。”


    许听宁紧咬着下唇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朝他的脸抬起手。


    霍涔下意识捉住她的手腕,偏头躲开。


    两人一阵沉默。


    霍涔松开她:“打,想打给你打。”


    许听宁叹气,举起手缓缓放在了他的额头上,问他:“这两天你是不是就只吃退烧药和止疼药对付?”


    霍涔微妙地愣了好几秒。


    “看来我说对了。霍涔,健康都没了,其他还有什么意义。”许听宁坐了起来,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发圈绑好头发,孩子还在动,把她的针织衫撑得起起伏伏,她摸了摸,说,“乖一点,马上就给你吃东西。”


    霍涔看着她温柔的模样:“是饿了吗?”


    “应该是。”许听宁抽了张茶几上的纸巾,视线扫过桌上的退烧药和文件,用纸巾擦拭着眼睛,说,“我用一下厨房。”


    霍涔看着她起身:“我这里没什么食材,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或者让人做了送来。”


    “不用,我来做吧。”


    霍涔把厨房和餐厅打通了,该有的厨具十分齐全,只有都锃光发亮,没有一丝使用痕迹,冰箱里全是矿泉水啤酒之类的,一根菜叶都没有。垃圾桶里倒是有丰富的外卖盒,许听宁皱眉盯着。


    “你这两天都是麻辣烫?你不是急性胃炎吗?”


    是这样才引起的发烧,来的路上魏肖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什么引起的发烧,他含糊没说。


    不过许听宁也能猜到,那天霍涔从医院离开,后来半夜给她打来电话,醉意很重。


    他在应酬,并且因为心情不痛快还喝了很多酒。


    许听宁是知道他忙的,尤其是这几天除了工作,想必还要应付白沅的事,想必是不肯去医院的。


    霍涔靠在门框上,环着手臂欣赏她视察的样子,笑了笑:“魏肖吃的,这两天我俩有工作上的事要商量,没让保洁来。”


    许听宁瞪大眼:“他不是在这照顾你?!”


    霍涔抬了抬眉:“也算吧,他不把我照顾进icu,就算是很好了。”


    许听宁无语地拿出手机,一边下单,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能相信魏肖这位养尊处优的主。


    很快,楼下的超市送来了食材。


    到底霍涔还是没让她动手,鸡蛋羹、小米粥,许听宁指挥着,他来做。


    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蒸出锅,许听宁取了两个碗,盛出一份往上面浇了几滴酱油,递给霍涔:“这碗给你。”


    “我不吃。”霍涔从不吃鸡蛋羹,小时候秦美霜做给霍飞渝吃,他还嘲笑对方不嫌腥。


    许听宁没理他,挖了一勺吹了吹,举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霍涔的唇抿成桀骜的一条线,默了几秒,低头吃了下去。


    两人对坐着,吃完了简单的一餐饭。


    许听宁用纸巾擦着嘴,听到霍涔问她:“以后咱俩也这样吃饭吧?”


    这样吃饭是挺像有了一个家,可霍涔说的是咱俩,不是咱仨。


    “霍涔,你有想过孩子吗?”许听宁问完这句,看到了霍涔眼底明显的抗拒。


    但某人的心理素质过硬,随即就神色自如。


    “你说呢?那可是我的亲骨肉。”


    他不想说,会把问题抛给对方。


    许听宁内心一阵闷,他相信霍涔是想过孩子的,但这份想只是他没办法,必须去想。


    “霍涔,我有话跟你说。”


    一听到这句,霍涔浑身就开始疼,也分不清是胃还是心口。


    “等下。”他大步出去,拿起茶几上的药就要往嘴里塞,被跟过来的许听宁拦住。


    “这种药退烧止疼,但是刺激胃,你本来就是急性胃炎,吃了治标不治本,只会恶性循环。你得去医院,知道吗?霍涔。”许听宁认真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


    霍涔松了口气,忍着体内的一股疼去净饮机上接水,刚猛灌了几口,又听见许听宁说:“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在杂志社,这几天就要去签下来,毕业后就能入职……还有杂志社在外省。”


    霍涔脊背僵着,没回头。


    “我大概不回来了,这届学生带完,我妈也会跟我去那边。”


    杂志社给的待遇很不错,说现在就能签合同,她可以先不去上班,等毕业了再过去。现在即使是硕士找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这专业许听宁还是半路出家。


    “我可以……”


    “不用的!”霍涔刚开口,就被许听宁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当年可以放弃出国,现在也可以放弃这边的事业,可我不想让你这样。”


    “霍涔,我已经不恨你了,以后再见面,也许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对方。”


    他回应她的,是一声很轻的笑。


    “行啊,什么时候去出版社签合同?”


    “后天。”


    “好,出发前见我一面,送你个礼物当祝贺可以吧?”霍涔回头,挑眉,“不是说要心平气和吗?不会连个礼物也不肯收吧?”


    许听宁很想问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他像刺猬,尤其是受伤的时候,身上每根刺都又硬又狠,仿佛这样就没人知道他难受了。


    第62章 “霍……霍涔呢?他人呢?”


    “霍涔,你别这样。”许听宁摇摇头,“你知道我不会收你任何礼物的。”


    “怕什么?”他眉眼讥诮,“该不会是怕收了就走不了了?”


    是的,她就是怕啊。


    许听宁默不作声,手机却先响了,她看了一眼,咬着唇没接。


    “我妈打来的,我得回去了,我跟她说我出来是为了买书。”


    书店的环境不同这里,接起来会露馅。


    谁知她话音刚落,霍涔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也响起了。


    要不怎么说许班主任抓早恋经验丰富呢,打不通许听宁的电话,马上就打给了另一可疑分子。


    许听宁刚想说千万别接,霍涔的手已经点在了屏幕上。


    “别!”她下意识上去抢,奈何本来他就高,孕肚又给她增添了难度。


    霍涔轻易躲过她,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另一只手举过头顶,让她亲眼看着他缓缓滑开了手机。


    “喂,霍涔!”许鹊清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劈头盖脸就一句话,“你把电话给听宁!”


    许听宁打了个激灵,脸色煞白,紧张得直摇头。


    霍涔吊眼睨着她,是真想说了实话,她狠心,他就让她彻底回不了家,不死不休,谁都别好过。


    可她肯定会哭,一想到她这双好看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心里就不舒服。


    “下周吧。”霍涔开口,“下周我从香港回去,就把电话给她,行吗?许老师。”


    “你在香港?!”许鹊清半信半疑。


    “来出差。是听宁不接您电话了吗?”


    许鹊清根本不接他这茬,冷“哼”了口气:“霍涔,你敢发誓说你此刻在香港吗?”


    许听宁没想到老妈会来这招,呼吸都要停滞了,对策都来不及想,就听见霍涔平静地说:“我要是不在天打雷劈。”


    电话被挂断了,连空气都跟*着寂静无声。


    许听宁怔怔看着某个不怕雷劈的人。


    霍涔抬手,轻轻擦掉了她眼角那颗不知道是怕还是什么流出的泪:“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行行好。”


    “什么……?”她还在懵怔。


    “别装傻,许听宁。”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后天见我,知道了吗?”


    这种情形下,她说不出那个“不”字,她安慰自己,都到了这一地步,见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回去后,她又忍不住乱七八糟地想,好在许鹊清并没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对于她解释是因为在书店看书入了神,没听到手机的振动声,许鹊清也信以为真。


    毕竟她也真的带了本书回去。


    书是霍涔从书柜上随手给她拿的,书皮精致,从里到外都是纯英文。


    许鹊清深耕语文领域,顾不上英格雷诗,也就没发现,那其实是一本《金瓶梅》。


    许听宁都不知道霍涔是怎么面不改色给她的,问及来历,他竟然说是为了换零钱,在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的一家书店里随手买的。


    第二天待在病房无聊,许听宁不知怎的想起来,查了一下,结果让她心情更加复杂。——普林斯顿大学就位于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


    她翻了翻,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个“阅”字。是霍涔的笔迹,也是他的风格,算着下面落款的时间,是他大学毕业后的那年。


    那时候他并没有跨国业务,去那里大概只是看看曾经的遗憾吧。


    霍涔就是这样的人,疼的时候咬死不说,咒自己的时候倒是痛快得不行。


    终归是这些都和她有关,她望着窗外的天,确认万里无云,不会有雷劈下来,然后又点开微信,问他有没有去医院看他的胃。


    【已经好了。】


    他这么回的。


    那就是没去看。


    不过能好了就行,她又不能把他绑进医院。


    正看着,霍涔把电话打了过来,她指尖误触,点开了通话。


    “许听宁。”


    霍涔点名似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妈就在旁边,吓得许听宁赶紧给挂了。


    幸亏隔壁那家小孩吵,许鹊清没听见,只是觉得她看着奇怪。


    “你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没……我热……怀孕之后老觉得热!”许听宁抓着手机起身,“妈,我去外面透透气。”


    走廊容易被瞧见,她直接到了楼下才回拨过去。


    “喂,霍涔,你就不能给我发微信吗?干吗每次都要打电话?”


    霍涔淡声道:“麻烦。”


    “我在医院呢,要是被我妈听见怎么办?”


    “听见了承认呗。”


    许听宁仿佛看见了他那张冷淡又无赖的脸,气得抿紧了唇。


    那边一声轻笑:“明天去医院接你?”


    “别别别……你到二中找我吧,一早7点来,别晚了!”她上午九点的高铁,晚了就赶不上了。


    “好。”


    他回答得倒是干脆,许听宁就麻烦了,回去跟老妈请假,说晚上要回家住,第二天直接去坐车,就不来医院了。


    其实不见霍涔,她还是能来医院一趟的,每天一早医生会来查房,每次许听宁都不放心,竖着耳朵听医嘱。


    “几点的车?”许鹊清问。


    “八点。”她心虚地往前提了一个小时。


    许鹊清没怀疑,又问:“证件材料都齐全吗?你还没毕业,用不用学校开证明什么的?”


