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晏很兴奋，兴奋到睡不着，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


    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终于被对床的蒋浩踹了一脚。


    “不睡觉就滚去夜跑，草。”


    最后裴清晏把这一切算在了回校路上加浓的那杯咖啡头上，纠结一番过后还是穿上衣服出了门。


    长明大学的宿舍没有宵禁，美名其曰锻炼学生的自觉能力。这样做的下场就是半夜十一点校园里还有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的情侣。


    裴清晏看得直皱眉，他活了二十多年，到现在也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交换口水的行为到底有什么乐趣。


    系好鞋带，戴上耳机，在手机软件上定好自己要跑的公里数，裴清晏出了校门。


    街道两边的小吃摊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各种美食的香味交杂在一起考验人的意志力。


    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年久失修的路灯闪烁的频率和耳机里的节奏重合。


    突然，一道很突兀的尖叫钻进了裴清晏耳机和耳朵的缝隙里。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我报警了！”


    离他三百米左右的路口，有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姑娘被一群醉酒的男人都在角落。


    “躲什么呀小妞，穿成这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别装了。”穿着汗衫露着肚子的男人说着就要往她身上摸。“；别过来！我报警了，我真的报警了！”


    女生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包包试图赶走他们，对峙间她余光瞥见了朝这个方向跑过来的裴清晏，朝他投来了求救的眼神，但她眼里光很快就被绝望替代。


    裴清晏仿佛没看见般路过了她。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跑着，直到女生的声音逐渐被音乐淹没，又被唐泊烦人的唠叨声代替。


    裴清晏停下了脚步。


    叹了口气，回头向女生走去。


    “哎，干嘛呢？”


    她紧紧护住最后一点被扯得不像样的衣服，听见声音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手里提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钢棍的裴清晏。


    趴在女孩身上扯她衣服的男人见好事被打扰，骂骂咧咧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的人是谁，便被一棍子敲进墙里，晕过去没了动静。


    另外两个酒瞬间醒了大半，但没完全醒。拿手里的啤酒瓶哆哆嗦嗦地指着裴清晏，“我，我警告你，别乱来啊！不然我报警了！”


    似曾相识。


    裴清晏没忍住笑了一声。


    一笑把对面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笑没了，把胆子笑出来了，两个人举着瓶子就冲了过来。裴清晏侧头躲过，手里的棍子在空中翻了个花，落在他们腰部。


    他们酒彻底醒了，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叫唤。


    裴清晏上前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扔掉手里的棍子，脱下外套扔在旁边看呆的女生身上。


    “他们......”她捡起外套遮住自己，看着地上没有动静的男人，不敢把话说完。


    裴清晏挑眉，“怎么？不想他们死？”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女生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楚楚可人，除了惊慌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她紧咬着下唇，憋了半天，“可以......其实可以报警。”


    “让警察来给你收拾？”


    ......


    没意思。


    裴清晏掏出手机扔进她怀里，“没死，留了口气，报警吧。”


    从警局里出来时已经是凌晨，第二天早上没课，裴清晏懒得回去，就近定了个便宜的钟点房准备凑活一晚。


    但是。


    他回头看着不远不近跟在屁股后面的女生，有些无语。“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手机被他们弄坏了，如果被妈妈知道这么晚了我还在外面，她会打死我的。”


    “那你怎么不跟警察说？”


    “我......”


    “啧，行了行了。”裴清晏不耐烦地打断她，他不感兴趣，只想赶紧睡觉，“身上有现金吗？”


    看女生点头，他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帮你订酒店，你把钱给我。天一亮咱俩就从来没见过，懂？”


    “明白了。”


    在酒店前台八卦的眼神里登记完，裴清晏迅速回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女生纯洁小白花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摩挲着裴清晏的外套，掏出“坏掉”的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见到他了，人类的伪善学得有模有样。不过......”


    她回忆起方才裴清晏显露出一瞬间的嗜血，眯着眼睛笑道：“还有得救。”


    *


    打架残留的兴奋让裴清晏睡得不是很安稳，他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唐泊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你打架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架，有什么事要寻求警察的帮助，唔！”


    裴清晏一个头有两个大，赶紧掐住了唐泊的嘴，“没打架，真没打架。”


    蒋浩不嫌事大，欠兮兮地肘了他一下：“一看就是小电影看多了睡不着，手工活没少干吧？”


    唐泊挣开裴清晏，将信将疑：“真没？”


    裴清晏举起四个手指头发誓：“真没。”


    “行吧。”


    他浑浑噩噩地坐在教室里听讲台上的老师讲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天书，拖着累到极点的身体推开了听木居的门。


    然后就被乱扔在门口的扫把绊了一跤，眼看就要和面前的实木柜来个亲密接触，一双白皙有力的手稳稳拖住了他。


    裴清晏抬眸，对上这几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眼睛。


    “是你？”


    裴清晏在宋瑄诧异的眼光里扶着他的手站稳，挠了挠脸，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好巧，你来买木雕吗？”


