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仙
作品:《凡眼不识仙》 入宗的第一日,肖凌长老便带着他们两人往宗门后山的弟子院走去。沿途草木葱茏,风里飘着松针的清香,皖秋循着脚步声和沐琳的低语,慢慢记下路径。
“新来的弟子,住处需凭缘分。”肖凌长老指着前方一排挂着木签的架子,“架子上的签分了字号,抽到同号者,便同住一个小院。”
沐琳立刻拉着慕皖秋走到架子前:“咱们一起抽,看能不能凑个巧。”她先替皖秋摸了支签,自己又抽了一支,展开一看,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是‘音优’!皖秋你看,我这支也是!”
慕皖秋指尖触到签上的字迹,虽看不见,却能摸到那两个字的轮廓,耳边听着沐琳雀跃的声音,嘴角也跟着扬起:“真的?”
“可不是嘛!”旁边负责登记的弟子笑着核对,“音优小院就在前面第五间,院里种着两株玉兰,清净得很。你们俩运气真好,这小院上个月刚翻修过呢。”
沐琳牵着慕皖秋往小院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你听,连老天爷都想让我们住一起呢!以后练剑累了,咱们就坐在玉兰树下歇脚,我给你讲院里的花开得有多好看。”
慕皖秋“嗯”了一声,指尖能感受到沐琳掌心的温度,鼻尖萦绕着草木的清香,心里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宗门,生出了几分踏实的暖意——原来仙途之上,真的有这样恰好的缘分,能让她在看不见的世界里,始终有个同行的身影。
音优小院比想象中更雅致,两株玉兰树亭亭如盖,枝叶间漏下的阳光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点点金斑。沐琳先扶着皖秋摸到东边的房间,又转身去收拾自己西边的屋子,动作麻利得很,不多时就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连窗台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
她擦着手走进慕皖秋的房间时,见慕皖秋正坐在床边,微微侧着头避开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沐琳心里一动,想起刚才路上皖秋偶尔会抬手挡一下光线,便从自己包袱里翻出一方素白的纱布。
“皖秋,”她走过去,声音放得轻柔,“我看你眼睛见了强光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会刺痛?”见皖秋轻轻点头,她举起纱布晃了晃,“我这包袱里正好有块干净的纱布,是出发前娘给我备着防蚊虫的,质地软得很。我帮你蒙在眼睛上吧,这样太阳就刺不到了,练剑的时候也能专心些。”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纱布轻轻覆在慕皖秋眼上,指尖避开眼睑,只在脑后松松打了个结。纱布很薄,虽挡了强光,却隐约能透出些光影明暗。“这样是不是好多了?”沐琳问着,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不碍事吧?”
慕皖秋眨了眨眼,果然没了那种针扎似的不适感,反而觉得眼皮上覆着一层温柔的暖意。她抬手轻轻碰了碰纱布,低声道:“谢谢你,沐琳。”
“谢什么呀,”沐琳笑得眉眼弯弯,“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走,我带你去院里摸摸那两株玉兰,花开得正香呢。”
沐琳牵着慕皖秋走到玉兰树下,停在一枝缀满花苞的枝头旁:“你摸摸,这花瓣摸着滑溜溜的,像上好的绸缎。”
慕皖秋依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微凉柔软的花瓣,便轻轻拢住一朵半开的玉兰花。花瓣边缘带着点微微的卷曲,沾着晨露的湿意,她小心地将花摘下来,凑近鼻尖。
清冽的香气瞬间漫进鼻腔,带着草木的微苦和一丝甜意,像极了奶奶晾晒的花茶。她闭着眼,细细“听”着这香气在空气里散开的轨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鼻尖跳跃,那是花瓣舒展的轻响,是露水滑落的微声,都藏在这缕香气里。
“闻到了吗?”沐琳在一旁轻声问,“这花是白色的,像用月光揉成的,风一吹就晃悠悠的,可好看了。”
慕皖秋把花攥在手心,纱布下的嘴角弯了弯:“嗯,闻到了。它在笑呢。”
沐琳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说得真对,可不是像在笑嘛!等全开了,咱们把花瓣收起来晒干,泡茶喝肯定香。”
皖秋“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心里忽然觉得,就算看不见颜色,这世界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向她展露模样——比如玉兰的香,比如沐琳的声音,比如掌心这朵花的温柔。
十五日的时光像院角的流水,静静淌过。沐琳每日清晨都会牵着皖秋熟悉宗门路径,教她辨认不同草木的气息,傍晚又一起在院里练习基础的吐纳法门。皖秋渐渐能凭着风声、脚步声,在小院附近自如行走,指尖也记住了玉兰花瓣从含苞到半绽的触感。
这日天刚蒙蒙亮,沐琳便兴冲冲地来拍她的房门:“皖秋,今日是正式开蒙的日子!咱们去修仙台学心法啦!”