    “都准备好了。”


    “可千万别忘了拿身份证。”


    “好。”


    “还有你一个人行吗?还怀着孕呢,要不让……谁送你去?”话到嘴边,许鹊清竟想不出能让谁帮帮许听宁,家里在本市没什么亲戚,白建成这个爹有跟没都一样,以前她觉得有自己能给许听宁撑腰,如今人在医院,还需要别人照顾。


    “不用,我又不是没坐过高铁。”


    “我找个学校的年轻老师陪你去吧。”


    “许校长是想以权谋私吗?”许听宁笑道,“真不用,买的一等座,两个多小时而已,我签完当天就回来了。”


    许鹊清还是忍不住唠叨:“那你一定带好东西,早上订个闹钟,别自己睡误了时间,还有……”


    “您说得我都紧张了!”许听宁简直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怎么了,跟明天你要高考似的。”许鹊清叹口气,怅然道,“可能你高考那天也是非说要一个人去吧。”


    第一次高考的时候,许鹊清要负责整个班的高考生,也是像这样脱不开身,无法估计自己的女儿,而许听宁也是这样,自信轻松,说自己去就可以。


    搁以前,这是痛处,两人从来不愿多聊。


    “妈,放心吧。”许听宁笑了笑,“这次会一切顺利的。”


    也许是话说得太满,许听宁回家后眼皮一直跳,她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夜色笼罩,郭奶奶家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一盏灯。


    她拍拍肚皮:“你爸爸大概是回来了。”


    小滚滚睡得正香,对此并不感兴趣。


    这晚许听宁难得失了眠,后来是抱着外婆给她缝的小兔子才睡着的,还是小时候抱着的质感,前段时间刚洗过,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或许是熟悉的环境和气味,许听宁又梦见了外婆在厨房忙碌,她走进去好奇地问:“外婆,你在干什么呀?”


    “在给听听做好吃的,等会儿好了你给霍涔也去送一些,他家人不在身边,明天可是高考呢。”外婆笑着回头,“听听怎么不说话?跟霍涔闹脾气了?”


    “没……”


    “说谎鼻子可是会变大哦。”


    “那有一点……”


    外婆过来,摸摸许听宁的头:“听听不哭,你把吃的给他送去,你俩就和好了。”


    “谁要跟他和好,我只要外婆。”


    许听宁想抱住外婆,刚伸出手,梦醒了,那一刻她人还是迷糊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考那天。


    是胎动把她拉回了现实,小家伙饿了,动得厉害。


    许听宁起来热牛奶,又把提前买好的早点放进蒸笼里,去拿锅盖的时候,她看见篓子里立着的擀面杖。


    这么多年了,还是外婆在时用的那根擀面杖,摸着上面的纹路仿佛摸着外婆满是皱纹的手。


    你知道为什么,许听宁今天心里怪怪的,她看了看手机,什么信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睡醒了没有。


    “滚滚,要不给霍涔也带点饭吧,反正咱们也吃不完。”怀孕后,许听宁吃饭变得很快,经常是许鹊清去盛个饭,她一碗肉酱面已经吃完了。吃完早饭又收拾了一下,时间刚刚好,她又趴着窗台往下看,没见霍涔的影子,车也没瞧见。


    许听宁背着单肩包,锁门下了楼。


    早晨阳光温淡清凉,不知谁家养的白鸽扑棱着飞过,有晨练的大爷大妈跟她打招呼,像小时候那样喊她“听听”。


    楼下没霍涔的影子,她怕他没搞清见面的地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毕竟当时她说在二中见,也没说清是在家属院还是学校。


    电话没人接,许听宁想着也许他在开车,收了手机往外走。


    二中现在早已不分房,家属院住的大多是老一辈的教师,互相也都认识。


    天还冷,早上路人并不多,许听宁走到院门口看到有人围在路边看。


    她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听宁——!”家属院的老保安看到她,从人群中跑了过来,神色焦急紧张,“你怎么站这里啊?你先快来看看这是霍涔的车吗?”


    许听宁指尖发凉,高考那天保姆跑向她说霍涔准考证找不到了的感觉又向心脏袭来。


    她看到了霍涔的车,整个前车门都快掉了,剩一点牵连,勉强挂在上面,车边还有一件黑色的薄毛呢外衣,撕裂了一大块。


    许听宁脑子嗡嗡响,感觉周围很吵,有人一直跟自己说话,她用力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出口,声音抖得不像话。


    “霍……霍涔呢?他人呢?”


    第63章 “高铁早都开走了,我还能怎么丢下你!”


    “不知道啊,没看见他人……”


    “你们谁看见了吗?”


    “没有,看见的时候就这辆车在这!一个人都没看见,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哎。”


    ……


    零零碎碎的声音,许听宁努力分辨其中有用的,但她脑子还有许多其他的念头疯狂地挤进来。


    车成了那样,人不见了,能发生什么事?还能发生什么事?!


    她也不想信邪,可每次以为她和他都能朝前看,奔赴各自未来的时候,老天就总是不遂她的愿。


    上次他走了,留她一个人去复读,在那个两人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一遍遍孤独地自责、想念……直到最后明白失去了最爱的外婆和他。


    那这次呢?他又要让她一个人了吗?!


    “姑娘你去哪儿,别跑啊,东西都掉了,哎哟,小心千万别摔了!”


    老保安在身后喊着,许听宁顾不上回应,跑向十几米外的煎饼摊子,喘着气问老板:“那边……您有看到那边车上的人……上哪儿去了吗?”


    煎饼摊每日六点就出摊,老板正揉着面,旁边还有顾客。


    “看、看是看到了,但是没看清,只知道是被撞了,然后拦了个车,好像是去医院了。”


    许听宁眼睛里蓄满隐忍水光,听完无焦的瞳孔闪烁一瞬,低声说了句什么。


    老板听不真切,问:“姑娘,你说什么?”


    “……没死就好。”她说。


    老板愕然,又听她嘴唇发抖着问:“您有听到是哪个医院吗?”


    她甚至不敢问伤到哪里,大衣撕裂成那个样子,伤了、残了?她不敢继续想。


    “这我不知道。”老板打量着她,安慰道,“不过姑娘你别着急,要不再问问其他人。”


    她如今的身形,又遇上这样的事,别人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同情。


    许听宁点头,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在包里翻找,拿出手机,咬着唇,根本没人能问,霍涔身边不爱带助理,又跟家里不亲近,别说这一会儿联系不上,就是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也不会有家人在意。


    她跟自己说要冷静,要像当年保姆跟她说霍涔找不到准考证的时候那样。她点进通讯录,拨着他的号码,心脏紧紧揪着,想着即使他接不了,医护、警察听到肯定也会接通。


    就这么几秒,手机屏幕湿了一片,她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屏幕,紧紧看着通话界面“霍涔”两个字,有无数丧气的念头挤占了所有的氧气,让她大口喘着气。


    早晨阳光稀薄,寥寥晨练、上班的人从路边经过,看一眼,又移开。


    一声突兀的刹车声,出租车急急停下,车门利落开阂,高大清瘦身影出现在路边。


    霍涔穿得单薄,衬衣西裤好几处褶皱污痕,黑眸狼狈冷寒,朝着那辆马上就要掉了门的车子望去,余光扫到不远处一抹柔弱身影,再一定睛望去,人狠狠怔住。


    “听宁!”


    他喊她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回头,似乎只顾着手里的东西。


    霍涔步伐凛冽,狂奔过去,扶住她发抖的肩膀。


    许听宁这才猛地回过头,像被噩梦惊醒,惊恐害怕又迷茫,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错乱地上下打量,最后轻声哽咽。


    “霍涔……你吓死我了……”


    没说完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从她早已蒙眬如水潭的眼睛里往下滚。


    霍涔觉得整颗心都要碎了,想要搂住她,先被她抱了满怀。


    他们的抱姿并不舒服,因为激动发着抖,却谁都不敢用力。


    霍涔太高,只能弓着背,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轻轻揉着她的头。


    “听宁,我没事。”


    “没受伤?!”


    “你自己不是看到了。”


    许听宁将信将疑:“车……那你的车怎么回事?”


    霍涔低低叹气:“就是停在路边,刚拉开车门一辆电动三轮撞过来了,车门坏了,我没事。”


    许听宁拽着他的衬衣,语气里带着生气:“那你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说来话长,当时还有一人路人被撞到,我送对方去医院,才发现手机摔坏了,本想着马上就能赶回来的。”霍涔说得避重就轻,当时的情况远比这复杂。


    为了拿到那个礼物,他昨晚上跟霍商东起了冲突,是夜里才赶回奶奶这里的,又不得不开始远程处理棘手的工作,单单视频会就开到了凌晨。


    有那么一瞬间,他累到真想把公司打包卖出去算了,但看到对面楼上许听宁窗子亮着的那盏灯,他碾灭了烟,转身继续开始加班。


    后来忙完了,他也没了睡意,冲澡换衣服,开车到了老城区那家网红张记肉包铺。天未亮,门口的队伍已经很长,大多是外地的游客来这里打卡。


    其实在他和许听宁小的时候,这铺子根本没这么多食客,许听宁喜欢周末拉着他来这家吃包子,也只是因为图它离家远,这样两人就要并排坐很久的公交车。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喜欢自己的。


    霍涔买完再折回来,刚刚好六点,老院车位紧张,他没开进去,车子停在路边。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早就不是毛头小子了,还会提前这么久等女人。


    两边的店陆续开了,小摊车也零星推了出来。


    霍涔怕搁在副驾上的肉包凉了,下来把它放进后排的保温箱里。


    路灯已经熄灭,视线并不清晰,一辆改装的用来拉泔水的电动三轮车停在他车左后方,车主大概去了旁边的店里,钥匙还插在上面。


    他扫了一眼,重新回到驾驶座那侧,拉开车门刚要上去,听到了一声惊呼。


    那辆三轮车不知怎的失了控,车头顶着一个年轻男子朝他撞过来。幸好速度并不快,霍涔下意识往一边躲开,顺势拽住车头上的年轻男子往旁边拖。


    几乎是再晚一点,年轻男子就要被挤到两车之间,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那辆豪车就没那么幸运了,三轮车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人家的车头没事,豪车的车门却肉眼可见地摇摇欲坠。


    没来得及心疼车,霍涔手拎着的年轻男子面容痛苦,呻吟不断,大概是伤到了腹部,人又吓傻了,站都站不起来。


    路上人不多,三轮车主连人影都没,霍涔的车是开不了了,只能打了辆车,把年轻男子送到医院。


    本想着折返一趟时间是够的,谁知送到后,医生反倒是拦着霍涔不让走,最后好歹是赶了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你可以借个手机给我打嘛!”知道他没事,许听宁理智回来了一些,瞄见有路人,不想自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被围观,问他,“你车现在怎么办?”


    “我让人来处理了。”霍涔道。


    手机响起来,许听宁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低头给按了。


    “谁?”


    “没谁……我怕误了高铁,订的提醒时钟。”


    霍涔眉头一皱。


    “我时间有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许听宁看着他冷白的脸,不忍,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心。


    他没动,冷冷垂着手臂,薄唇抿着,一字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许听宁觉得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她上前,想摇摇他的手臂央求,只是刚碰到他的手腕,就从他的眉眼间看到了痛苦神色。


    “霍涔……你怎么了?你把手给我看看!”


    没等他反应,她已经拽开了他的衬衣袖扣。


    “你……”许听宁狠狠错愕,半晌也只是喃喃了句,“你疯了吗?”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霍涔红肿的手腕,只知道眼前的这种程度,一定疼得厉害,可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走……”许听宁说,然后听到他嗓音沙哑地问:“去哪儿?”


