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呀，刚不还挺嚣张的？”


    裴清晏踩在脚下人的背上，抓起对方额前的碎发，逼他直视自己，“怎么了刘顺？这就动不了了？”


    开发商跑路留下的烂尾楼地带荒凉的过分，转角的巷子里趴着五个头发能凑出一条彩虹的混混，雨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缓慢在他们身下晕开，裴清晏厌恶地蹭去鞋尖沾上的血迹。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被面试公司的HR放了鸽子，不爽得厉害，好巧不巧有人送上门来当沙袋，他正好照单全收。


    他将刘顺翻了个面，脚下的人嘴唇哆嗦，额角涌出的血流了满脸。裴清晏蹲在旁边眯眼欣赏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转瞬即逝的闪电照出他眼底浓烈的恐惧，也照亮了巷口模糊的人影。


    那一瞬间刘顺觉得这人一定是神仙，是老天爷派来的救兵，他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一股蛮力，挣开裴清晏的手，朝那个不知是不是幻觉的人影爬去。


    “救......救命！救命啊！报警，快报......啊！”没爬几步，手背便被皮鞋狠狠踩住。裴清晏脚尖用力，像在碾灭烟头一般缓缓磨着刘顺的手。


    等他终于玩够，才顺着刘顺爬的方向抬眼望去，视线和巷口打着黑伞的男人撞在一起。对方穿着做工精良却在手肘处破了几个大洞的复古长衫，盘扣扣在最上面一颗，灰色的长发半扎着，额前散着些许碎发。眼睛漆黑，像在注视着一团空气，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裴清晏眉头轻挑，这是什么新潮的风格吗？破洞复古风？但这一身明显就很有钱，而且......


    他目光下移，停在那人手里露出菜叶的黑色塑料袋上。


    来这鬼影都没有半个的地方买菜？怎么想怎么诡异。


    片刻后那人转头，无视刘顺的求救声，走进雨里。


    裴清晏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脑后突然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一愣神的功夫，脑袋便被砸开了花，他怔怔转头，看向身后黄毛手里的板砖。


    “艹.....”


    这是裴清晏失去意识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患者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家属注意观察，有什么问题就找护士。”


    “好的，谢谢医生。”裴清晏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唤醒的，本来还有点迷糊的脑子在这道清冷温润的声音传进耳朵后瞬间清醒。


    他迅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脑震荡？失忆？怎么听都很糟糕吧。说话的两个人里有一个很明显是医生，另外一个呢？


    他脑子里无端冒出雨天巷口的长发男人。


    病床周围的帘子被拉住，关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裴清晏明显能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看这么久？怕不是暗恋我。


    为了不被发现他早就醒了一直在偷听，裴清晏学那些古早电视剧里的主角动了动手指，然后双唇分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水......”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里有刀在割，呼吸都带着痛，嘴更是干得裂了二里地，翘起来的皮能扎死人。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真的是真的啊。没等他再感慨更多，一支湿润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沾在他嘴唇上，来回擦拭。喝到水的感觉让裴清晏没心思再装下去，索性直接睁开了眼。


    眼前的人身上破了洞的长衫早就被替换成简单的米白色衬衣，灰色的长发扎着高马尾，发尾软软地搭在左肩上。


    是他。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清晏看着他的眼睛怔怔地摇了摇头，那双眼睛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里面流淌着裴清晏形容不出的情绪，像小时候福利院院长看他时会用的眼神。


    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男人嘴角漾起温和的笑意，微微俯身问道。裴清晏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想起了医生的话。


    “不记得了。你是我朋友吗？”


    *


    裴清晏坐在床上目送警察离开后伸了个懒腰，一旁的宋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点点头，看着宋瑄接水的背影理了理眼下的情况。


    他已经昏迷了两天，期间一直高烧不退，又联系不到亲人，宋瑄只好留在他身边照顾。


    至于为什么在医院......


