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相遇

作品:《殿下他又在搞学术

    军营暮色渐沉,营帐中灯火微黄。


    萧御正案前细读一封刚到的书信,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信中言及一行官员即将抵达边关,肩负重修疆图之责,需边防将士全力配合,不容懈怠。


    他放下书信,抬头对身旁正整理兵符的萧子恒说道:“看来这次朝廷确实动了真格,要派人来实地勘察,更新地图。”


    萧子恒一边擦拭着佩剑,一边皱眉抱怨:“军务繁杂,这还得多花心思保护一群文官书生,真是折腾人。”


    西北初春,风中仍带着残雪未融的寒意。


    大地辽阔苍茫,山势起伏如波,远处偶有飞鹰掠空,山石间枯草斜倚,映着斜阳如铜。马蹄踏碎薄冰,溅起干裂的泥痕,一行人披风裹甲,自官道疾行而来。


    最前一骑身着墨色长衣,宽大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衣是北地常用的粗纹呢料,裹着狐裘内衬,帽檐压低,遮去大半面容,唯有下颌线条清俊如画。风势将衣角卷起,在马腹两侧飞扬,仿佛一幅墨色长卷随风展开,潇洒中自有几分不染尘烟的孤傲。


    “林大人,前头就是安谷镇了,再赶一程天就黑了。”


    说话的是同行的兵部小将,姓赵,不过十**岁,生得眉目精悍,却也按捺不住这几日的疲惫,忍不住嘟囔,“我们这几日马不停蹄,几乎没合眼……林大人您是神仙也得喝口热汤吧?”


    林渊拉住缰绳,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目光虽冷静,却透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再走半个时辰,镇上可有驿站?”


    赵小将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腰杆:“有的有的,我路过两次,镇子虽小,炖羊汤倒是有名。”


    林渊点了点头,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那就喝碗汤再走。”


    这句话一出,后头几位随行的军士都精神一振,有人低声笑着说:“总算有救了,我还以为林大人是修行人,连马都得喘口气……”


    林渊听得清楚,却只微微一挑眉,未作回应。风从衣袍中掠过,拂起一缕鬓发,映着西落斜阳,他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神色未变,心却已悄然起伏。


    再往前,便是边疆了。


    安谷镇夜


    黄昏入夜,风声收进了院墙,镇子虽小,驿馆却修得四方整肃。厅中火炉烧得正旺,炖汤的香气裹着羊油味,在空气里氤氲不散。几位兵士早早卸甲喂马,赵小将已扑进伙房催着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林渊却没有入席。他独自回了厢房,把门掩上,随手解了风帽与披风,屋内暖意扑面,他略感疲倦,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桌案上早铺开了舆图,一张是二十年前旧图,边界模糊、地名残缺;一张是他此行携带的副本,纸上朱笔已添数处重点。炉火映着图面,山河起伏仿佛在纸上呼吸。


    他俯身仔细对照,不时在空白处以炭笔轻轻点注。目光游走至一处——“雁回坡”三字。


    指尖微顿。


    这三个字他听萧御提过一次。他问:“为何叫雁回坡?”


    萧御答:“风势逆山而上,候鸟至此多折返,故称‘雁回’。”


    林渊收回神思,坐回案边,却久久未能提笔。


    风声忽起,窗纸微响,他起身去关窗,却在推窗瞬间望见了远处山影横陈,月色如水。


    他怔了片刻,轻轻叹息:


    “边关风冷,不知那人……如今习惯了没有我讲经的日子未曾?”


    边关·守边驿站外


    天色将晚,守边驿站门前传来一阵嘈杂马蹄声。


    林渊一行人刚刚勒马停下,前脚还没来得及踏入驿门,驿兵便慌慌张张跑进内堂:“将军将军!外头来了支文官队伍,自称奉旨修疆图,说是……林大人亲至。”


    堂内正有人一边撕着馕饼一边翻旧图册。闻言动作一顿。


    “林大人?”萧子恒抬头,一脸狐疑,“哪个林大人?”