    她知道他很独立,也很顽强,能自己解决,可当和他没有温度的黑眸对视,她还是重重咬牙。


    “去医院……先去医院。”


    她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医院。


    霍涔是右手腕桡骨远端骨折,也难怪医生拦着不让他走。拍片子、打石膏,全部过程他都出奇地平静。


    本来已经可以离开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又发起高烧,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输完液再走。


    许听宁躺在他的输液床上,吃着小饼干,看着仰靠在旁边椅背上的他。


    霍涔睡着了,许听宁觉得也有可能是装的。他不醒,她就没法子走,他拿捏她一向都很准。


    “霍涔。”


    他睁开了眼,侧过头,像是茫然想着什么,默了几秒:“嗯?”


    许听宁看到了他眼角滑出的一滴泪,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困的,霍涔眼里有很多血丝,看样子昨晚没睡好。


    许听宁心里发出一声喟叹,她小时候就有这种琢磨他的癖好,琢磨着、纠结着,别扭得不行。


    她想起身:“你到床上睡吧。”


    “不用。”霍涔单手把她的头又按了回去。


    许听宁好奇道:“你这样能睡着吗?”


    “能。刚还做了梦。”


    许听宁侧着躺,目无焦点地看着他手臂上的白石膏,问:“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流着口水,睡得很香,我在旁边替你写作业。”


    她扯扯嘴角:“你就不能梦点好的?”


    一声很轻的笑,霍涔反问:“这还不够好?”


    许听宁没回答,默了默:“然后呢?”


    他又重新把头靠在墙壁上:“然后梦醒了。”


    许听宁想起了他刚才的那一滴泪,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就说。”霍涔道,“别把自己憋坏了。”


    许听宁视线往上移了移,只看到了他那个比她人生规划都清晰的下颚线。


    “霍涔,你下巴长眼睛了?”


    他依旧没看她,说:“我就是瞎了也知道。”


    许听宁心想着怎么又讲晦气话,然后又听他说:“我还知道你第一次见我就喜欢我。”


    许听宁微一怔,初遇的喜欢,无关复杂的情感,她和其他很多人一样始于他的外表,可能还有一点点他身上特别的东西。再后来长年累月,她也说不清了,就像她养的那盆薄荷草,什么时候根盘满了泥土她都不知道。


    但她不想轻易承认,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霍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普信’,嗯,就是‘普信’,你听过吗?”


    本想揶揄他的,说出口,许听宁自己都推翻了,自不自信且不说,霍涔可一点都跟普通沾不上边。


    “算了。”她吐出口气,“你说对了,我是一开始就喜欢你。”


    他沉默了,许听宁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等她又重新仰头,看到他眼里尽是的颓然。


    “听宁,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刚分开的时候,我看见路上有人吃肉包子,都会想起你鼓着嘴嚼东西像个仓鼠的样子,听见人哭都会想,那个嘤嘤怪现在不知道还爱不爱哭了。我逼自己不去想,但是管不住自己梦见这些。”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离婚后我又开始做这样的梦了,比以前更频繁……”


    她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低头,幽深的眸子有痛苦,也有压迫感。


    “你也跟我一样吧?”他问。


    她柔弱的身形明显僵住。


    “许听宁。”霍涔轻轻唤她的名字,“能不能别丢下我,我真的不想梦醒了,你却再也不爱我了。”


    许听宁心脏抽痛,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咬着牙,硬撑着自己的小面子,软弱又坚强,半晌哽着声,又有些懊恼地说:“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高铁早都开走了,我还能怎么丢下你!”


    霍涔定定看着她颤抖的发丝,足足好久才反应过来,五脏六腑像被都被拧住又猛地松开。


    第64章 他俩还是在一起了。


    许听宁说完半天都没等到霍涔的反应,顿时有些怄气。


    但凡是个正常人,这时候肯定会说些什么,许听宁灵光一闪,心想该不会是她声音太小,霍涔没听到吧?


    其实只要她此刻回头,就会发现霍涔满眼水光,里面映着她,像幽深的潭水里映出温柔静谧的月光,终于有了温暖。


    霍涔是真没想过许听宁会真的留下来,他已经做好了追到外省的打算,最坏不过是看着她另觅新欢,反正这些罪,许听宁都受过,虐回来也挺好。


    谁知道现在她身子一背,头一扭,说留下就留下了。好像之前那些,不过是中学时跟他闹的一个小脾气。


    网上总说什么心软的神,霍涔想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许听宁一定就是他的那个。


    他难得有恍神的时候,刚要开口,床上的人先动了。他看着许听宁动作别扭,正疑惑,就听到了许听宁拔高的声音。


    “霍涔,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高铁早都开走了,我还能怎么丢下你!”


    除了连名带姓多喊了他一声,其他的跟刚才一字不差。


    霍涔一愣,缓缓明白过来,翘起了唇角。


    “听宁,你老公没聋。”


    许听宁脊背一僵,懊恼道:“听到了你不说话,还有你别……”


    她说了一半,回头正好对上霍涔湿润发红的眼睛,忽然觉得他很像她独自放学路上,遇到过的那种又凶又可怜的流浪狗,四目相望,再一起结伴走着,因为都嗅到了对方身上的孤单,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孤单。


    许听宁鼻子发酸,又想哭了。


    霍涔适时地转移了她的情绪,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一手打着石膏,一手扎着针,亲吻的姿势很为难,声音也低哑。


    “许听宁,你说了不走,就不能反悔。”


    “我……我反悔了又怎么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听宁憋了半天,“哼”了口气:“怎么,你该不会又做思维导图挂我吧。”


    霍涔并不想跟她讨论到任何能涉及白沅的事,要不许听宁算起账,他可吃不消。毕竟许听宁翻脸比翻书还快,没复婚都不算拢到手。


    “许听宁,刚你说什么?叫我别什么?”


    他话题转得十分生硬,许听宁弯唇:“我想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许老师不一定让你进许家的门呢。”


    一语成谶,别说许家的门了,就连病房的门,许老师都没让霍涔进。


    第二天一早,许鹊清在病房里看到霍涔,那表情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许老师。”霍涔礼貌恭敬地喊了一声。


    许鹊清没答应,视线落在他受伤的手腕,再移向旁边恨不得去面壁的自家女儿身上,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地问:“听宁,你昨天去签合同还顺利吗?”


    许听宁咽了口唾沫:“妈……我没去。”


    许鹊清后齿槽差点都咬碎了,指着霍涔:“你给我到外面站着去,不叫你不许进来!”


    许听宁来之前就给霍涔打过预防针,还编了顺口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霍涔吃闭门羹。”


    如今看来,这羹霍涔最好还是先咽下为好。


    “你到外面等我。”她从霍涔手里拿过自己的包,给他使眼色,“外面有椅子可以坐。”


    小动作怎么能逃过许老师的眼睛,门关上一回头,许听宁就收货了许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我让他站会儿能有多累?你这就心疼了?!”


    许听宁倒也老实认了:“是心疼,还不止,我还怕他死。”


    她也懊恼,面对这种恐惧,她没用得像个废物。


    “怕他死?他就打个石膏,死什么死?!”许鹊清扫见她的孕肚,憋气道,“我让他站着,又没让你站。”


    霍涔就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玻璃看到许听宁坐下,才松了口气。他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下了楼。


    门内的许鹊清并不知道罚站的霍涔已经溜了,她正环着手臂,一言不发地听许听宁交代昨天的事,


    许老师不教训人,许听宁心里更没底。一个老师要训你,多半是还想管你,相反不训你,可能是真放弃你了。


    于是她只能卖惨,说霍涔右手腕桡骨远端骨折,想博取许老师的同情。


    许鹊清也终于说了话,她说:“挺好,省得我给他揍骨折了!”


    许听宁提了口气:“妈妈,他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


    她昨晚看过王秘书送来的监控记录,霍涔如果不去拖那位年轻男子,根本不会把手腕弄伤。


    “我知道霍涔不是坏人,可你也不用在我这替他卖惨、说好话,因为改变不了什么!”


    “我不是替他,是替自己,妈妈,我想再和他试一次。”


    “不管好坏结果?!”


    “不管。”


    许听宁的声音平静温和,越是这样越显得坚定。


    “我要不同意呢?”


    “那我也会这样选择。”


    许鹊清不认为女儿会忤逆自己:“听宁,是霍涔对你做什么了?”


    许听宁知道说出的话,会伤害一个母亲的心。


    最后她将指甲扣在手心里,抬头直视着从小心目中不可逾越的老妈,说:“妈妈,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许鹊清沉默了,她仿佛觉得这一刻许听宁才真的长大了,挥动着摸爬滚打中长出的坚硬翅膀,不再是那个听她安排,去学不喜欢专业的小听宁了。


    过了很久,她长叹了口气:“听宁,你知道吗,你上大学后我经常会梦见你,但是很奇怪,梦里的你都是中学时候的你,从没有过长大后的你。”


    许听宁喉头酸涩:“我长大后是不是让您很失望。”


    上不尽如人意的学校,结不被看好的婚,替同学背下债务,在大家都赚钱孝敬父母的时候,又任性地跑回去读研。


    许鹊清摇了摇头。


    她还有没说的话,但她不会说的,因为除了梦见许听宁,她还会梦见霍涔,他们都是小时候的样子。


    这俩孩子一个没有父亲,一个有父母,相当于没有。她也不合格,对白沅,对许听宁都是,后来白沅把这些都算到了许听宁头上,白沅并不知道其实许听宁中学之前吃不好,长得瘦瘦小小,又总挨她的训斥。


    回忆起来,那段中学的日子,有外婆变着花样给小听宁做一日三餐,霍涔也从那种父母身边搬到了二中。如果人生难免经历风吹雨打,那些年于他俩应该是最平和幸福的时光。


    许鹊清以前也不懂,今天恍惚才明白,她的梦不是失望,是怀念,怀念两个孩子平淡幸福的时光。


    因为她是希望他俩幸福的。


    但是希望他俩幸福,并不代表认为霍涔能给许听宁带来幸福。


    “听宁。”许鹊清说,“别让霍涔进来,你出去给他带句话。”


    “什么?”