皖秋跟着她走出小院,晨露打湿了石阶,空气里满是清冽的草木气。沐琳的声音像带着晨光的暖意:“修仙台在宗门中央的广场上,有九层石阶,上面刻着咱们清凌宗的入门心法呢。听说肖凌长老会亲自授课。”
穿过几条回廊,前方渐渐传来其他弟子的脚步声和低语。沐琳握紧了她的手:“快到了,台阶有点陡,跟着我的步子走。”
踏上修仙台的瞬间,皖秋感觉到一股更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比玉台的气息更沉静,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她能“听”出周围站了不少人,呼吸声、衣料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轻视气息——是那日同批考核的人。
“别怕,”沐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长老要开始了。”皖秋点点头,攥紧了手心那朵被她风干、日日带在身上的玉兰花,静待着修仙之路真正的开端。
晨雾尚未散尽,肖凌长老的身影已出现在修仙台顶端,青灰色道袍在风里微微扬起。他目光扫过台下,朗声道:“今日起,第四十五届新弟子正式开蒙。本届虽只收了两位,却皆是难得的好苗子——一位是身九十六品灵根、九十二点顶级灵感的慕皖秋,另一位是心性纯良、灵气通透的沐琳。”
他抬手示意:“大家掌声欢迎。”
周围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好奇的议论。有早入门的弟子忍不住高声问:“肖凌长老,您说的那位顶级灵根的师妹在哪?倒是让我们瞧瞧,是什么样的天纵奇才!”
肖凌长老笑了笑,不自觉地抬手指向人群中那个蒙着纱布的身影:“喏,便是那位。”
话音刚落,掌声骤然停了半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皖秋身上——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眼上覆着素白纱布,身形纤细,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在难与“顶级灵根”“顶级灵感”这些耀眼的词联系起来。
“她……她怎么蒙着眼睛?”
“难道是……那位失明的姑娘?”
“不可能吧?顶级灵根的天才,居然看不见?”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漫开,惊讶里带着难以置信。沐琳下意识往皖秋身边靠了靠,低声说:“别理他们,长老都认可你呢。”
皖秋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袖中的干玉兰花。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纱布下的眼睛虽看不见那些探究的目光,却能“听”出其中的惊疑与轻视——但这一次,她心里没有慌乱,只有一股更坚定的念头: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蒙着纱布的眼睛,也能看清修仙的路。
肖凌长老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提高:“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告诉你们,灵根与灵感从不论形貌,她能凭自己闯过三轮考核,便配得上这份天赋。往后谁若再以偏见待人,休怪老夫按门规处置!”
一番话掷地有声,议论声顿时消了下去。皖秋微微侧头,朝着长老声音的方向,轻轻弯了弯唇角——原来,在这仙门里,除了沐琳,还有人愿意为她挡住那些不解的目光。
“接下来让两位新来的弟子,来认识认识各位大师姐和大师兄吧”肖凌长老话音刚落,从弟子队列中走出三人。为首的女子身着月白道袍,发间仅用一根木簪束起,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潭,开口时语气平淡无波:“两位小师妹,你们好,我是翎涵,忝为大师姐。”
她身侧立刻站出另一位红衣女子,眉眼锐利,下巴微扬,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霸气:“我叫嫚丸,二师姐。”话音刚落,目光便扫过皖秋眼上的纱布,虽没说什么,却带着股审视的意味。
最后上前的是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眉眼弯弯,笑容爽朗,目光落在沐琳身上时亮了亮,又转向皖秋,语气热络:“没想到新来的小师妹一个清雅一个特别,我叫易安,排行第三,你们以后叫我易师兄就好。往后在宗门里有难处,尽管找我!”
