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也要让宋瑄留自己在他的店里打工。


    裴清晏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没想到见到的人根本不是宋瑄。裴清晏看着眼前戴着黑框眼镜，笑得很阴险的男人抽了抽嘴角。


    可能叫宋瑄的人真的有很多吧。


    既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瑄，裴清晏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给室友发了个消息让他装成家里人给自己打电话。


    “喂，儿子啊。”裴清晏捏着电话的手瞬间收紧，太阳穴跳个不停，他早该想到的。


    挤出还算和善的笑脸，硬着头皮接话：“喂，爸。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蒋浩这个孙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那头丝毫没有危机意识，演得正高兴，“哎呀你可快回来吧，你妈生病了！”


    裴清晏很配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病？严重吗？”


    “说是身上有个瘤，要做手术！哎呀，你看我这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妈，你跟学校请个假回来吧，等你妈好了再回去。”


    ......


    蒋浩正躺在床上跷个二郎腿，吹着空调，嘴里叼根辣条，享受无痛当爹的感觉，裴清晏却突然没了动静。


    电话挂断了？


    蒋浩看了一眼。


    没挂断啊？


    “喂？喂！儿子 ！”


    嘟的一声。


    这回是真挂断了。


    因为裴清晏看见坐在对面的眼镜男也打了个电话，听见他叫电话那头的人宋瑄的时候裴清晏愣住了，挂断电话后他试探着问眼镜男：“你......不叫宋瑄啊？”


    “当然不，我老板是宋瑄，我叫白近江。”


    “哦。”


    白近江好笑地看着裴清晏，“家里有事？”


    “没有，我爸打电话让我好好上班，听老板的话。”裴清晏笑眯眯的。


    白近江：？


    *


    郊外荒废的居民区地上空碎啤酒瓶倾斜歪扭在垃圾桶旁排开，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三两个流浪汉躺在地上盖着报纸，腹部轻微起伏。


    宋瑄挂断电话，皱眉揉了揉被熏得失去知觉的鼻子。


    “大忙人啊，出来做任务还接员工电话。”穿着粉色猫爪卫衣的白色短发男人从宋瑄左边窜出来，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露个虎牙。下一秒便被背着长条包裹，眉尾有疤的黑衣男捞进怀里。


    “乌于，你确定在这能找到逃走的狼妖？”宋瑄问白发男人，他只想赶紧干完正事回店里看看，招聘的事交给白近江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乌于摇了摇手里风干的龟壳，靠在他身上嘚瑟道：“你就算不信我也不能不信我的占卜术吧？”紧接着前倾躲过背后伸出的手，“我什么时候算错过？”


    “没算错过，但也没算对过。”黑衣男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不满地抛出了乌于算卦永远只对一半的事实。乌于瞪大眼睛，转过头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林寂！你不说话会死啊！！”


    宋瑄被他们吵得头疼。


    8月25日，宋瑄将裴清晏送进医院后没多久，那五个和他打架的混混横尸街头，死状凄惨。宋瑄不想染上麻烦，便消了监控画面，只留下混混跑走后自己进去背出裴清晏的内容。


    警察问起也只说是迷路然后偶遇裴清晏。


    直到案发第六天，尸体都要放臭了，那群蠢笨的人类依旧查不出任何东西，尸体身上巨大的爪痕又实在蹊跷，他们只好来求助乌于这个声名在外的神棍组织。


    灵异事物调查所。


    宋瑄勾了勾唇角，什么神棍组织，妖怪老巢罢了。


    他本不想参与这两方的任何事，但耐不住乌于连哄带骗。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乌于一定要拉自己入伙，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


    没等宋瑄继续觉得自己命苦，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破开冲天的臭味，钻进他鼻子里。另一个人显然也闻到了，俩人对视一眼，林寂不动声色地把乌于圈在怀里，宋瑄双手半握在掌心蓄力，观察着周围。


    “你别扒拉我！林寂我跟你说你完蛋了......”乌于还在絮絮叨叨，丝毫没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片刻后香味又消失了，一切安然无恙。


    一道很弱的像是阳光打在玻璃上反射出的光在他眼前闪过，宋瑄放松不到三秒的神经立刻紧绷。


    咻——


    “快躲开！”宋瑄脸色巨变，对着林寂和乌于吼道。林寂反应很快，迅速抱住乌于的肩膀往一旁闪去。


    话音刚落，一只闪着银光的短箭便插在乌于几秒前站着的空地上，紧接着大量短箭接踵而至，林寂取下背后的白色包裹举在头顶旋转格挡，被弹开的箭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墙上。


    不止一个人。


    林寂从白布里抽出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剑，带着刀鞘插在地里，三人身边便升起一层透明屏障。


    得了喘息的功夫，宋瑄冷静下来观察着箭飞来的方向。他起身在空中抓握，一把泛着莹润微光的乳白色长弓出现在他手中，宋瑄手指搭在弓弦上，周身泛起白色的光，逐渐聚拢在他指间，形成一支白色羽箭。


    “嗖——”


    羽箭对面射来的短箭在空中相击，迸出一点火星，短箭瞬间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但羽箭气势丝毫不减，插进偷袭者眼眶。对方缓缓从屋顶落下，没发出一点声响，当即毙命。


    另一边林寂身形矫健，游走在废墟屋顶上，挥舞着未出鞘的剑，动作干脆利落，所有触碰到剑身的人爆出一团血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于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我艹！敢偷袭你爷爷我？！”他跑在林寂和宋瑄前面，手中的龟壳变大变透明，为他们抵挡着攻击。


    偷袭的人见情况不妙便要撤退。宋瑄踩着墙壁，借力跃到最近的一处房顶，“追上去，留活口。”


    乌于睨他一眼，“你是队长我是队长？”


    宋瑄只好收回自己的话，等他下令。乌于满意笑笑：“追上去，留活口~”


    宋瑄：......