    “跟他说,我是不会承认他是我女婿的。”


    “妈……”


    “他能跟你,又跟你姐姐……”许鹊清闭闭眼,“任何事都不是没代价的,所以我不会,也不能承认他。”


    许鹊清有自己的原则,并且许听宁也没见过她为谁改变过原则。


    霍涔更不会是例外。


    许听宁默不吭声,许鹊清板起脸:“话给我带到,要不你就别进我这个家门了。”


    许听宁回味着话里的意思,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老妈把所有的账只算到了霍涔头上。


    人是要见好就收的。


    “知道了。”


    许鹊清又发话:“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你生产前都给我在家住,我陪你待产,明天我可就出院了。”


    “好。”许听宁本来也不想走。


    隔壁的小孩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实在憋不住偷偷拉开隔挡的帘子往这边看,许鹊清心烦,说要睡觉,轰许听宁走。


    许听宁也怕霍涔真在外面罚站,可拿上包,从病房出来,并没有看到霍涔的人影,手机里倒是有条未读微信,是他十分钟之前发来的,说去车里拿点东西。


    霍涔手腕骨折,如今出门必须带着司机,不过一到医院,他就让司机去吃早饭了,自己倒是什么都没吃。


    他这人遇天大的事也不太会紧张,但会没有胃口。这点许听宁倒就不同了,带着前夫来见家长前,单单小笼包就吃了两笼。


    想到这里,许听宁又想吃热腾腾的枣糕了。


    “滚滚,你是不是又馋啦?”许听宁一边跟肚子说话,一边给霍涔发信息,让他别再上来,直接在车上等她。


    医院的电梯总是挤满了人,霍涔手腕打着石膏,时不时总会被碰到。


    二十五层,电梯层层都要停,许听宁也没什么事,便用手机搜索起附近的枣糕摊。


    她对食物的兴致太蓬勃,以至于全程都发现白沅提着果篮,也在电梯里。——白沅刚才跑错了楼层,又从上面坐电梯下来,她本是要去看许鹊清的,但看到许听宁进了电梯,便站着没动。


    她知道许听宁肯定已经看到了网上那些内容,生气难过是肯定的。


    所以当许听宁走进来,又始终低头看着手机的时候,她想许听宁一定是对她带着强烈的恨意、顾忌、尴尬,才会装作没看到她。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这个妹妹在搜吃的。


    不仅搜,还认认真真地货比三家,甚至还让她听见了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白沅不敢置信,这段时间她这边事业受阻、遭受各种议论编排,急得寝食难安、食不下咽。


    而她这个也置身在漩涡中的妹妹,却跟没事人一样,食欲甚佳,大早上搜完了枣糕,又开始搜柠檬虾丸、青柠鲈鱼、醋腌萝卜片……


    不是白沅没经历过事,网上骂的那些话她可以忍,但扒身世,扒她上学期间因为贫困持续打工,又靠学院男生爱慕,玩弄感情拿到出国留学名额这些事不停被挖出来,这些事真是快把她搞疯了。


    她原本是要借网络逼霍涔,没想到回旋镖狠狠扎在了自己身上。


    可许听宁是她的孪生妹妹,既然扒她,许听宁就不能幸免。


    即使那些涉及隐私的内容很快被删掉——霍涔会出手,霍家不想成为谈资,也不会置之不理。但有些也是删不掉的,网友的嘴也是堵不住的。


    白沅想肯定是孕期的缘故,否则单是看到网上那些议论,许听宁也会食不下咽。


    直到她跟在许听宁后面,远远看到霍涔手腕打着*石膏,大步过来接她,她终于明白了,也许是许听宁有了想要的,根本不在乎网上那些了。


    那边许听宁从霍涔手里接过袋子打开,“呀”了一声,仰起头:“霍涔,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枣糕?”


    “就是知道啊。”霍涔轻轻地笑,“早知道一袋枣糕就能打发你,我就不费事准备礼物了。”


    “什么礼物?柠檬虾丸吗?”


    霍涔“啧”了一声。


    许听宁突然想起来了:“霍涔,你不是说昨天要送我礼物的吗?昨天忘了,是什么啊?”


    “到车里给你。”霍涔揽住许听宁的肩膀,不动声色把她往外带,余光凉凉朝远处睇了一眼。


    他俩还是在一起了。白沅心中泛起酸涩,久久站着,又无力地看向清冷无云的天空。


    第65章 感觉自己跟素了快八百年似的。


    白沅自尊心很强,事已至此,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求许听宁的。


    就在医院遇到的当天下午,她孩子的生父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联系到了白沅,要她交出孩子的抚养权。


    白沅刚开始没当回事,说对方既然“死”了这么多年,就应该继续“死”下去,先放弃抚养权的人,又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从法律上来讲,想要回抚养权的可能性很低。这点她是知道的。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一针见血地提到了她最近在网上闹出的那些事。说只要在法庭上拿出她弄丢过孩子,并且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未成年儿童的照片恶意曝光到网络上受人指点的证据,就会从她手里轻而易举地拿走抚养权。


    白沅这才慌了。


    她左思右想,愈发觉得不对劲,孩子生父在国外,一直对他们母子避之不及,怎么会知道国内网络上发生的事,并且突然急吼吼地要孩子?


    只能说明有人指使,可谁又能指使了他呢?


    想到这,白沅后背发凉。


    许听宁接到白沅电话的时候,刚吃过晚饭,正坐在二中自家的沙发上,一边吃着剥好的石榴籽,一边指挥霍涔修桌子腿。


    桌子就是霍涔送她的礼物。


    许听宁在车的后备厢里见到它的时候,就是个散架的状态,导致她一度以为霍涔要送的礼物,是旁边的车载灭火器。


    她觉得霍涔是故意的,完全可以修好再送的东西,他偏偏不,就是要她看着他修,仿佛亲眼看着他当年有多气,才会把他踹散架,又有多珍惜,才会把破铁烂木留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尴尬了,当着她的面,他修不好了。——谁让他一只手腕还负伤了呢。


    “你把右边的桌脚再垫高一点,对,就是那边。”就在许听宁兴致勃勃指手画脚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看着霍涔的背影,喊:“姐”。


    她看到他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单手揳着钉子,耳边同时听到白沅的声音:“霍涔在你旁边吗?”


    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许听宁的心脏依旧会出现曾经的那种空荡感。


    “在。”


    “你可以避开他跟我通话吗?”


    白沅问。


    霍涔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手背上青筋愈发明显。


    许听宁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好了,姐,你说吧。”


    “我今天去医院了,在那看见了你和霍涔。”白沅深吸了口气,“你能让他收手吗?”


    隔着老远,许听宁能看到客厅里霍涔蹲着干活的样子,问:“他又干什么了?”


    白沅顿了顿:“网上那些你肯定知道了吧?我有个孩子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天孩子的生父联系到我,利用最近网上的事,要跟我抢孩子的抚养权,听宁,这是霍涔在背后指使的。是,我算计了他,可是他也不用对我赶尽杀绝吧,我事业已经停滞了,难道要我连孩子也失去他才解气吗?!”


    “姐。”许听宁皱眉抚摸着肚子,“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孩子的生父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霍涔不会那样做的。”


    白沅自嘲地笑一下:“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也对,你现在应该很想看我笑话吧?”


    许听宁低低叹气:“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信,可是,姐,笑话至少要好笑,母子分离并不好笑。”


    白沅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说:“你只是觉得不好笑,但你并不知道一个孩子离开母亲,跟着不负责的父亲将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我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听宁,我很大才知道继母并不是生我的妈妈,小时候她对我很好的,牵我的手去上学,给我做好吃的饭,对我笑,也会在哄睡的时候给我讲故事,我真的从没怀疑过她会不是我的妈妈……”


    白沅的声音很淡:“可是知道家里来了一个小男孩,‘妈妈’就变了,后来是从旁人的口中我才无意听到了真相,她并不是生我的人,曾经视我为己出,不过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咱们的爸爸离婚的时候为什么非得要孩子了吧,外遇的女人不能生育,这就是原因。”


    “可是那个女人始终担心我养不熟,于是从娘家里过继了一个侄子来养着。你应该见过那个男孩吧,现在还跟着他们呢。”


    许听宁当然见过,上次去探病,他就在白建成的病房里,白建成虽然隐隐不待见他,但也会看着现在妻子的面子,操心那男孩的前程。


    “亲侄子总比没血缘的孩子亲,所以我在那女人的眼里没了价值,什么都不是了,苛待算什么,明明家里有钱,父亲工作待遇不错,我却过得寒酸又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吗,我甚至还要给那个男孩洗内裤。而我跟咱们的那个爸爸告状,他却只是说要我把他当亲弟弟看。”


    “听宁,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的滋味你知道吗?现在要我的孩子也离开母亲,你让我怎么冷静?!”


    许听宁不能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但听着这些,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想安慰白沅,可又说不出让她不要难过,想开一点的话。经历过就是经历过,除了本人,旁人有什么资格让她去和解。


    “姐,正是因为这样,背后指使的人更不会是霍涔。霍涔是不喜欢小孩子,但他更讨厌去折磨孩子。你跟霍涔……”许听宁掐着掌心,又松开,“你跟他也认识过很久,他是不是这样的人你冷静想想就知道了。”


    白沅显然愣住了,低声喃喃:“不是他……那会是谁……”


    “谁找你麻烦的,就从谁下手,我建议你先想想一个人突然要抢孩子,会是什么动机。”


    白沅那么聪明的人,听完许听宁的提醒,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电话还未挂断,许听宁听到脚步声,人还没回头,就被霍涔从背后单臂箍住。


    他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从背后抱着她接起吻。


    唇舌交缠,抵抗不了,许听宁手发软,手机被霍涔抽走,没了通话声音。


    夜色深沉,星光和呼吸温慰着空荡的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涔哑声问她:“你上学的时候想过这样吗?”


    “什么?”许听宁发丝凌乱,脑子没反应过来。


    “在阳台上这样跟我接吻,想过吗?”


    许听宁头皮发麻,咬住牙不语。


    “嗯?想过吗?”他的指腹她滚烫的脸上捏了捏,“否则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在我课桌上写字呢?”


    像有阵风从年少时吹来,刮在成年后伤很累累的心脏上,剥去伤痕,曾经斑驳的悸动又露了出来。


    “想过。”许听宁转过身,“霍涔,我想过。”


    她转身,踮脚环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本应该是个绵长的吻,只是窗台上有抹光始终亮着,许听宁心里一咯噔,推开了霍涔。


    许听宁气得挂断电话的手都在发抖:“霍涔!你故意的!”


    故意让白沅听见。


    霍涔靠着窗沿,黑色的衬衣跟他的瞳色一样黑,只是那双黑眸里有碎碎的星光,压着笑,后来忍不住揉着额角,低头轻笑出声。


    许听宁头一侧,不看他:“你给我修桌子去。”


    “已经好了。”他也不问两人聊了什么,正如今天从医院回来,他也不问许鹊清说了什么,他更乐于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展示他的修理成果,“验收吧。”


    许听宁上下打量,又按着桌子晃了晃,看着桌板上的那个字,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很多年前的一天清晨,在无人的教室里,她坐在他的课桌前,偷偷又认真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个“早”字。


    她以为自己来得足够早,就不会被发现,可还是被桌子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在课桌上乱涂乱画,风纪扣两分。”霍涔拿出班级管理册要填。


    许听宁赶紧抓住他的笔:“班长,我这不是乱涂乱画,我这是为了你好呢!”


