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陈宇猛地睁开双眼。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最后一秒被拖回了水面。


    维生舱的透明舱盖，发出低沉的“嘶”声，缓缓向上打开。


    “他醒了！生命体征恢复！”


    “快！连接断开，准备进行体表清理！”


    几道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立刻围了上来，动作迅速而专业。但另一道身影，却粗暴地挤开了他们。


    是林薇。


    她脸上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眼眶泛红，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粘在因汗水而湿透的额角。


    她一把抓住陈宇的手臂，语速快得像一连串的子弹：“‘点灯人’计划成功了！京城龙脉已初步激活，就在刚才，覆盖全国的监测网显示，游离能量浓度，正在以每小时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速率，稳定上升！”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狂喜。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由我们亲手开启的！”


    李宗成和赵虎、秦思瑶也挤了过来，他们脸上的后怕与狂喜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复杂。


    林薇却话锋一转，抓着陈宇手臂的力道猛地加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但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经历了什么？”


    她指着旁边一台还在冒着青烟的仪器，尖叫起来。


    “长达三分钟！整整一百八十秒！你的所有生命体征，包括脑电波，完全消失！在数据层面，你已经是个死人！”


    “维生舱紧急预案启动，超负荷百分之三百的功率持续注入，才勉强维持住你大脑皮层的最低活性！你差点就真的‘神游’不回来了！”


    陈宇被她吼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没有虚弱感。


    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深处涌来。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奔腾声，能“感觉”到肌肉纤维在每一次收缩中蕴含的，爆炸性的力量。


    仿佛原本只是泥坯的身体，被投入了神火锻造的窑炉，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淬炼与重塑。


    被那股来自昆仑的纯净龙气洗礼过后，他的肉身与精神都发生了质变。根基之稳固，远超想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筑基”了，而是一个全新的，无法用现有概念描述的境界。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焦急的脸庞，想把那些震撼人心的见闻告诉他们。


    “我看到了……”


    他张开嘴，那个画面就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无尽的虚空战场，神魔的尸骸，孤寂的王座，以及那道身披玄黑战甲的沉睡身影。


    “门后面……是……”


    话到嘴边，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禁制，在他的记忆最深处，轰然落下了一道枷锁！


    他能记起那份亘古的苍凉与死寂。


    他能记起那种面对终末战场的渺小与战栗。


    但他无法描述出任何一个具体的景象！


    “时机……未至。”


    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威严意念，如同最后的封条，将一切具体的画面，全部锁死。


    “怎么了？”秦思瑶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一步。


    陈宇用力地甩了甩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


    “我想不起来……我忘了……不，不是忘了，是被锁住了！”


    他瞬间领悟。


    昆仑玉门，不仅仅是净化能量的过滤器，也不仅仅是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道。


    它更是一个“封印”！


    它封印着一个足以颠覆现有世界认知的，关于神明陨落的惊天秘密。


    同时，它也在保护着现在的世界，不被那个恐怖的真相所直接冲击。


    “别急。”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李宗成。


    他将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质文件，递到了陈宇面前。


    “先看看这个。这是战后总结。”


    陈宇接过文件，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是此次行动的战果汇总。


    入侵者，包括圣堂骑士团指挥官伊莎贝拉，血族亲王该隐，凋零之手核心成员在内，合计一百三十七名超凡者，全数……“物理蒸发”。


    没有任何俘虏，没有任何尸体。


    在八门金锁阵的最终杀招“死门”之下，他们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了存在痕迹。


    文件下方，是一段简短的评语：西方超凡界因此次重创，陷入权力真空与巨大混乱，据情报分析，短时间内再无力组织任何针对性行动。


    华夏，第一次在暗流涌动的超凡世界博弈中，亮出了足以让所有敌人胆寒的獠牙。


    他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


    那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钱立。


    报告内容很简单。


    在被影二控制后，钱立被关押在最高级别的禁闭室中。但在行动结束的半小时后，他被发现死在了禁闭室内。


    他用一截被反复在水泥地面上磨尖的牙刷柄，精准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在他的尸体旁，墙壁上，用他自己的血，写着三个字。


    “我错了。”


    陈宇合上报告，沉默了片刻。


    这场胜利的代价，远比纸面上看到的更加沉重。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指挥中心的巨大落地窗。合金窗外，是基地内恢复了秩序的景象，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他抬起手，扶在冰冷的玻璃上。


    玻璃上，映出了他有些苍白的脸。


    也就在那一刻，他自己的动作，僵住了。


    他清楚地看到，在意识回归身体的最后一瞬间，就在刚刚，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右眼瞳孔中，闪过了一丝极其淡漠的，仿佛不属于人类的金色。


    那金色一闪即逝，快到让他以为是劫后余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


    “屠神阳谋”的胜利，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轻松。


    这场胜利，更像是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奋力点亮了一根小小的蜡烛。


    虽然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地方，让他看清了自己所站的位置。


    却也让他窥见了……周围那更加深邃、更加广阔、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的视线，穿过厚厚的岩层与基地穹顶，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遥远的西北方向。


    昆仑。


    那个所谓的失落文明，并非简单的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它，或者说“祂们”，是在一场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战争中……战败了。


    亦或者说，是选择了一种无比悲壮的方式，“沉睡”了下去。


    脚下，是正在缓缓复苏的龙脉，是未来的希望。


    远方，是埋葬着诸天神佛的战场，是沉睡着古老意志的坟场。


    陈宇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复原那些武学功法，为了自保，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混吃等死。


    他要探寻那场终末战争的真相。


    他要搞清楚，那个坐在王座之上，身披玄黑战甲的沉睡身影，到底是华夏文明最终的守护者，还是……带来毁灭的休眠天灾。


    李宗成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景象。


    “感觉如何？”


    陈宇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像刚学会走路，却发现脚下，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