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最后的孤岛。


    陈宇感觉自己正在“溶解”。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一片由驳杂记忆与恶毒能量组成的混沌之海。


    伊莎贝拉跪在神像前，脸上是孩童的纯真。下一秒，她下令屠城，表情冷酷。


    该隐在古堡中举杯，血红的酒液映着他优雅的脸。下一秒，他撕开一个活人的喉咙，獠牙上挂着血丝。


    凋零之手在密室里狂热地描绘着符文。下一秒，他被诅咒反噬，身体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这些矛盾、疯狂、充满了痛苦与怨恨的碎片，是足以撕碎任何精神体的剧毒风暴。


    陈宇的意识，就是风暴中心那艘随时都会倾覆的孤舟。


    他甚至开始忘记自己是谁。


    “我”这个概念，正在被无数他人的记忆所冲刷、覆盖、抹除。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边缘。


    一点微弱的金光，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古朴的、小小的罗盘。


    【权柄】。


    这是他与那个失落文明唯一的链接，是他一切超凡力量的源头，也是他在这片毁灭洪流中，最后的锚点。


    他用尽残存的意志，死死地抓住了这个“坐标”。


    混乱的记忆风暴依旧在咆哮，但它们再也无法侵入那片被金光守护的，小小的核心区域。


    有了这个锚点，他终于能从被动接受，转为主动“观察”。


    他的视角被无限拔高。


    他“看”到了。


    在他的“下方”，在华夏广袤的大地之下，一张由无数金色光线构成的，无比壮丽辉煌的网络，铺满了整个版图。


    那是一条正在苏醒的，沉睡了千年的巨龙。


    可此刻，这条本应璀璨夺目的金色巨龙，身上却布满了大片大片令人作呕的，如同癌变般的黑色斑点。


    那些黑斑，正散发着与他周围这片能量洪流完全一致的，污秽、恶毒、充满异域法则的气息。


    巨龙在痛苦地翻滚，每一次抽搐，都引得大地为之战栗。


    他能清晰地“听”到龙脉那无声的哀嚎。


    是他，亲手将这剧毒灌入了它的体内。


    一股混杂着懊悔与疯狂的决绝，从他意识深处爆发。


    不能让它就这么死去！


    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孤舟。


    他以【权柄】罗盘为船首，以自己的意志为船帆，主动撞进了那股最狂暴的能量洪流之中！


    他要成为管道！


    他要成为河道！


    将这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洪水，从龙脉的身上，强行引走！


    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在西北方向，如同灯塔般召唤着他。


    昆仑！


    “轰——！”


    他的意志与那庞大的能量洪流，彻底融为一体。


    痛苦，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感受。


    他的精神体，在被亿万吨的洪流裹挟、冲刷、撕扯。每一秒，都像是在经历千百次的凌迟。


    他顺着那条金色的龙脉网络，在华夏大地的地底深处，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地向着西北方穿行。


    他经过了中原的厚土，感受到了黄河的咆哮。


    他路过了古都的城墙，触碰到了历史的尘埃。


    最终，他冲出了平原，向着那片万山之祖的雪域高原，一往无前。


    旅途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当他裹挟着那条漆黑的能量之河，从地底一跃而出，抵达昆仑山脉上空时，他的精神体已经变得半透明，稀薄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下方，是一片被无尽冰雪覆盖的，巨大的环形山谷。


    在山谷的正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破碎的玉门。


    它残破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散发着亘古的苍凉。


    那股漆黑如墨的“有毒”能量洪流，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发出了无声的咆哮，疯狂地涌向了破碎玉门的裂缝之中！


    玉门没有被进一步摧毁。


    它像一头饥渴了万古的巨兽，张开了无形的巨口，将所有驳杂、污秽、狂暴的能量，尽数吞噬！


    门框上那些细密的裂纹中，原本微弱的光芒，骤然大盛！


    嗡——！


    被吞噬的能量，在玉门的内部，经过了某种神秘到无法理解的转化。


    所有的污染、杂质、恶毒的法则碎片，被尽数剔除、净化。


    下一刻。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纯粹、温和、充满了生命本源气息的金色能量，如同最圣洁的清泉，从玉门的裂缝中，缓缓溢出。


    它顺着来时的路，流回了整个华夏的龙脉网络。


    痛苦翻滚的金色巨龙，渐渐平息。


    它身上的黑色斑点，被这股纯净的能量一扫而空。


    一道舒畅、欢愉、仿佛沉睡初醒般的龙吟，响彻了整个神州大地。


    京城，三号基地。


    总指挥中心内，所有刺耳的警报声，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


    屏幕上那条血红色的能量曲线，恢复了平稳。


    昆仑上空。


    陈宇半透明的精神体，在金色能量的余波中，摇摇欲坠。


    一股来自玉门的，古老而沧桑的谢意，轻轻地包裹了他。


    也就在这一刻，玉门裂缝中的光芒，达到了顶峰！


    借助这瞬间爆发的光亮，他的视线，穿透了玉门的裂缝，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没有仙境。


    没有神国。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宇宙战场。


    无数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形态各异的“神魔”尸骸，静静地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之中。


    有的神骸长着上千条手臂，有的头颅是一颗燃烧的星辰，有的身体则完全由扭曲的阴影构成。


    这是一片埋葬了诸天神佛的，终末的坟场。


    而在战场的正中央，一座由纯粹的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孤寂的王座之上……


    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祂同样巨大无朋，身穿着一套残破的，充满了东方神韵的玄黑战甲，手中，握着一杆已经断裂的战戈。


    祂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已经沉睡了万古，与这片死寂的战场融为了一体。


    无尽的孤独，无上的威严。


    陈宇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看清那战盔下，祂的面容。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却又蕴含着无上天威的意念，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他的灵魂最深处，轰然响起。


    “时机……未至。”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传来。


    陈宇的意识，被瞬间拽离了这片禁忌之地。


    眼前，重归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