    霍涔垂眼,从她那双白净细手上移到桌面,看见了那个清秀可爱的“早”字。


    “鲁迅为了提醒自己早起不迟到,在书桌上刻了‘早’字,我这不是也想激励事事要赶早,所以才写的,对了,你可不能擦哦。”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讥讽地一笑,冷冷道:“早恋也挺早的,我要不要赶一下?”


    清晨的阳光终于暖融融地洒满了整个校园,也照得许听宁的耳根一点点地红了。


    后来,不管换了多少教室,霍涔的课桌都没换过,他用特殊的清漆刷了桌面,又在许听宁提分手的时候,他把踹了个稀碎。


    稀碎的零件被他带回了家,一直放着,放到有一天他觉得彻底要失去她的时候拿出来,企图拼一拼,拼好两人的过往,拼起那些只属于两人的回忆。


    礼物虽然送得迟了,却依然很奏效,这晚,许听宁没赶霍涔走,还默许他睡在床的另一半上。


    “霍涔,我姐孩子的事不是你背后指使的吧?”她觉得霍涔有必要知道,大概讲了白沅孩子生父要来抢抚养权的事,觉得不放心,问了一嘴。


    霍涔不屑地反诘:“我就这点本事?”


    许听宁抿抿唇:“我觉得也是。”


    这话题让他一句终结了,许听宁想了想:“还有啊,我妈让我跟你说……说……”


    “什么?”


    “她说她是不会承认你这个女婿的。”


    霍涔微怔了一下,随机没什么太大反应地“嗯”了一声。


    许听宁无语了半天,所有兴师动众,在霍涔这都不算个事。


    “那你家那边怎么解释……?”她刚问完,自己就有了答案,“算了,你家人也管不了你!”


    夜已经深,许听宁闭上眼,很快就有了睡意。


    霍涔睡不着,他本来也没想干什么,毕竟许听宁怀着孕,但她睡觉不老实,迷迷糊糊就往他怀里靠,他闻着她甜甜的沐浴液味道,感觉自己跟素了快八百年似的。


    第66章 “霍涔,哪有人戴这么大的钻戒玩?”


    霍涔舍不得碰许听宁,只能掀开被子把她裹住,自己睡到外面。


    许听宁孕期怕热不怕冷,一会儿就闷出了汗。她手抻开被子,迷迷糊糊去寻旁边的人。


    “霍涔,我是不是抢被子了?”


    她倒还挺会从自身找原因。


    “不是,是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暖和的被子和软软的人又黏了上来。


    “霍涔,不盖被子会感冒的。”


    这要搁以前,今儿晚上谁都别想睡。但那种到医院保胎的事,他想想就后怕,不想在许听宁身上发生第二次。


    “别乱动,扭过去睡觉。”


    “热,又睡不着了,霍涔,我自从怀孕后睡觉很像小狗狗,一会儿困,一会儿醒的。”


    霍涔轻笑,哪有人会拿狗形容自己。


    “你要睡不着,就随便跟我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


    “随便。”


    “说……桌子吧。”许听宁还真来了兴致,仰了仰头,“你猜我为什么要在你课桌上写个‘早’字。”


    “不是激励我事事要赶早?”霍涔记得她当时是这样一本正经胡说的。


    “不是。”她抬头把霍涔的手臂拉过来,摸了摸,确保不是受伤那只,再枕在头下,说,“我说过的,我对你没那么多要求,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霍涔,我只是想每天跟你说声早安而已。”


    霍涔微微怔住,没说话,只是收了收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许听宁以前很喜欢这样枕在他的颈窝,但现在有小滚滚在肚子里,实在很不方便。


    见霍涔不说话,她思维发散,开始自己碎碎念,后来也不知道讲到哪,霍涔问她为什么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刻回来。


    她说原因很多,他是一个,工作也是一个。


    霍涔又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原因还是很多。”许听宁讲到这,有些不舒服,转了个身,面朝左,侧身躺在霍涔的臂弯里,继续说,“当然你也还是其中一个。”


    霍涔平躺,看着房顶上月光拉出的两人影子,问:“其他的呢?”


    “还有……我不喜欢租房。”


    “租房?”并不是霍涔不是人间疾苦,刚毕业的时候他也租过房子,只是他一直以为许听宁是不重物欲的。如果房子能打动她,她现在不应该在床上跟他聊天,而是应该跟他谈条件。


    “租房很麻烦的,要看地段、交通、物业,租金,不过这些跟搬家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我换过三次房子,两次是房东要卖房,一次是我换工作地点,每次搬家的前后我都会心情低落,有次回老出租屋拿东西,我还坐在那里哭了。”


    那时候她的物品已经几乎搬空了,她回去是拿遗忘在电视机旁边装毛绒玩偶的塑料筒。


    其实那东西拿不拿都行,她就是想回去看看,然后看到了空荡荡的家,坐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是想到这些,还是有点饿了,许听宁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霍涔感觉到细细麻麻地疼,但跟心脏上那种空洞的撕裂感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听宁,为什么要哭?”他好像在明知故问。


    “因为搬家的时候会意识到原来这里不是我的家。霍涔,我很怕没有归属感。”


    所以她拿着Z大的研究生通知书,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卖了,就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又回到了二中家属院。家门钥匙她一直带在身上,开了门,放下行李,打开鞋柜。


    她的拖鞋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屋里的摆设也一点没变,她走到阳台,看着郭奶奶家的房顶,听着学校远远的铃声。


    那天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在阳台上发呆了很久,直到高中同桌给她打来了一通电话,问她过段时间的同学会要不要参加,她才回了神。


    与她的沉默相比,同桌侃侃而谈,说这回同学会很多人都会来,甚至跟个仙儿似的霍涔都会来。


    “霍涔……”她低低重复他的名字。


    “是啊,意外吧,他回咱二中办事,刚好被也回去办事的学委遇见了,学委说他要是不答应来同学会,就把他曾经踹坏过一张课桌的事发到班级群里。哦,你猜霍涔回二中是办啥事?你绝对猜不到,他去捐了一批课桌,你说他是不是心虚哈哈哈哈!学委说他绝对是,因为他光捐了桌子,没捐凳子!许听宁同学,这事你别往外说啊,还有你到底来不来同学会?”


    二中的下课铃又打响了,许听宁听见了久违的喧嚣,她说:“我去。”


    去看看,也许就能见到他。


    “怎么不说了?”霍涔低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吻她的发丝:“许听宁,晚安。”


    霍涔原本的计划,是等早晨的时候再跟她说一声早安,她想跟他要的东西,总得让他猜,好不容易说出口,他总要满足吧。


    所以哪怕翌日早上他已经醒了,手臂也被她压麻了,他也没动。


    然而许听宁还没醒,家门就被敲响了。她皱眉往被子里钻,嘀咕了声“滚滚我们继续睡”,就又进入了梦乡。


    霍涔生怕把她吵醒,下床开门都没敢发出声音。


    敲门的是祁毛,他听说了许鹊清住院的事,昨晚回来又见她家亮着灯,想着要不来问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门开得很快,就是开门的人让他有种既不合理又合理的错乱感。


    “霍涔?你该不会昨晚在这儿住的吧?”


    霍涔睡衣最上面两粒扣子没系,头发乱,靠着门,回他:“小点声,听宁在睡觉。”


    祁毛由衷地佩服:“你可以啊!怎么搞定的?”


    霍涔道:“先这样,再那样。”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给我说说呗!”


    霍涔懊恼自己又忘了祁毛不会小声说话这事,他只好走到外面,虚掩住门。


    两人在楼道里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半中间还被下楼的李奶奶撞见了,硬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猪肉粉条大包子。


    祁毛一边吃得满嘴油,一边感叹霍涔命好。


    “人家杨过断臂之后还跟小龙女分开了十六年呢,你这就骨个小折,听宁就原谅你了!你上辈子是在她那充会员了吧!”


    “你再吃个包子吧。”霍涔想堵住他的碎嘴,手里包子都递出去了,犹豫一瞬,又收了回来。


    “啥意思,霍涔,你逗狗呢?”祁毛伸手,“给我,我爱吃。”


    “不给了。”霍涔道,“我老婆也爱吃。”


    祁毛愤愤地走了,不过走之前还是跟霍涔说了声“恭喜”。


    霍涔刚那声老婆是提前叫的,因为许听宁压根没答应跟他复婚。


    不给鱼喂食,它怎么到你的网里。霍涔深谙此道,即使手伤着,也没耽误做早餐。


    许听宁睡得太熟,完全没听到厨房的动静,饭虽然很好吃,但吃得于心不忍。


    “霍涔,下次还是我做吧,或者买来吃,还有啊,这包子是你去跟李奶奶讨的吗?”


    霍涔气笑了,说:“你就当是吧。”


    “什么就当是吧?”


    “就是希望你能心软,然后把这个收了。”霍涔从裤兜里拿出个东西,放桌上。


    许听宁正伸出去筷子,冷不丁看见旁边亮闪闪的一枚鸽子蛋,真是比她要夹的醋泡花生还大。


    “本来想昨天和桌子一起给你的,但是从香港过来,时间太赶,刚刚早上才送到。”


    许听宁看着没说话,霍涔又补了一句:“你要不喜欢,我带你去挑个别的。”


    “我不是不喜欢,霍涔,我只是一时不能承诺你什么,所以不能收下。”


    证件就在家,她完全可以现在就去跟霍涔去民政局,但这些年许鹊清身边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许听宁如果再一声不吭地复婚,那她就真的伤透了心。


    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霍涔听着这话,终于知道许听宁在上一段婚姻里委曲求全的感受。


    “不用你承诺什么,这又不是婚戒,婚戒得一对的。”霍涔说,“你就戴着玩。”


    如今的许听宁不好哄了。


    “霍涔,哪有人戴这么大的钻戒玩?”她缓缓把钻戒推给他,指腹在钻石上摸了摸,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得把行李拿走,今天我妈就出院了。”


    闻言,霍涔的脸黑得像锅底。


    然而有些事就是那么凑巧,许鹊清没出成院。——她出院前又做头部检查,受伤的地方恢复良好,CT片子却发现无意拍到了鼻部的一块阴影。


    耳鼻喉科医生看后,又给她做了详细检查,结果是鼻窦炎,鉴于程度和位置,医生建议手术,否则之后可能有失明的危险。


    许鹊清表现得很淡定,也很果决,接受医生的方案,并且希望马上手术,因为开学后她还要回学校上课,学生的课一天都不能耽误。


    但是隔日在要进手术室前,她的血压开始飙高了,说到底还是紧张的。


    为防止术中出现问题,医生只好把原本局部的麻醉改成了全麻。


    手术很顺利,许鹊清被推回房间,人还没醒就开始说话了。她说:“上课”“起立”“我看谁还在说话”。


    许听宁凑过去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被她反问作业写完了吗。


    霍涔安慰许听宁,说这是全麻的原因。


    隔壁家的小孩过来看热闹,时不时蹭到许听宁一下。


    霍涔招招手,让小孩过来。


    许听宁真怕霍涔揍小孩,刚想拦,看见他指着床上的许鹊清,问:“小朋友,你听听她在说什么?”