    “就是那个……殿下时常提及的林大人!”


    萧子恒“啧”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手:“有意思。”


    驿站门外


    林渊正打算将一沓文书递交进去,没想到门内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着轻甲,鬓发凌乱,眼里全是看热闹的光。


    “哟,这不是阿御总是挂在嘴边的林学士吗?”


    林渊抬眸,眉头一动。


    那人单手勒马,居高临下看他,嘴角咧出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果然是风姿翩翩,一副‘我要查遍山河’的模样,连衣袍都比我们边军多飘三尺。”周围兵士低笑一片,赵小将在一旁轻声咳了一下


    赵小将忙解释:“将军,这是奉旨来查勘地图的……我们已经走了七日,连马都瘦了一圈……”


    萧子恒瞥他一眼:“瘦的是马,不是你。”


    林渊神色不变,语气如常:“下官林渊,奉诏勘图。想必这位,便是镇守西北的摄政王殿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清清淡淡地扫过萧子恒半挂不整的披风与歪斜的佩剑,“果然如传闻所说那般……不拘小节,气派非凡。”


    “哟,还认识我,”萧子恒扬眉一笑,“不错,边关缺你这种不笑的。”


    他挥了挥手,对身边亲兵道:“给林大人一匹新马,别让他骑那瘦得能看见肋骨的东西。走吧,带他去兵营。”


    “去见我儿——他应该想得你嘴角都快长茧了。”


    林渊眼神微变,但未出声,收好图卷,翻身上马。


    萧子恒带队打头,边骑边笑着回头喊:“别板着脸,边关这地方,谁敢太正经,容易被风刮跑!”


    后头兵士哄笑一片,赵小将跟在林渊旁边,小声道:“这就是……那位摄政王?”


    林渊垂眸,淡淡道:“嗯,确实与萧御所说一样,没个正形。”


    话虽如此,他嘴角却也轻微动了一下。


    风从远山吹来,马蹄踏雪而行,这场久别的再会,终将走向那人所在的地方。


    边关·主营内营帐


    风雪刚歇,夜色未深。


    内营帐中火炉正旺,温度将空气烘得温热干燥。萧御披着狐裘,坐在案前,一笔一画批改着当日的军报。帘外风声幽长,他神情沉静,动作却略显疲倦,显然已经连夜未歇。


    忽地,一阵甲胄与佩剑撞击的清响自远而近,叮铃咣啷,混着熟悉又聒噪的脚步声,还有人高声嚷道:


    “阿御啊,我给你捡回了个老朋友——你可别吓着他。”


    是萧子恒。


    萧御手中笔一顿,没抬头,语气平淡:“你要是没带一头雪猪回来,我都不稀罕看。”


    萧子恒在门帘外哼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得意:


    “那你这回得看——这位,可不是雪猪,是你心心念念那位……。”


    话音刚落,营帐帘子被人从外掀开,风雪扑了一线冷气。


    萧御下意识抬头。


    他本只当萧子恒胡扯,却在看清门口那人时,心头微震,像是骤然拽断了胸中一根弦。


    林渊站在门口,卸了风帽与披风,一身北地常服,腰束银带,神色清淡如旧,眉间染了些风雪的冷意,衣角却仍是干净,像是从风中一步步走来的旧梦。


    帐中一时静得只听见火炉里炭木“咔啦”一响。


    两人隔着一炉火、一张桌。


    萧御张了张口,本是要说正事,开口却成了句温热得近乎冒失的低语:


    “……你是不是瘦了?”


    林渊似是怔了一瞬,随即收回披风,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克制:“赶路数日,只嫌山高路远”


    萧子恒哼哼两声,打破沉默:“你们聊你们聊,我走了,我怕再待一会儿,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说着大摇大摆地退出帐外,还故意把门帘甩得响亮。


    林渊落座,萧御手还搭在半卷军文上,许久未动。他眼神落在林渊身上,却没再说话。


    营帐里火光跳动,两人之间安静而绵长,像是在找回什么,又像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这片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