沐琳连忙拉着皖秋上前见礼:“见过翎涵师姐、嫚丸师姐、易安师兄。”
皖秋也跟着微微欠身,依着声音分辨方位:“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易安见她蒙着纱布还能准确朝着众人的方向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慕师妹不必多礼,听说你灵根天赋极好,往后练剑若是有不懂的,我可以陪你对练。”
嫚丸却轻哼一声,插了句嘴:“灵根好有什么用?连剑穗子都未必能抓稳。”
翎涵淡淡看了她一眼,嫚丸便闭了嘴。翎涵转向两人,语气依旧清淡:“入门心法稍后我会抄一份给你们,先从吐纳筑基开始。清凌宗不养闲人,往后的日子,且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两人弯腰行礼,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是,大师姐。”
肖凌长老看着她们默契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了些,随即正色道:“好了,见过师兄师姐,便该入正题了。今日要教你们的,是我清凌宗的入门心法——‘静心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这心法,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所谓心法,究其根本,便是‘心术’。练的是如何收束杂念,让灵气顺着经脉流转时,如静水流深,不躁不滞。”
说着,他抬手在空中虚画,指尖带起淡淡的灵气波动:“尤其是慕皖秋,你灵根虽强,却需格外注意‘心定’。看不见并非阻碍,反能少些外物纷扰,若能守住心神,让灵气与心念合一,往后进境定会远超常人。”
皖秋屏息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干玉兰花瓣——原来心法练的不是招式,而是内心的安定。她忽然明白,肖凌长老说的“心术”,或许正是让她在黑暗中找到方向的钥匙。
沐琳也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悄悄看一眼皖秋,见她虽蒙着纱布,却听得专注,便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心法记牢,回头再讲给皖秋听,帮她一起练。
修仙台上渐渐安静下来,弟子们各自盘膝坐下,闭上眼开始运转“静心诀”。沐琳坐在皖秋身侧,刚沉下心感受灵气流动,眼角余光就瞥见皖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调整坐姿。她忍不住偏过头,想看看皖秋是不是遇到了难处,要不要悄悄提醒一句口诀。
“咳咳咳——”
三声清脆的咳嗽骤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示。沐琳心头一跳,连忙转回头,正对上嫚丸二师姐锐利的目光。
“练‘静心诀’,讲究收视返听,心神内守。”嫚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目光直直落在沐琳身上,“眼睛看别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还修什么仙?给我看前方的石阶,把心收回来!”
沐琳脸颊一热,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分神,指尖却悄悄在膝头蜷了蜷——她是担心皖秋记不住口诀,毕竟蒙着眼睛,连长老写在石板上的心法图谱都看不见。
身旁的皖秋似乎察觉到她的局促,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我没事,口诀记住了。”
沐琳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只是眼角的余光里,总觉得嫚丸师姐的目光还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运转心法的气息刚在体内走了半圈,皖秋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股乱窜的灵气猛地撞上了经脉。她来不及细想,喉间一甜,一口血“噗”地喷在身前的青石板上,染红了一小片石纹。
“唔……”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周围顿时起了些骚动,有人忍不住低呼。沐琳猛地睁开眼,见她嘴角挂着血迹,吓得连忙扶住她:“皖秋!你怎么样?”
肖凌长老快步走过来,眉头微蹙:“灵气逆行,心术不稳所致。”他看向众人,声音沉了沉,“方才说过,运转心法时若气血翻涌、吐血,或是被经脉中乱窜的灵气‘电’得发麻,都是心法入门失败的征兆。”
嫚丸在一旁冷冷开口:“果然如此。连最基础的静心诀都练不明白,还说要主战?”
易安连忙打圆场:“二师姐,慕师妹是第一次练,难免出岔子……”
皖秋推开沐琳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带着些虚弱,却异常坚定:“长老,是我太急了,想让灵气走得快些……我再试一次。”
肖凌长老看着她眼底的韧劲,缓了语气:“不急。静心诀,重在‘静’字。你灵根太锐,灵气比常人烈三倍,越是急着推进,越容易失控。先调息一刻钟,再从头来。”
沐琳连忙帮她顺气,低声道:“别硬撑,咱们慢慢练。”皖秋点点头,闭上眼调整呼吸,掌心的血迹还带着温热,却让她心里更清楚——这条主战之路,从第一步开始,就要比别人难上百倍。
皖秋正闭着眼调息,忽然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阵柔和的灵气波动,像初春融雪般顺畅地漫开。她微微一怔,侧耳细听——那是灵气在经脉中完美流转的声音,没有丝毫滞涩,正是“静心诀”入门的征兆。
她下意识朝着沐琳的方向偏过头,就听见易安师兄低呼一声:“沐师妹这是……成了?”