    宋瑄想起白近江说的男大兼职生，瞬间反应过来。


    他不去演艺圈高就实在是屈才。


    宋瑄有些好笑盯着裴清晏，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不巧，我是这的老板。”


    裴清晏惊讶道：“白哥说的老板原来就是你啊！”


    宋瑄笑笑，“找到这不太容易吧？”


    “什么？”裴清晏装傻装到底，“咱俩真有缘啊哈哈，这都能聚到一起。”


    “你俩杵在门口干啥呢？”白近江抱着一堆东西从置物架后面探出脑袋，打断了他们。


    宋瑄看向白近江，“你怎么没和我说兼职生是他？”


    “说什么？你没问兼职生的名字啊？”


    空气安静了几秒，白近江这才咂摸出不对劲：“等会，你俩认识？”


    他敏锐地捕捉到裴清晏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联想到面试那日裴清晏以为找错人找蹩脚借口要跑路的样子，恍然大悟。


    “好啊你小子，敢情你...唔！”


    白近江话说了一半嘴便被裴清晏捂住。


    裴清晏打着哈哈：“敢情我跟宋老板这么有缘啊，是吧白哥。”


    一天之内沾了两个人的口水，这手不能要了。


    他手劲大得出奇，白近江呼吸困难，只好猛猛点头。


    裴清晏这才放开他。


    宋瑄急着出门，也懒得搭理他们，简单交代裴清晏具体要做哪些工作之后就准备离开，临走前他把工作服交到裴清晏手里，笑得和蔼：“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刚踏出店门没多久，乌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雀儿，到哪了？我让林寂来接你吗？”


    “不去。”


    宋瑄还没开口拒绝，那头传来了林寂冷淡地拒绝。


    紧接着便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


    先是裴清晏，又是乌于。宋瑄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一百岁。


    “不用，我马上到。偷袭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乌于捂着自己被撞疼的拳头，呲牙咧嘴地回宋瑄：“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你来了细说。”


    “好。”


    电话挂断，他瞪着面无表情的林寂：“你才是乌龟吧，身上的肉比我的壳都硬！”


    林寂抓过他泛红的手，皱眉轻轻揉着，“我是玄铁打造出来的，当然比你硬。”


    乌于翻了个白眼，任他揉着自己的手。


    死剑，早知道就该让你在雪地里生锈，然后在地底埋上一万年。


    *


    二十分钟后。


    宋瑄将遮阳伞立在墙边，熟练地接水抿了一口，“现在说吧。”


    乌于捏了个手势，空中浮现出两个那天偷袭者手腕处的刺青，其中一个是他们见过的，而另外一个模样相同，却是死气沉沉的灰色。


    宋瑄想起刚开始调查时，乌于用回魂术令刘顺等人的魂魄短暂回体，凶手的面部用术法隐去，他们都没有看清。


    但他们都注意到了凶手手腕处的刺青。


    根据他们的描述判断，应该就是面前灰色的这个。


    “刺青上的鸟你应该听过。它名为罗刹，是古时神话里的邪神本体。”


    宋瑄的确听过。


    在他年幼时，人间和妖界到处流传着邪神罗刹的故事。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也有人认为既然存在妖怪，那神的存在也是理所应当。


    更有甚者，听信了找到邪神，做到他要求的事，就能满足任何愿望的传言，用尽一生去寻找这个不知是否存在，或者存在过但早已陨落的邪神。


    千年时光过去，在这个神明信仰基本落幕的时代，还有人追寻这所谓的邪神吗？


    “这是一个名为百鬼烬的组织标志。”乌于点了点虚空中漂浮的刺青，“据我们的人调查，此组织由妖和人共同组成，每个人在加入时都需要接受刺青，刺青上施了一种特殊的咒术。关键时刻催动术法，形似罗刹的鸟便会吞噬他的内脏与魂魄，然后破腹而出。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


    “百鬼烬，百鬼燃烬一切吗？”宋瑄勾唇，“看来是一群饱受世道折磨的可怜人呢。”


    乌于摊手，继续道：“刺青被刺下的一瞬间，术法就会生效，承受者会陷入极其痛苦的幻境中。算是一种入会考验吧，通过的人就能成为正式成员，刺青呈彩色。没能通过的就会失去理智，疯疯癫癫地度过余生，还会暴起伤人。这类失败品的刺青，是灰色。”


    他说得嗓子有点干，指挥林寂倒了杯水，顺便谴责宋瑄：“你怎么就只知道给你自己倒水，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宋瑄对他这样的指控见怪不怪，说他老或者幼都会炸毛，最好的方法是当没听见。


    “所以袭击了刘顺他们的，就是所谓的失败品，而这个失败品是一只狼妖。”宋瑄轻敲着水杯边缘，语气笃定“失去理智只有杀戮**的妖，不可能在只杀了五个人后就收手。”


    乌于就着林寂手里的杯子嘬了口水，“所以他一定是在杀害刘顺他们后就恢复了理智逃走，至于是怎么恢复理智的，只有在找到人以后才能确认。”


    宋瑄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在刺青上，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这个组织和渊有关系？”