    小孩早就听见了,只是没听真切,以为霍涔在跟他玩,颇天真地靠近听了听,人有了隐约的紧张。


    “叔叔,她怎么一直在说‘上课’什么的呀?”


    霍涔淡淡挑眉,一字一顿:“因为她是班主任。”


    小孩表情变了,人很是僵硬。好巧不巧,这时候许鹊清又说了一句“我看谁不举手,就让谁来回答问题。”


    熊孩子这下瞬间老实了,麻溜地跑到墙角,拘束且端正地坐好,一动不敢动。


    许听宁哭笑不得:“霍涔,别吓唬小孩。”


    “哪是我吓得,都靠许老师。”


    许鹊清不知道她的得意门生,把吓唬小孩的锅都甩到了她的身上,不过就算知道,她也无暇顾及了。


    做完手术的第二天,许听宁就被导师临时召唤回了学校。


    研究生院临时通知,一开学就会对大家的论文进程做统一检查。


    别看老头没事爱小酌几口,但在教学上是很严格的,加上他清楚许听宁的情况,如果论文质量不行,难免不被人说是占着教学资源不珍惜,反去怀孕生子。


    许鹊清知道了,二话不说就轰许听宁走,可是女儿走了,不受她待见的前女婿却天天来。


    第67章 [对不起。]


    起先许鹊清是没法子,她这手术做得突然,原来的护工早已接好了下家,一时又找不到新的。


    护工是很抢手的,病房也是,因为耳鼻喉科空不出病房,她做完手术还一直住在原先的病房里。


    许鹊清不是挑剔环境的人,可这样一来,产生了许多麻烦,她的身边就更需要人照顾。


    这些且不说,不知道是麻药还是输液的缘故,她术后的前两天,眼皮都像压着千斤顶。


    一个随时会睡着的人,如果不想自己在输液的时候回血,就要有人帮她盯着。


    说到底,在生老病死面前,每个人都会很无力。


    许鹊清干脆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后来没那么多觉了,清醒的时间越多,她看着霍涔在自己面前,心情就越复杂。


    让他走吧,很像卸磨杀驴,不让他走吧,这算什么事!


    霍涔倒是没什么情绪,跟上课打卡一样,一早来,说声“许老师,我来了。”


    然后等着主治医生来查房,再盯着许鹊清输液。饭点前他会出去一趟,没多久就单手拎着餐回来,样样都很营养可口。


    唯一不合口的,大概是他买的水果没人吃,还太酸,许鹊清说过一次,他照买不误。


    期间没事,他就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办公,偶尔也会有秘书来找,许鹊清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他好像是在文件上签字。


    如果不是手腕上戴着护具,根本看不出他是带着伤的。


    每晚走的时候,他又喊声许老师,说:“我走了。”


    他并没有去找许听宁,许听宁和师姐住在她之前的出租屋里,不让他去。他也得回公司加班,霍涔是个全年无休的老板,白天兼职做了护工,晚上还有一堆工作、应酬等着他处理。


    后来许鹊清终于换到了耳鼻喉科的病房,还是两人间,隔壁床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婆婆。


    老婆婆的家人不在身边,做手术住院都是自己,输液的时候往往都回了血,才去按呼叫铃。


    霍涔第一次发现,是正在把许鹊清的日用品往柜子里放,一回头,差点以为老婆婆不是在输液,而是在抽血。


    他紧急关了输液器,喊来了护士,等到全部处理完,老人家也没太大反应,理都没理他。


    霍涔也无所谓,他和陌生人的关系一向如此,很难亲近,只是后来老人家需要干什么,他都会搭把手。老人家也还是不理他。


    于是许听宁到医院,就看到了这样神奇的一幕——三个人的房间,一个在看教案,一个在敲电脑,一个望着白墙发呆。


    静得好似被霜打过。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直到霍涔不知怎地抬头,看到了她。


    霍涔愣了一下,唇边有了一点弧度,他走过来开门,低头快速在她耳边说:“这么喜欢扒门偷看,不当班主任可惜了。”


    许听宁也压着声,问他:“你敢不敢大点声,让里面的班主任听到?”


    霍涔笑了一下,拿走她肩上的大帆布包,揽着她肩膀往里进,问她:“滚滚乖不乖,这几天有没有闹你?”


    以前她会觉得霍涔是故意在许鹊清面前做戏,但现在她发觉即使是做戏,如果霍涔不想,他也懒得演。


    他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过去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过问过他俩的事。


    一方面霍涔的家庭氛围就这样,也不能说父母不爱他,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爱,但那种倾尽一切替他打算的无微不至,也肯定是没有的。他真要离婚,也就离了,真要复婚,也是一样。


    当然了,另一方面,霍涔也没有要听他们意见的意思。


    惹他烦了,电话都不好好接,接起来也就“嗯嗯”几声。


    在这点上,许听宁一直觉得他是跟霍商东学的。


    她记得中学的时候,霍涔有回给霍商东打电话,打了一个星期都没人接。


    不是打不通,是对方不接。


    后来许听宁给霍涔出了个主意,让他用她家的座机打,终于打通了。


    对于不接电话的解释,霍商东说他一直在忙工作。


    这些内容是许听宁偷听来的——她家还有一个分机。


    她一边屏气凝神偷听,一边就在想,霍涔他老爸难道每天不需要吃饭吗,用这个时间回个电话,哪怕半分钟,挤不出来吗?


    要知道有次为了赶着跟霍涔一起上学,她三两口吞掉外婆煮的鸡蛋,差点没噎死。


    接下来电话里霍商东问霍涔有什么事,当听到霍涔是问他要五百块钱买点零食吃,他的回答让许听宁记到现在。


    那其实不算回答,而是句反问。


    霍商东说:“怎么,你奶奶不给你吃饭?”


    郭奶奶当然给霍涔吃饭,钱也不是用来买零食的。


    他们几个男生翘课去网吧,其中一个男生把可乐洒到了显示器上,老板扣下了男生学生证,说要是一周内不赔偿两千块,就告到学校。


    几个男生凑完钱,还差五百,所以霍涔就打给了他那个有钱多金的老爸。


    霍商东没说给钱,语气也并不好,是那种识破儿子谎言后的不耐烦。


    后来在霍涔把自己收藏的一台游戏掌机贱价卖掉的第二天,霍商东还是把五百块钱打了过来。钱已经没了用,他索性真去买了一堆零食。


    他是不爱吃那些东西的,都赏给了许听宁。


    也是从那之后,霍涔在中学时期,再没主动给他老爸打过一次电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父子俩全是狠人。


    她思绪乱飞,也不过几秒时间,就听到许鹊清喊她。


    “听宁,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你在学校好好写论文吗?刚霍涔不是问你身体,怎么不回答?”


    她还有老妈担心,倒是比霍涔幸福多了。


    “偶尔胎动厉害,其他都挺好的。”许听宁过去,坐到床边,嘴甜地道,“妈,您怎么样?”


    “也都挺好,这也没什么事了,你根本不用来,要我说你们谁都别来!”


    老妈想借此赶走霍涔,许听宁装着没听出来,岔开话题。


    “我来是有事跟您说的。”她余光看了眼霍涔,对方正用消毒纸巾擦着手,她继续道,“我姐要走了。”


    许鹊清愣了愣:“走?”


    “姐跟孩子的生父要争抚养权,官司在国外进行,她必须马上回去处理。她跟我说了航班,后天的。”


    许听宁说完等着老妈反应,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开口,只得又开口:“我姐是带着孩子一起回去的,妈,后天您出院,正好要不要去见见孩子?”


    大人的是是非非,跟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说完,老妈还是沉默,病房一时静得霍涔撕橘子皮的声音,她都能听见。


    许听宁分了神,心想霍涔怎么这么厉害,可以单手剥橘子!


    他不仅可以单手剥橘子皮,还可以用骨折的右手给文件签字,还能自己洗澡、穿衣服。


    这些他那个小秘书都偷偷打电话告诉她了。


    小秘书大概是怕许听宁又把霍涔甩了,想表达他十分不容易,身边还没人照顾。只是用词实在夸张,最后硬是来了句“我哥身残志坚”,搞得她哭笑不得。


    她也不是不心疼,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里的“孩子”可不是她的宝贝滚滚。


    她是想让老妈和霍涔有相处的机会,保不齐就能勾出些旧时的师生情。


    但现在看好像是白搭。


    “看什么呢?”霍涔过来,喂了她一瓣橘子。


    许听宁嚼着橘子,眯眼笑,含糊道:“在想你橘子剥得不错。”


    “就这个?”


    “还在想你能不能帮我开下电视。”这也太安静了。


    霍涔捏了捏许听宁鼓起的腮,说:“等着。”


    遥控器在护士站,办理租用手续需要一些时间,他出了门,许听宁回头准备跟许鹊清说点别的,就听见许鹊清哼出口气:“霍涔心理素质是真好。”


    她知道在老妈的心里,追过白沅,又跟她在一起,是个过不去的坎。但这事她也真没法帮霍涔洗。


    她给许鹊清递橘子:“妈,吃橘子吧,挺好吃的。”


    她孕肚愈发大,许鹊清也怕她想起这些难受,难得顺梯子下,接过来吃了一口,酸得天灵盖都在抽。


    “酸死了,听宁,你不觉得吗?”


    “不啊,挺好吃的。”


    霍涔回来的时候,他的前丈母娘已经被酸得看起了教案*。


    许听宁则是正跟旁边床的老婆婆聊天,一脸兴致勃勃。


    “婆婆,尝尝这个橘子,可好吃了。”


    “不吃,水果含糖高。”


    “那看电视吧?”


    “不看,眼睛不好。”


    “听个声也行呀。”


    “不听,会吵着其他人。”


    霍涔看着她被不停拒绝,真怕她一会儿哭鼻子。谁知许听宁朝他看了过来,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又移到他笔记本电脑上。


    他过去,把遥控器给她:“又想要什么?”