皖秋心里猛地一惊——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沐琳竟然已经将心法运转自如?
睁眼望去(尽管隔着纱布,只能模糊感知光影),只见沐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气息均匀绵长,脸上带着一丝沉浸其中的平和。肖凌长老走上前,指尖轻点她周身穴位,随即抚须大笑:“好!好一个‘纯灵通透’!这丫头的心性竟如此澄净,连灵气都愿意跟着她的心意走,竟是你们之中第一个入门的!”
翎涵师姐素来平静的眼底也泛起一丝波澜,看向沐琳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易安更是咋舌:“我当年可是练了三天才摸到门道,沐师妹这天赋也太藏拙了吧!”
唯有嫚丸师姐抿着唇,脸色有些复杂——她当年用了一日才入门,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师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
皖秋更是心头震动,她知道沐琳性子稳,却没料到她在修行上竟有这般天赋。喉间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她对着沐琳的方向,轻声道:“恭喜你,沐琳。”
沐琳此时恰好收了功,听见声音睁开眼,看见皖秋嘴角的血迹,连忙起身走过来:“我成功了?可你……”她开心的神色立刻淡了些,“没关系,我学会了,回头一点点教你,咱们肯定能一起练好。”
肖凌长老看着这对相互牵挂的小弟子,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个锐不可当,一个润物无声,或许这届弟子,真能闯出些不一样的天地。
一刻钟后,皖秋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胸口的滞涩感也散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肖凌长老的嘱咐,刻意放缓了引导灵气的速度,像牵着一匹烈马般,轻轻引着体内那股躁动的灵气往经脉里走。
起初依旧有些滞涩,灵气撞上脉壁时,带来细微的刺痛。她想起沐琳刚才那股柔和的灵气波动,便试着模仿那份“静”——不去想“必须成功”,不去急着往前冲,只专注于每一次呼吸,让心念像院中的玉兰花瓣般,悠悠落在当下。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极轻的酥麻,那股烈如火焰的灵气,竟真的温顺了些许,顺着经脉拐过第一个弯时,没有再冲撞。皖秋心头一紧,却强压下雀跃,继续稳住心神,一点点往前引。
不知过了多久,当灵气终于完整地在经脉中走完一个周天,她听见身侧传来沐琳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易安师兄的声音:“成了!慕师妹也成了!”
皖秋缓缓睁开眼(尽管被纱布挡着),只觉得浑身经脉通畅了不少,掌心甚至渗出一层薄薄的白气——那是灵气初步炼化的征兆。她转头朝向沐琳,声音带着刚经历过灵气冲刷的微哑,却难掩一丝释然:“我……好像做到了。”
沐琳连忙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我就知道你可以!你看,咱们都成了!”
肖凌长老走上前,指尖在皖秋脉上一搭,眼中闪过惊叹:“半个时辰调整,一个时辰入门,这般韧性与悟性,果然没看错你。记住今日这份‘稳’,往后练剑,亦要如此。”
翎涵师姐也微微颔首,清冷的眼中难得带了丝认可。唯有嫚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眉头微蹙,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谁也没想到,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妹,竟能在一日之内双双入门,一个快得惊人,一个韧得意外。
暮色漫进音优小院时,沐琳正帮皖秋拆着纱布换新药,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叩声。开门一看,竟是翎涵师姐站在玉兰树下,月白道袍被夕阳染了层淡金。
“师姐怎么来了?”沐琳连忙侧身让她进来。
翎涵走进屋,目光扫过桌上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语气依旧清淡,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温和:“来看看你们。今日入门心法,你们比我当年快了整整三日。”
皖秋正坐在榻边整理袖中的干花,闻言动作一顿。
“别觉得入门容易,往后的路才难走。”翎涵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渐暗的天色,“清凌宗的核心是剑修,往后要练的剑法、步法,只会比静心诀难十倍。而最难的,是宗门镇派的古神术——那是需要灵根与神魂完全契合才能催动的术法,我入宗十年,至今也只摸到些皮毛。”
沐琳捧着刚温好的茶递过去:“古神术很难吗?”