    “我走到半路发现丢了东西返回寻找，看见你躺地上淋雨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就送到医院来了。”


    宋瑄是这么说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给。”透明水杯递到眼前，他伸手接过抿了一口，是温水。“那个......”裴清晏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瞄了一眼宋瑄，“警察有说什么关于我的信息吗？”


    他醒来后宋瑄立马打电话和他昏迷期间来过的警察说明情况，那边说会调查裴清晏的社会信息后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个小时来了一高一矮两个男警，跟宋瑄随便交代了些什么就走了。


    如果裴清晏真失忆了，看到那场景一定会以为宋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宋瑄找了个舒适的坐姿，平静地看着裴清晏，“警察说你是孤儿，现在是长明大学考古系大三的学生，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出院后去福利院和学校了解。”


    裴清晏眨眨眼睛，“所以我和你不认识？”


    “是的。”


    “一点点都不认识吗？”


    宋瑄失笑：“对，一点点都不认识。”


    “我不信。不认识的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端茶倒水的，还帮我交了医药费。”他突然停顿，几秒后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裴清晏灰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猛地凑近宋瑄，“你是我男朋友对不对！”


    宋瑄完美的温柔面具裂开了一道缝，微微后仰躲开了裴清晏呼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们不是说了，我是孤儿。首先就排除家人，其次......”


    他盯着宋瑄的脸，“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心脏跳得厉害，可能是个gay。所以除了男朋友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


    “我们真的不认识。”宋瑄起身，顺手将束起的袖口放下，“你就当我是个烂好人吧，做不到见死不救。”


    说着宋瑄转身要走，手腕却被紧紧攥住，他回头看着那双骨节还贴着绷带的手，微微皱眉，“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你不用担心。”


    裴清晏紧紧抓着宋瑄的手腕不放，“你......还会再来吗？”


    宋瑄用力也抽不出自己的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已经醒了，我没有再继续过来的必要。”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会把医药费还你的 。”


    “不用了。”宋瑄终于把手从裴清晏手里抽出来，他揉着泛红的手腕，叮嘱裴清晏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


    长明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最出名的专业便是裴清晏就读的考古。


    裴清晏用手支着下巴，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楼下拉拉扯扯的情侣。距离宋瑄离开，自己出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宋瑄的脸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找遍各大商场都找不到宋瑄身上那股淡淡香味。


    室友说他住了趟医院像是被精怪抽了魂魄，茶饭不思满脑子只有那个妖怪。


    裴清晏哼笑一声，如果真是妖怪就好了，找个神棍还能找到他。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下翻动着，招聘网站的工作不是工资太低就是自己不喜欢。


    好不容易找到份各方面都不错的，结果被放了鸽子。裴清晏想起这个就来气，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哎你听没听说刘顺跟他那几个跟班的事啊？”同桌推了推裴清晏的胳膊，一脸八卦样。


    “哦，知道。”


    在医院的时候，警察就提过这事。裴清晏进医院后没多久，就有人报案说在烂尾楼那一带看见了死状凄惨的五具尸体，刚好是当时和他打架的刘顺一行人。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没有监控，作为他们死前可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裴清晏免不了要接受一番盘问。


    但因为他刚好用了失忆这个借口，再加上法医推断的刘顺的大概死亡时间，裴清晏正在医院接受缝合手术，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听说他们死的可惨了，肠子啊内脏啊什么的，洒了一地......”


    旁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裴清晏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和。他实在是不太感兴趣，像刘顺那种人，死了最好。


    屏幕上一则招聘信息飞速在他眼前闪过，裴清晏的手指顿了顿，一秒后翻回信息页面点了进去。


    【木雕店急招学徒或员工，地点位于景合小区西北门前400米处。


    年龄要求：18-40岁


    底薪4000，详情面议。


    联系方式......】


    他视线下移，死死盯着招聘人姓名那一栏的名字，心情愉悦地勾起笑。


    【招聘人：宋瑄老板】


    同桌自嗨半天看裴清晏没反应，转头见他盯着软件上的一则招聘信息傻笑，瞬间相信了考古系系草被刘顺一板砖拍成弱智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