    许听宁眯眼笑。


    不多时,霍涔的蓝牙耳机就被许听宁送给了老婆婆,她还精心挑选了一个清宫剧,生怕老人家听不懂,嘀嘀咕咕讲了半天。


    最后霍涔送许听宁下楼,他安排了司机送她,还没走到车处,发现在抹眼角。


    “怎么哭了?”霍涔把她搂进怀里,一时很多不好的念头涌入,五脏六腑又开始往一块拧。


    许听宁声音哽咽:“霍涔,外婆要是还在,也是那个年纪吧……”


    霍涔怔然,他想过她可能又受了委屈,或者又想起旧账心里难受,但没想过她是想外婆了。


    也难怪她刚才跟那位不认识地婆婆讲了那么多。


    那天许听宁哭了好久,霍涔也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对于失去外婆,许听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痛苦。


    而等他发现的时候,她一个人撑过了太久,久到思念成疾,点滴瞬间都能让她湿了眼眶-


    许听宁是在回学校路上收到霍涔短信的,当时正不好意思地跟他的司机解释可能是风大,把她的眼睛刮红了。


    下一秒,看到他的话。


    [对不起,没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往下掉,泪眼朦胧中又看到他发来。


    [以后不会了。]


    第68章 吻落下来,已经说明了答案。


    许鹊清出院那天,也是白沅出国的日子。


    许听宁要去导师家开会,要请假也可以,但她怕许鹊清磨不开面子去机场,便借此没到医院。


    许鹊清是想去的,就像许听宁说的,她也想见见自己的外孙。


    只是她今天一早给白沅打过去电话,对方接起来,听到她的声音就挂了。


    她知道磕到头那天,白沅给她打的那通电话,是想让她向霍涔施压的。许鹊清也确实不同意霍涔和许听宁在一起,但她说不出让霍涔不要跟白沅计较的话。


    人情以外,还有是非对错。若不是为此,她的婚姻也不会以老死不相往来收场。


    所以白沅怪她,不肯接她的电话,她都接受。


    “你儿子今天怎么没来?”


    旁边老人家的声音,打断了许鹊清的思绪。


    许鹊清一猛没反应过来,老人见她没说话,撇撇嘴:“我就说怎么可能天天坚持来,果然久病床前无孝子哦。”


    许鹊清皱眉:“他刚一早就来了,去给我办出院手续了。另外,他不是我儿子。”


    “不是儿子?那就是女婿了。”老人家又问,“你女婿没工作吧?”


    “他有。”


    “有工作能天天在这伺候你?我跟你说,你别觉得来伺候你就是好,没本事的时候忍着,心里不见得怎么想呢,等一旦发达了你可等着看怎么变脸了。说到这,你女婿那张脸长得是真好,你可得帮你家闺女盯着,我看他每天来都得跟小护士说点什么。”


    “他那是问护士我输的什么药,怕输错了,他再对一遍的。他每天也有帮您问。”许鹊清吸了口气,“还有,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是那种不愿意来,就绝不会来的性子。并且他也绝不是闲人,他从上大学起就开始创业,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早已经事业有成了!”


    霍涔办完手续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段。


    许鹊清有些尴尬,借口去了卫生间。


    背后嚼舌根的老人家倒是挺从容,招手让他过去。


    “刚才听见了?”


    “嗯。”


    “生气了?”


    “不会。”


    几句话而已,霍涔都没走心,倒是没想到许鹊清会那样说。


    “你生气也不能怪我,是你媳妇让我说的。”


    “听宁?”


    “听什么宁,她就让我听电视剧。”老人家压低声,“她说你不容易,让我帮你在她妈妈面前说说好话。她年轻,不懂,她妈妈一看就很有主心骨,得反着来,夸你的话得让她妈妈自己说。”


    霍涔微凛,恍然想起许听宁那天跟老人家嘀嘀咕咕样子,心脏像被晒过的羽毛拂过,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这些起没起作用,反正出了医院,许鹊清就赶霍涔走。


    “你走吧,我还有事。”


    “我送您吧。”霍涔说,“行李太多,你一个人拿不方便。”


    许鹊清心想这么多行李不就是你一个人拿下来的,有什么不方便。


    “我现在要去机场送人。”她问,“怎么,你想跟我去?”


    若不是她这话意味深长,霍涔完全没想起来白沅那茬。


    他眼里划过一丝膈应:“我让司机送您。”


    “不用,我打车。”


    霍涔没再坚持,抬手帮许鹊清拦了辆车。


    许鹊清本来都上去了,又开了车门。


    “是挺不方便的。”她把行李递给霍涔,说,“中午接听宁回家,到时候再一起把它们给我。”


    “好。”


    霍涔也没多想,单手拎起两个大包,往停车场走,走了没几步,琢磨起许鹊清方才最后说的话,抬了抬眉。


    许听宁并不知道老妈对霍涔的态度已经有了松动,她正全神贯注地开会,也分不出心想其他。


    师哥看到她手上的小动作,低声问:“你哪想不开了?掐自己干嘛?”


    “怕睡着。”许听宁小声说。


    “昨晚没睡好?”


    “不是……”


    师姐头凑过来,插话道:“她现在天天睡不够,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孕期反应呢。”


    师哥“啧”了声:“那也不能掐自己啊,把孩子爹喊来,掐他也能精神!”


    “你们仨后面嘀咕什么呢?”导师用镇纸敲了敲桌子,指着许听宁,“是不是想好不去杂志社上班的理由了?想好了起来发表发表,让大家都听听!”


    老头镇纸往旁边划拉划拉:“还有你俩,不知道咱们学校博士按期毕业率有多低吗?是发现了用嘴就可以嘀咕毕业的方法?那起来给我们展示一下吧?”


    三个人不敢吭声了。


    老头是恨铁不成钢,别看现在训他们,真到外面了还是很护短的。前几天还拿着许听宁的论文给别的老师看,说你们别小看现在的女生,她们在承担生育艰辛的同时,学业也都完成得漂漂亮亮。


    他是为许听宁骄傲,也是怕真到了答辩那天,她的身体状况被人揶揄。


    至于网上闹出那些事,他知道多少,许听宁也不清楚,老头不在她面前提,其他同学也一样,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她。


    会开得不算短,老头还有客人要来,大家这次就没赖着不走。


    下了楼,师姐是第一个走出门栋的,她不知道看见什么,折回来就嚷道:“听宁,你果然是颜狗!”


    “什么呀?”许听宁迷茫地看过去,在师姐的身后,看到了不远处的霍涔。


    他穿着件深色外套,头发打理得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站在树边正打着电话,面色冷清,人显得挺拔倨傲,当然也很出众。


    见到她出来,他马上挂了电话,大步往这边走。


    “听宁。”他温声。


    许听宁眨巴眼:“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霍涔说得淡,眉眼却带着笑意,捏着她大衣的领口往上提了提。


    “霍涔来了。”说话的是旁边的师哥,语气难得亲切,“等很久了吧?”


    “还好。”霍涔颔首,连着旁边的一起,“师哥,师姐。”


    师姐眯眼笑:“手腕伤怎么样?”


    “小伤,快好了。”


    “下次直接上来等,老头很好说话的,咱们这都是自己人。”师哥拍拍他肩膀,“我们还要去院里,先走了。”


    许听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放荡不羁爱怼人的师哥,今天跟吃错药了一样,对着霍涔,脸上甚至都快出现了慈祥的表情。


    几个小师弟师妹,见状也笑着朝他俩摆手。


    霍涔揽住许听宁的肩膀,也好脾气地礼貌回应。


    跟许听宁有同感的还有师姐,她刚一坐上车,就摸了摸师哥的额头:“发烧了?你今儿怎么那么客气呢?那个让人家霍涔在酒店楼下喝冷风的人还是不是你啦?”


    师哥拂开她的手,一脸高深样儿:“我又不傻,咱师妹是要跟他过日子的,我要去怼人,不是好端端给咱师妹找不痛快吗,什么时候他敢再欺负咱师妹了,我再给他绑过来揍一顿。咱们娘家人要讲智……”师哥正说着,一回头,看到师姐正趴在车窗上往外望,“不听我说,看啥呢?”


    “看帅哥。”师姐啧啧嘴,“我现在算是知道咱师妹的乐趣了!”


    师哥看着她那鬼迷日眼的样,就好像有股气要冲破天灵盖,他咬牙切齿发动汽车,朝着外面就是一嗓子。


    “霍总——”


    此时霍涔正从车里拿出装着冰糖梨水的保温杯,闻言抬头,然后就听到了师哥兴奋且真诚地夸奖。


    “忘了说——”


    “你思维导图做得真不错——!”


    许听宁看着霍涔拧瓶盖的手,抖了一下,把刚拧开的瓶盖,又给反向拧上了。


    师哥的车子扬长而去,霍涔的臂弯还夹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拧了拧,没拧开。


    “霍总,您单手不方便,我来帮您拧吧。”


    司机见他没动,好心过来帮忙,可是接过去拧了又拧,使了老大的劲,脸都红了也没开。


    “还是我来吧。”


    霍涔又拿了回去,自己夹着拧了拧,也没拧开,最后看向许听宁,无奈叹了口气:“乖,回去再给你做一份。”


    许听宁抿紧了唇,最后实在抿不住,头抵着霍涔的胸口笑出了声。


    她抚着肚子,说:“滚滚,你爸爸手劲大到自己拧紧的瓶盖,自己都拧不开。”


    霍涔这人睚眦必报,肯隐忍,也就只是为了许听宁。不过这才哪到哪,没几天,周围都在传霍涔做了上门女婿。——许听宁回家养胎,他也跟着住进了许家。


    许鹊清本想说是让他把行李送回来,没让他把自己的行李也带来。但终究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霍涔每天起大早,先送许听宁到学校上课,再去公司,许听宁那边结束了,他再去接上,一起回家属院。他把饭局应酬能推的都推了,实在推不掉的时候,就让保姆来一趟,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


    祁毛偶尔来蹭饭,也会真心实意地夸句霍涔手艺不错。


    网上的事许听宁没再关注,只是听霍涔的秘书提过一回,说有人又传是许听宁拿孩子要挟霍涔,才得以复合的。


    当然这种传言很快就没了,因为霍涔直接甩了个律师函过去,告对方诽谤造谣。


    日子一天天过,许听宁也犯懒,产检、医院都是霍涔在安排。她勤快的时候喜欢拉着霍涔逛孕婴店,然后大包小包尿布往家掂。


    老邻居们已经习惯了霍涔的出现,平时见着两人在家属院散步,都会打个招呼。还有调皮的小孩跑过来问霍涔什么时候再放那种超级大的烟花。


    霍涔说他再结婚的时候就放,小孩就求又问许听宁能不能今晚就跟霍涔结婚。


    许听宁哭笑不得,有时候会觉得好像回到了中学的时候,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家。


    她有时候又很伤感,半夜抹眼泪,霍涔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记不清外婆做得鸡汤的味道了,明明一直都记着的。


    那天霍涔把她搂进怀里,轻声说:“没事的,外婆知道你想她,还有,以后我来给你做鸡汤。”


    后来霍涔做月母鸡汤的手艺越来越精进,眼看快到预产期的一天,许听宁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腆足地舔舔唇,说有件礼物要送给霍涔,让他闭上眼睛。


    霍涔以为自己又要收到几枚游戏币——许听宁最近想要娃娃机里的草莓熊,美其名曰送霍涔游戏币,实则是哄他给自己抓。


    霍涔抓娃娃的技术也越来越好,商业街的娃娃机老板看见他,都会调侃一句“又来进货了啊”。


    不过这次凉凉的触感没有出现在他的掌心,而是在无名指上,霍涔喉结滑动,睁开眼,看到了那枚一看就很便宜,但令他惊心动魄的戒指。


    那戒指是铂金素环,外面镶着细细的玫瑰金边,另一只许听宁已经给自己带上了,款式跟他的一样,只是比他的细一点。


    “这是……”


    “对戒。”许听宁打量着自己那只,“我和滚滚一起挑的,你喜欢吗?”