“难。”翎涵接过茶盏,指尖微凉,“据说创术的先祖曾言,‘神术非术,乃心映天地’。你们一个灵根纯透,一个灵感卓绝,或许将来能触到门槛,只是切不可急于求成。”她看向皖秋,“尤其是你,灵根太锐,练神术时更要守住心神,否则容易被术法反噬。”
皖秋轻轻“嗯”了一声,将干玉兰花放进木盒里——原来仙途之上,还有这样需要“心映天地”的法门。她虽看不见前路,却忽然觉得,那些难走的路,或许才更值得去闯。
翎涵放下茶盏起身:“明日卯时来演武场,我教你们基础剑法。”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了句,“院里的玉兰,再过三日该全开了。”
沐琳愣了愣,随即笑着应下——这位清冷的大师姐,原来也会记得她们说过喜欢玉兰。待院门关上,她转头对皖秋笑道:“你听,师姐都在为咱们鼓劲呢。”
皖秋“听”着窗外玉兰叶的轻响,指尖在木盒上轻轻敲了敲,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天还浸在墨色里,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沐琳就牵着皖秋的手出了音优小院。夜色中的石板路带着露水的凉意,远处演武场已隐约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是早课的弟子在练剑。
“你听,好多人已经在练了。”沐琳轻声说,脚步放得很稳,特意避开路上的碎石。
皖秋“嗯”了一声,耳尖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剑风——有的沉猛如惊雷,有的轻盈如流萤,想来是不同修为的弟子在切磋。她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
演武场中央的高台上,翎涵师姐早已站在那里,身前摆着两柄木剑。见她们来了,便扬声道:“来得正好。今日先学握剑式,剑者,手之延伸,心之锋芒,握不稳剑,便谈不上练剑。”
沐琳扶着皖秋走到台前,先替她选了柄重量适中的木剑,自己也拿起一柄,试着握了握。
皖秋指尖触到木剑的瞬间,忽然微微一顿——剑柄的纹路、木材的质感,竟让她想起小时候摸过的砍柴刀。只是这木剑更光滑,也更轻,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握剑时,拇指扣住食指第二关节,掌心要虚,像握着一团气。”翎涵的声音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沐琳你先看我示范,皖秋,你伸手,我来教你。”
皖秋依言伸出手,感觉到翎涵微凉的指尖握住她的手,一点点调整姿势。“手腕要直,却不能僵,”大师姐的声音近在耳畔,“就像院里的玉兰枝,看着挺,却有韧性。”
皖秋忽然明白了——原来练剑和心法一样,都要在“稳”与“柔”之间找平衡。她试着按照翎涵教的姿势握紧木剑,掌心果然泛起一丝熟悉的酥麻,像是灵气顺着手臂,悄悄流进了剑柄里。
翎涵将两柄木剑换成了真正的铁剑,剑身映着初升的朝阳,泛着冷光。她手腕轻抖,铁剑忽然离手而起,悬在半空中微微震颤,带着破空的轻鸣。
“接下来要学的是飞剑基础——御物诀。”翎涵的声音平静无波,“先以灵气牵引剑体,让它如臂使指。”
话音刚落,皖秋握着剑柄的手忽然轻轻一颤。她能“听”到飞剑悬在空中时那细微的嗡鸣,像无数根细针在刺着她的耳膜。看不见剑的轨迹,如何能让它听话?连握剑都要靠旁人引导,更别说让剑凭空飞起了。
沐琳察觉到她的紧绷,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别怕,师姐会教我们的。”
翎涵目光落在皖秋微微发白的指尖,放缓了语速:“御物不在眼,在心。你灵气锐,灵感强,本是练飞剑的好料子。先闭上眼,别去想‘剑在哪’,试着用灵气‘摸’它——就像你摸玉兰花瓣那样。”
皖秋深吸一口气,依言松开手,任由铁剑悬在身前。她闭上眼(纱布下的睫毛轻轻颤抖),努力摒除杂念,将灵气一点点探出去。起初像在黑暗中摸索,灵气撞上冰冷的剑身时,她忽然“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气“看”到了剑的形状、重量,甚至剑身的纹路。
“对,就是这样。”翎涵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试着让它往左边移一寸。”
皖秋集中精神,引导着灵气轻轻推了推剑身。铁剑果然颤了颤,往左边歪了歪,却忽然失去平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瞬间攥紧了拳,掌心全是汗。
“没关系。”翎涵捡起剑递还给她,“我当年第一次练,剑掉了七次。你这是第一次,已经很好了。”
沐琳在一旁也试着引动飞剑,虽飞得歪歪扭扭,却比皖秋稳些。她见皖秋抿着唇不说话,便笑着说:“你看,我也飞不好呢,咱们一起练。”
皖秋握着失而复得的铁剑,忽然抬起头,朝着翎涵的方向轻声道:“师姐,我想再试一次。”
晨光穿过云层落在她蒙着纱布的脸上,竟透出一股不服输的锋芒。翎涵看着她,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好。”
演武场的晨光渐渐变得炽烈,铁剑落地的“哐当”声一次又一次响起。
皖秋的额角渗出细汗,顺着纱布边缘往下滑。她一次次引动灵气,让铁剑悬起,却总在移动时失了平衡——有时是灵气太猛,剑直接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有时是灵气不稳,剑刚抬起半寸就重重砸落。第十六次,木剑“啪”地掉在脚边,她的手腕已经酸得发颤,指尖被剑柄磨出了红痕。
“歇会儿吧?”翎涵扶着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心疼,“你都练了快一个时辰了。”
皖秋摇摇头,弯腰摸索着捡起剑,掌心的红痕蹭到剑柄,传来一阵刺痛。她刚想再次尝试,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阵轻响——沐琳手中的铁剑正稳稳悬在半空,随着她的手势缓缓移动,虽不算灵活,却再没掉落。
“我……我好像成了?”沐琳自己也有些惊讶,看着悬在身前的剑,脸上绽开笑容,“皖秋你看,第三次就成了!”