    林寂：......


    半支香的功夫，对面的人死得只剩一个，宋瑄搭箭瞄准，两支羽箭同时飞出，正中那人腿部，他惨叫着跌落。


    “你没事吧？”乌于看着宋瑄脸上的血，有些担忧。


    宋瑄收回弓箭，用手背蹭去溅在脸上的血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乌于拉着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的确没事才放下心。


    林寂把抓来的人扔到地上，拿纸慢条斯理擦拭着沾上血的剑鞘。双腿插箭的男人身上还穿着白衬衫，痛出的冷汗顺着下颌落下，和身下涌出的血汇在一起。宋瑄走过去蹲下，眯着眼睛打量他。


    看来是在上班的路上被拉来的。


    “谁派你们来的？”


    男人死死地盯着他们，咬肌因用力紧绷着，浑身抖得不像样却不吐一个字。乌于怒了，抬脚就要去踹他，被林寂拦下。


    恍然间，宋瑄余光瞄到了什么东西，他抓起男人的左手腕，上面赫然是一个鸟类刺青，展开的尾翼由24根人骨状羽轴构成，通体玄色羽毛，鸟首腐烂，眼部腐烂创口中间镶嵌着一颗黑珍珠，图腾背后是燃烧的血炎，其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将整只鸟包裹在中心。


    “这是什么？”宋瑄指尖掐进男人肉里，抬头时他已经没了动静。


    “死了？”乌于从宋瑄背后探出脑袋问道。


    就在这时，男人的嗓子里发出破旧箱般的抽气声，眼球充血凸起，腹部蠕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胀大，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从里面钻出来。


    “不对劲，离远点。”宋瑄皱眉退开几步。


    终于伴着噗的一声，男人腹部炸开，脏器肠肚洋洋洒洒落了满地。空气里蔓延着之前出现过几秒的香气，一只羽毛漆黑，头部腐烂见骨的鸟缓缓从尸体上站起，转着眼眶里的黑珍珠环视周围，喙边挂着一小节男人的小肠，仰头吞下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啼鸣，展翅飞走，在低空化成齑粉飘散。


    一时间，现场安静得有些诡异。


    林寂和宋瑄刚开始还以为自己闻错了，毕竟那味道只出现了短短几秒，但现在空气中浓烈到呛人的味道告诉他们那不是错觉。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不怎么样。


    这味道他们再熟悉不过。


    *


    裴清晏掐着蒋浩的脖子把人按在桌子上，露出个阴森森的笑，“蒋浩，无痛当爹的感觉怎么样啊？”蒋浩有些心虚但不怕死地回怼：“挺......挺好的啊，你还挂我电话，哪有儿子挂老子电话的，不孝子孙。”


    “哈。”裴清晏气急反笑，手上暗暗用力。蒋浩见情况不对立马求救：“唐泊！唐泊你管管他！我真要死了！”


    从裴清晏进门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桌子上的男生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俩一眼，左眼下眼睑处的痣格外显眼，他叹了口气淡淡道：“别闹了，马上期末考，全复习好了？”


    裴清晏这才松开手回到座位上，唐泊看着他，语气冷得能让空气结冰：“马上考试了你找什么兼职？想挂科？”


    裴清晏浑身一凛，一句话都没说，抓起旁边的书就开始看。但唐泊显然不想放过他，面无表情地数落裴清晏从开学到现在犯过的所有错。


    蒋浩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


    唐泊这人平常冷得跟冰一样，但只要开始数落人，不把对方说进地缝里绝不罢休。尤其对裴清晏的事格外上心，听说俩人是在同个福利院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而且唐泊曾经为救裴清晏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蒋浩一想起这些事就啧啧称奇，如果不是唐泊有女朋友，他都要以为这俩人有点啥了。


    “蒋浩，你......”数落完裴清晏，他又把目光对准了暗暗吃瓜的蒋浩，正要开口就被电话打断。唐泊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终于融化了些。


    蒋浩和裴清晏看着出去接电话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这哪是兄弟老婆，这是恩人啊，恩人。


    “哎，怎么回事啊，不是不干了吗？还让我玩cosplay，变卦这么快？”裴清晏感觉自己的凳子被踹了下，没抬头，也没回答。


    蒋浩也不恼，笑嘻嘻的：“看来老板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娘没错了，可以啊老裴，这都能让你找着。救命之恩，这不得以身相许。”


    裴清晏因为没见到宋瑄变糟糕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但他丝毫没察觉。


    洗漱完躺在床上，他才细细品味起蒋浩的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但很快又因为以身相许四个字降了下去。


    蒋浩真恶心。


    两个大男人，许什么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