    头顶一片阴影,她下意识仰头,霍涔的吻落下来,已经说明了答案。


    第69章 “我把钱都给你了。”


    两人领证是在第二天。


    许听宁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妈开口,哪想两人亲得忘情,连开门声都没听见。


    许听宁听到一声干咳,猛地推开了霍涔。


    “妈、妈您怎么回来了?”她脸涨红,结结巴巴。


    “我下班了不回来去哪?”


    许鹊清扫了眼霍涔,那位从地上起来,心态巨稳地问她:“您吃晚饭了吗?没吃家里有。”


    霍涔现在没事会带着许听宁去菜市场,俩人勾着手,腻腻歪歪地挑菜买水果。


    搞得邻居们现在看着许鹊清,总露出羡慕神色,说她也不知道什么命,天天能吃着女婿做得饭。


    什么命她不清楚,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硬要当上门女婿的。


    “学校食堂吃过了。”


    许鹊清说完又瞥了眼自家女儿,脸色僵硬地回了屋,没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出来,把户口本递给了许听宁。


    俗话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第二天霍涔翘班,许听宁旷课,两人一早就去了民政局。


    去的有多早?门都压根还没开。


    许听宁在家吃过早餐,这会儿又饿了,拉着霍涔在旁边的早餐摊吃肉包子。


    “霍涔,我说你也是这里的常客了,怎么还记不住人家什么时候上班啊。”


    霍涔怕她噎住,要了碗小米粥,搅凉着说:“我这也就第二次,怎么就算常客了。”


    许听宁眯眼:“还领过一次离婚证,你忘啦?”


    霍涔深深吸了口气,捏住她因为咀嚼一鼓一鼓的脸颊,最后也只是“哼”了声。


    许听宁坏笑,许是得意忘形,毫无防备地被肚子里的滚滚踢了好几脚,难受得她蹙紧了眉。


    霍涔马上撂了勺子,把手放在她肚皮上,轻轻安抚。


    小滚滚这段时间很喜欢踢自己的豪宅,夸张得时候,许听宁的肚皮都被踢得变了形。


    每每这时,只有霍涔手掌轻柔的安抚能让小家伙安静下来。


    许听宁说这证明滚滚怕他,为此霍涔还真去查了半天书,并未发现相关的科学依据。


    她还让霍涔每天晚上给她念书,说什么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经常听到什么声音,出生后这个声音就会让他有安全感。


    霍涔不知道她从哪知道的这些,反正每晚他念书,她都睡得都很快。他怀疑是许听宁自个想听。


    包子吃完,民政局的门总算开了。


    大概因为人不错,他俩又是第一对,工作人员慢条斯理。


    许听宁看见霍涔冷戾的薄唇抿了又抿,最后开口:“麻烦快点。”


    “别急。”工作人员道,“这得一项一项慢慢来,好事多磨。”


    霍涔眉心就直跳,又要开口,被许听宁拉住了。


    “都第二次了,你急什么嘛。”


    “我不是急,是怕你反悔。”


    霍涔心想娶到手,还能跑呢,何况是领个证。


    好在后面的过程很顺利,办完拿着红本本,霍涔终于松了口气。


    许听宁被他牵着往外走,在他背后悄悄翘起嘴角,这种感觉她很难形容,像闷热的天气里,忽而吹过的一阵凉爽的风。


    明明做过同样的事,却仍旧内心悸动。


    大概因为那个人还是他吧。


    “啧啧,没想到长这么帅还当接盘侠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他旁边的女人让他别说了。


    “我又没说错,刚我都听到了,是第二次结,不是接盘当爹是什么。”


    “你小点声!”女人来不及解释,见许听宁回了头,急道,“人家都看咱们了!”


    许听宁看过去,只是觉得那女人有些面熟,还没反应过来,听见霍涔冷冷笑了一下,对着那两个人问:“你俩来离婚的?”


    许听宁忽然想起来了,这女人是霍小蕊,霍涔家的远房亲戚,学中医的!最初她在霍家磕到脚腕,就是霍小蕊跑上楼给她号的脉,还叮嘱她要卧床和喝鸡汤。


    应该是最早察觉她怀孕的人。


    “堂哥……我们来结婚……”霍小蕊表情尴尬,恨不得挖个坑,把旁边没眼色那男的扔进去。


    本来是个小插曲,但是霍小蕊怕得罪霍涔,把民政局这事跟她爸妈说了一下。


    亲戚间的传播力有多惊人,当天晚上,秦美霜就把电话打给了许听宁,态度难得的好,说他俩既然复婚了,就该回来见见家人。


    许听宁一时没应,秦美霜又说她现在还怀着孕,回去一趟就是想给她做点好吃的。


    长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再不答应,就真有点伤人了。


    秦美霜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说霍涔脾气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让她就说是自己想回来拿东西的,顺便吃个饭。


    许听宁照着说,霍涔果然答应了。


    但霍涔第二天有工作,实在抽不开身,隔了一天,两人一起回了霍家。


    刚一进门,霍涔正弯腰给许听宁换拖鞋,坐在沙发上的秦美霜抱着手臂,狠狠瞪了许听宁一眼。


    许听宁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那种剜人的眼神,她只在演技浮夸的影视剧里见过。


    可是接下来,秦美霜又恶狠狠瞪了她两眼。


    感受到她肢体的僵硬,霍涔起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没来得及收住表情的秦美霜。


    他拍拍许听宁的背:“乖,你先回房间。”


    许听宁上了楼,他俩的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变,恍惚还是曾经的样子。


    楼下传来了声音,她就听到一句“她还知道回来啊”,再有什么就听不清了。


    没一会儿,霍涔上来了。


    “有什么想拿走的吗?”


    “有。”别的倒还好,许听宁想把自己的书拿走。


    “这样,你的东西我之后让人来搬,一样都不会少。”霍涔说,“咱们今天先回去。”


    “不吃饭了吗?”


    “不了,回去我给你做。”


    许听宁看不出他什么情绪,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的时候,秦美霜还坐在沙发上,拉着脸,说:“霍涔,我饭都让人给她准备好了,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听宁不吃您这的饭,今天不吃,以后也不吃。”


    “什么?!难道以后她不打算跟我见面了?!”


    “见面看您瞪她吗,没必要吧。您也省省力气。”霍涔说完,头也不回,揽着许听宁就走。


    过了几天,许听宁在学校里碰到了霍英英,对方说霍涔其实那天还放了话,说以后都不会再让秦美霜和许听宁见面。


    所以他俩走后,秦美霜就打电话让霍商东管管霍涔,但是对方没理她。


    “霍涔他爸现在一头包,根本没那个闲心听她说这些。她大概还不知道呢,她那个小儿子在国外做生意投了很大一笔钱,其实我都觉得这都不叫生意,你知道那种可以壮阳的保健品吧?”


    许听宁眨巴眼:“我不知道。”


    “就是一种可以壮阳的植物,宣传说是纯天然无副作用,反正国外那边刚一出来就特别火,真正吃得人多不多不知道,但是发展得经销商特别多。霍飞渝那小子投的就是这个,他是想做头部,再发展下线。”霍英英耸肩,“钱刚投完,东西就暴雷了。”


    许听宁想起了他俩第一次结婚的时候,霍飞渝专门送了一瓶酒做贺礼,那酒喝完就怪怪的。


    “那药不会有问题吧?”


    霍英英眯眼:“你紧张什么?霍涔吃过那玩意儿?”


    “那倒没有……”


    吃过的可能是她。


    “你放心吧,霍涔不用吃,当初你俩一直没孩子,霍涔他妈怕霍涔有问题,亲戚聚会的时候让人装作闲聊,偷偷给他号过脉,除了胃有点寒,肾特别好呢。”


    许听宁抿抿唇。


    “真的呀,给他号脉的你估计还见过呢,叫霍小蕊,学得中医,她当时还开玩笑说让霍涔他妈去看看,是不是你俩一直避孕才没孩子的。”


    说者无意,许听宁脑子里零碎的片段却穿到了一起。


    她有个离谱的想法,也许就是听了霍小蕊的话,秦美霜发现了他俩床头柜里的避孕套,然后在上面做了手脚,她才莫名其妙怀了孕的。


    之所以这么想,也不全然没依据,之前她发现床头柜里的东西被动过,以为是记错了,就没深究。


    她现在也没打算深究,跟秦美霜打赢了,又没金牌可以拿,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吃两碗石榴籽。


    霍英英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扯远了,我就是想说飞渝投那钱没几天就血本无归了,那笔钱没那么简单,大部分是他借的,还不出来可不行的。这事霍涔也知道,他没跟你说吗?”


    许听宁捧着肚子摇头:“没。”


    “他还挺能沉得住气,要我是他非得开瓶香槟庆祝一下不可。”霍英英笑笑,随机表情又变得认真,“但城门出事,池鱼就要小心,你跟霍涔说下,提防着点。”


    晚上讲起这事时,霍涔正在给许听宁剥石榴,他确实没太所谓,说:“霍飞渝不笨,不会看不出那生意有问题。”


    许听宁馋得咽了口唾沫:“那他为什么还要投钱?”


    霍涔说得漫不经心,仿佛霍飞渝还没他手里的石榴重要:“上次他回国本来是想得到奶奶支持,好顺利在我爸公司掌权的,但没想到老太太回老家后,对他一直很冷淡,电话都不太接。我爸公司有点问题,不可能马上把权交给他,国内这圈里他也混不下去,他不缺钱,就是想跟我赌口气。”


    所以赌气就去卖壮阳药,跟小时候他考不过霍涔,就去偷他的准考证一样好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许听宁忽地瞪大眼,“霍涔,你该不会在奶奶身边还安了眼线吧?”


    霍涔挖了勺石榴籽,喂她嘴边:“也没这么夸张。”


    那就是安了。


    怪不得霍英英总说他不是善茬,让许听宁别老心疼他。


    许听宁嚼着石榴籽,含糊道:“可是小姑姑怎么说让你提防着点?”


    “怕来找我要钱。”霍涔说,“我爸公司这段时间资金紧张,如果还不上,就会来找我。”


    许听宁点点头:“那你给吗?”


    “不给。”


    “不给……能行吗?”


    “能啊,我账面上没有钱的。”霍涔勾唇,给她擦了擦唇角,“我把钱都给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