易安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见状朗声笑道:“沐师妹悟性真高!这御物诀我当年练了整整五日呢!”
皖秋听着沐琳那边稳定的灵气波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涩意。她攥紧剑,低声道:“我再试一次。”
这次她刻意放缓了速度,灵气像涓涓细流般缠绕住剑身。铁剑慢慢升起,悬在离地面一尺的地方。她屏住呼吸,试着让它往前挪一寸——就在此时,灵气忽然微微一滞,剑身猛地倾斜,眼看又要掉落。
“稳住心神!”翎涵的声音及时响起,“用你练心法时的‘静’!”
皖秋猛地回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急躁,指尖灵力一收一放,竟硬生生稳住了倾斜的剑身。虽然最后只往前挪了半寸,剑还是落了,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站在原地,感受着刚才那瞬间的“掌控感”。
翎涵走上前,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第十七次,比上次多撑了三息。看得见的人练飞剑,靠眼睛追剑;看不见的人,靠心驭剑。你要走的路本就不同,慢些没关系,走得稳才重要。”
皖秋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看着沐琳那边已经能让剑转圈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嗯,我知道。”
她重新握紧剑,阳光透过纱布落在眼上,虽仍是一片模糊,心里却亮堂了——别人的捷径或许她走不了,但她的路,一步一步踩实了,总会有能让剑稳稳悬在掌心的那天。
两日来,音优小院的灯总亮到深夜。沐琳夜里醒来,总能听见院中风声夹杂着木剑落地的轻响,披衣出去看,总见皖秋独自站在玉兰树下,一遍遍抬手、引气、收剑,月光在她蒙着纱布的脸上投下固执的剪影。
第三日清晨,天刚泛白,演武场上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慕皖秋手中的铁剑竟稳稳悬在了半空,随着她的手势缓缓移动,时而盘旋,时而直刺,虽仍带着生涩,却再没有半分歪斜。
“成了!”沐琳惊喜地拍手,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嫚丸都忍不住停下动作,目光落在那柄听话的飞剑上。
皖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笑,正想让剑再转个圈,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体内灵气像是被抽干了般,连站都站不稳。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虚空,随即身子一软,直直向后倒去。
“皖秋!”沐琳惊呼着冲过去,刚好接住她软倒的身子。
翎涵也快步上前,指尖搭在她腕脉上,眉头微蹙:“灵气耗尽,体力透支。她这两日几乎没合眼,硬撑着把灵气榨到了极限。”
易安连忙搬来一张石凳,帮着沐琳把皖秋扶坐下。沐琳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急得眼眶发红:“练剑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皖秋迷迷糊糊中听见沐琳的声音,想抬手安慰,却连指尖都动不了,只能虚弱地“嗯”了一声,便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深夜,躺在自己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沐琳正坐在床边给她拧毛巾,见她睁眼,立刻喜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皖秋动了动手指,声音沙哑:“剑……”
“剑在这儿呢。”沐琳把那柄铁剑放在她枕边,“你放心,你已经成功了,翎涵师姐说,你这是硬生生靠毅力闯出了一条驭剑的路子,比旁人更扎实。”
皖秋“看”着枕边的剑,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虽然代价是晕倒,但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